《老攻不辞而别后》躺平的鱼

85、八十五

　　不过现在看来，闻逸其实并不是一定需要他。章铭盛不能用他的藤蔓替他遮挡所有风雨，纵使可以，闻逸也会自己从他的羽翼下钻出来。
　　他不愿意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也不愿意在章铭盛偶有失手时作壁上观，无论章铭盛在还是不在，闻逸都一样工作、晋升、周末在花店静静地读一本书。
　　相反闻逸还因为章铭盛的身份受到了更多的责难，网络上终日有人争吵不休，讨论闻逸到底“配不配得上”自己。看到这样的言论始终沉沉浮浮不曾消失，章铭盛觉得自己比闻逸更加难过。
　　那是他视若珍宝的小人儿，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多可笑，章铭盛患得患失闻逸会不会嫌弃自己的身份，其他人却在争论配不配的问题。
　　而今天不慎中招后产生的意外反应，更是让章铭盛不安的情绪达到了顶峰。说真的，陶绒的出现也不过是导火索而已，真正让章铭盛爆发的，是他长久以来的不安。
　　闻逸没有找到他的时候，章铭盛就一直安静地躲藏在走廊尽头客房里，没有手机，没有联络外界的工具，他就一直站在卧室的镜子前，冷眼看着身体在药物的作用下变化不休。
　　偶尔镜子的那个东西尚能看出人形，更多的时候只是蠕动的一堆恶心的绿色枝条藤蔓。间或冒出一两片叶子来，也看不出生机与希望，因为那叶子与“正常”二字毫无关联，只会疯了一般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地长大撑开，颜色化为深绿，沉沉朝着房间窗户的地方垂下，好暴露出更多的叶面积接触光源。
　　虽然章铭盛早就拉上了窗帘，但从角落透出的一丝光线也足以让那些深绿色的大叶子趋之若鹜，章铭盛冷眼瞧着，伸出修长的手，毫不留情地掐断了叶子的根部，任由它们飘落在地，被飞扑上来的藤蔓吞噬。
　　真是令人作呕啊。这些专属于植物的习性，无一不在提醒章铭盛，就算他装得再像，他终究不是个真正的人。
　　不配，确实是不配。一个，一个怪物，一个异类，一个趋光、喜阳、控制不了自己本能的，古怪的东西。
　　异族不稳定又危险，比起自己，和同类在一起对于闻逸来说才是最合适的。
　　章铭盛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前所未有地厌恶自己的样子。闻逸永远不会知道，在自己从门外听到保镖刷房卡试图开门的动静时，他只差一点就要控制不住地因为恐惧而暴起伤人。
　　尤其是闻逸的气息逐渐靠近，章铭盛听到他的呼喊，几度看向窗户，犹豫是否要从那里逃走。
　　他长着灵活的藤蔓，可以轻松地沿着酒店的墙壁滑下去，躲在茂密的绿化带里，最后再向巡逻的保安求助，就不会有人见到他这个样子。
　　他知道喜欢和害怕是两码事，闻逸或许对自己有感情，在知道自己不是人类的情况下也能安心地在自己怀里睡去。但那时他是人形，章铭盛清楚自己的这副皮囊以人类的审美是好看的，吸引的，能一定程度上抵消他其他的缺点。
　　或者几年前的树形也没有关系，虽然人类不会觉得一棵树是帅气的，但他至少是正常的，还有着好听的声音，不会像现在一样，声线飘忽刺耳，像个破了的风箱，或者坏掉的钢琴。
　　他的这副鬼样子，见到和没见到，差别是很大的。章铭盛明白人类是一种自欺欺人的生物，在尚未亲眼见到以前，他们就可以假装这件事不存在，但眼见为实的冲击力，足以让他们瞬间击溃之前的所有心理防线。
　　如果他开门，他的模样也许会把闻逸瞬间吓退，虽然闻逸之后可能会回来，但章铭盛知道，哪怕他只是暂时地、小小地退了一步，只是下意识的行为，代表不了什么，他还是会心碎的。
　　闻逸等待的短短几秒，章铭盛的内心经过了千百次斗争，最后若无其事地做出了对他而言无比重要的决定，赌闻逸不会嫌弃他。
　　还好，摔出去的只有姜鸿那个一惊一乍的傻逼，小逸只是愣了一下，随后第一反应竟然是好奇的。
　　要不是时机不合适，章铭盛甚至觉得闻逸想玩一玩他的那些张牙舞爪的藤蔓。
　　小逸怎么这么好。
　　为什么我不能跟他是同族？
　　这样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陪闻逸长大，做他的同桌，和他穿同一个样式的校服，约定和他考同一所大学，最后一起在城市里打拼，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小家。
　　短短的一瞬间章铭盛的神情变化莫测，闻逸只是简单地看了一下就差不多猜出了章铭盛的心路历程，无非是又觉得自己保护不了爱人很没用，不能陪伴在闻逸身边很没用，让闻逸遭受了那么多的责难很没用，最后再感叹一下为什么自己是棵树。
　　“好啦好啦，不要做那么多的假设，也不要总是苛责自己。阿樟，你听着，所有人都觉得你很好，除了你自己。”闻逸捧着章铭盛的脸与他额头相抵：“没有人可以免于所有的伤害平安长大，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但你已经做到了最好，剩下的我可以自己面对。相信我，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我也想保护你，也想替你分担一些压力。至于种族的问题么，我劝你冷静，你如果真和我是同族，我大概只能捧着一抔几百年前的土诅咒人生了。”
　　章铭盛骤然从自我厌弃中脱离，有点无语地看着怀里调皮的爱人。
　　闻逸笑眯眯地用两个食指抵住他的嘴角往上一扬：“你个老妖精，吃了嫩草就偷着乐吧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章铭盛偷偷看了闻逸一眼，顺从地被闻逸拉走。
　　跟姜父姜鸿告别回到章铭盛的公寓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即便这个时候网络上依然有不少网友在活跃，好奇地在章铭盛的围脖账号下追问消失的那几个小时是做什么去了。
　　实话肯定是不能说的，章铭盛已经把这件事交给了姜父处理，好不容易抓住陶家的把柄，不趁机挣点钱养小逸，而是把这件事演化成一场网暴，那才是犯傻。
　　“麻烦伯父了。”
　　“交给我，不多敲一点都对不起上门送礼金的陶家。”姜父跟陶家同为老牌世家，两家之间既有合作也有摩擦冲突，永远都在暗暗攀比，试图踩对方一脚。
　　“陶家新上来的小子终究是太年轻了，送上门的把柄不要白不要。敲来的东西都归你，就当做是新婚礼物了。”姜父结婚生子晚，姜鸿与陶绒差不多大，但姜父却大了陶父十几岁，因此叫他年轻小子也没错。
　　一向严肃的姜父乐得甚至发了一个猫猫骄傲叉腰的表情包。
　　章铭盛低低笑了两声，这才施施然打开围脖更新。
　　章铭盛：“不要多想，没有逃婚，不可能逃婚。小逸是我的梦寐以求，婚礼是我向他求来的，我会一直爱他，直到死去的那天他的墓碑上也要有我的名字。”
　　“我靠，硬核宣誓主权，生时有婚姻关系还不够，连墓碑你也要占？（暗中观察）”
　　“正常操作啦，不是有句话叫同穴而葬，来世还为夫妻？”
　　“所以春虫虫是想把闻逸小可爱的下一世也直接预订了吗……”
　　“哈哈哈哈神他妈预订。”
　　“就我一个人觉得很奇怪吗，他们两个的关系按理来说应该是春虫虫占主导地位，为什么会说是求来的婚礼，总不能闻逸他还不愿意吧。”
　　“春虫虫不愿意可以理解，闻逸不愿意就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楼上两位对浪漫过敏吧，求是求婚的求啊！一个人求婚另一个人同意，你情我愿的事怎么就不知好歹了？”
　　“其实不同意也很好啊，强制爱什么的直接心头好！（狗头）”
　　“同楼上。”
　　“同楼上加一。”
　　“别赞同了，你们歪楼了啊！春虫虫你还在吗？有本事出来宣誓主权你有本事说明原因啊？那几个小时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如果你说掉马桶里我可就要笑了啊。”
　　“哈哈哈哈掉马桶里，我可以理解为春虫虫是因为结婚太紧张所以跑肚了吗？”
　　“啊，真掉下去的话洗洗还能要吗？闻逸小可爱会不会嫌弃啊。”
　　章铭盛：“没有这种事。我只是在闻逸叔叔婶婶家吃得太好发福了不少，婚礼当天西装不合身，不得不临时更换，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
　　“？？？”
　　“所以搞了半天是春虫虫吃胖了？”
　　网络上顿时一片哈哈哈哈哈哈，理由过于沙雕，笑的根本停不下来。
　　也有人质疑不可能，“婚礼开始前难道就没有试穿过吗？未免过于牵强。”
　　“也许礼服早就做好了，之前都穿的上，结果万万没想到……”
　　这时眼尖的网友从直播录屏里发现了端倪，立刻截图上传：“我倒觉得有这个可能，你们看啊，闻逸出面为婚礼延迟道歉的时候穿的都还是这件西装，看妆容什么的都已经打扮好了，就等婚礼开始了。结果几个小时以后闻逸再次露面，已经换了一件西装，因为都是一个颜色可能不太明显，但看这里，还有这里，可以发现他其实是换衣服了的。”

作者有话说

　　阿樟：面不改色地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