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火照深林》曲慈

40、第四十章 暗度陈仓

　　两天之后，焦娇的表叔如约而至。

　　那是一个身材中等的国字脸中年男子，浓眉大眼，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笑起来有深深的酒窝，看起来斯文又儒雅。焦娇去街口把他迎了来，他一进门就微微地对着吧台后面的林深和余念微微一鞠躬，笑着说：“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

　　柜台后的两个人被他的客气弄得一愣，余念首先站出来回以一个鞠躬，笑着说：“表叔太客气了，小娇说你忙，我们还麻烦你特意跑一趟，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林深此时也站到了余念旁边，微微露出了笑容，礼貌地一躬身，问道：“表叔好，快请坐吧。”

　　“不用这么客气，我叫张弛，张弛有度的张弛，”张弛介绍完了自己的名字，又是一笑，“我听小娇说了很多你们的事情，林深和余念，我知道你们的名字。”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上了二楼，只留下焦娇一个人在柜台看顾店面。

　　林深为张弛倒了一杯水，双手递了过去，等张弛喝下一口水微微喘息了片刻，林深才问道：“张叔叔打算用这个店面做什么呢？”

　　张弛放下了水杯，说：“其实不是我，是我儿子想要开个咖啡馆，新买的房子就在龙山后街后面，离这儿不远，所以我听焦娇一说就觉得，哎，这位置真是挺合适的，不过......”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林深，“我儿子最近还在国外出差，所以就得我这老家伙来实地考察了。”

　　余念和林深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里透露着几分颇为开心的光，她转过头去对张弛笑着说：“张叔叔，如果你是要开咖啡馆的话，这里还是挺合适的，因为我们虽然是书吧，但是一直也有在做相关的产品，附近的大学生和游客和游客数量不少，老客和新客都挺固定的，客源方面问题不大。”

　　张弛点点头，说：“这些我知道，我之前呀，也去找过其他店面，都不是特别满意，你们这儿我倒是挺喜欢的，地段不错，跟仓桥直街就几十米，人来人往的热闹，再加上你们这院子是真漂亮，一看平时就费心打理了。我跟我儿子都喜欢花花草草，这么大的地盘这么多的花花草草，看着就舒心。”

　　林深也笑起来，语气里带了几分骄傲，“这些东西都是我这几年慢慢种了长成的，不过都是些好养活的，要是将来这儿归您了，您也不用太操心。”

　　张弛点点头，道：“小林，小余，带我四处转转吧？”

　　林深和余念齐齐站起身来，引导着张弛开始在店里细细地查看起来。

　　从休息室到甜品制作间，再到外面的店面环境，张弛越看脸上的笑意越浓，确实是个非常满意的样子。

　　看到最后，他甚至还提如果事情成了，出能不能把店里的书本留下一些给他，因为他也是个爱书的。

　　这一个多小时的相处，林深也在心里对张弛颇有好感，这个男人周身都散发着儒雅有礼又真诚温柔的气质，林深想着横竖这些书都带不走，送给一个爱书的人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便满口答应下来。

　　焦娇在一边看到他们三个相谈甚欢，心里也是十分的高兴，脸上的笑意是藏都藏不住，得意地对张弛说：“表叔，我没糊弄你吧？这儿是不是特别漂亮？”

　　张弛笑着点点头，确实是漂亮，店面漂亮，院子漂亮，连小老板和他女朋友都是斯文有礼又漂亮的孩子，于是他当下就决定这几天多来看看营业情况，再回去问问自家儿子，如果都没什么意见，这事情就八九不离十了。

　　横竖焦娇这孩子从小就跟他亲，也没什么心眼儿，是断然不可能骗他的。

　　于是，张弛也没有多留恋，跟店里的三个人简单的聊了几句便告了辞，离开了竹木深。

　　张弛走后，焦娇迫不及待地问：“哥哥姐姐，怎么样怎么样，我表叔还不错吧？他是不是很喜欢这个店面？”

　　“我觉得，至少是感兴趣的，”余念看了一眼林深，斟酌着说，“喜不喜欢的，看一次也没法说，买店面不是买菜，张叔叔肯定要回去好好想想的。”

　　林深点点头，表示同意，“对，但是张叔叔人真的不错，说是明天还要来看看，应该是挺感兴趣的。”

　　焦娇想了想，说：“感兴趣就行，我表叔不是个虚伪的人，更何况我们都是自己人，他要是说喜欢那肯定是真喜欢，接下来我们就等着他老人家的下一步消息吧！”

　　竹木深的三个人送走了张弛，正准备吃午饭，林燕侬在黑暗的房间里睁开了眼睛。

　　洪隼已经起床了，正在客厅忙忙碌碌地收拾前一夜的呕吐物和被扔的乱七八糟的杂物，林燕侬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地听了半晌，终于偷偷打开手机，找到了通讯录里的丁玲。

　　丁玲似乎是没想到林燕侬会给她打电话，沉默了片刻才冷淡淡地问：“燕姐啊，难得，找我有事？”

　　林燕侬压低了声音，道：“长话短说，玲子，求求你...... 我快死了，能不能给我送点货来？”

　　电话那头的丁玲一愣，反问道：“怎么，洪隼没有把货给你？”

　　“他没有......” 林燕侬一提到这件事，浑身又开始微微颤抖，“我受不住了，这些天我没有睡一个好觉，疼的我骨头都碎了，我实在是受不住了......”

　　林燕侬一边说，一边流下了热泪，低低地抽泣出了声。

　　丁玲在那一头小声地笑了起来，“看不出来啊，这就离了心了，洪隼倒真是个有心思的，也不怕我们说到做到吗？”

　　林燕侬不明白这句“说到做到”的意思，只当洪隼是受了霍新和丁玲的威胁，她哀哀地祈求道：“求求你，玲子，我什么都听你的，钱我给你，我有钱的，你想办法给我偷偷送一点来吧！”

　　丁玲嗤笑了一声，道：“谅你也不敢出去瞎说，行吧，定好时间和地点之后告诉我，我就辛苦一点，去搭救你一下。”

　　林燕侬挂断电话之后迅速删除了记录，正当她放下手机的瞬间，洪隼打开门走了进来，见她已经醒了，他关切地凑到了床前，问：“醒了？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洪隼身上淡淡的臭味飘了过来，林燕侬心里一阵厌恶，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道：“好一点了。”

　　听了这话，洪隼脸上露出了笑容，安慰道：“没事的，咱们忍忍，慢慢就会好的，等过了这阵我们再带上林深，像一家三口一样一起离开这里，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林燕侬断定了洪隼是虚情假意，心里几乎要把他千刀万剐，但是脸上却依旧是疲惫倦怠的神色，微微地点头说：“好，你对我好，我很感谢你。”

　　洪隼瞧着她精神似乎是比前一天好了不少，心里也着实是高兴，笑着说：“说的什么傻话，这不是我应该的吗？我没护好你，本来就是我的错。”

　　林燕侬听了，又是一阵恶心，也懒得跟他多废话，“我一会儿想出去走走。”

　　洪隼一愣，问：“出去？咱们在家不是挺好的吗？你想吃什么用什么我给你买回来，你这状态出去，我担心......”

　　“我没事，”林燕侬坐了起来，打断了他，“已经在家闷了这么多天了，我想出去走走。”

　　洪隼看了她片刻，心里盘算了好一会儿才说：“好，那我们就附近走走，早点回家，免得...... 免得你身体出现反应了，被人发现。”

　　林燕侬点点头，慢慢地起身站起来走进了洗手间去梳洗准备，半个小时之后，她挎着一个大包，顶着一头打理整齐的短发，在洪隼的护送下走出了这个禁锢了她好几天的屋子。

　　此时正值下午，日头最毒辣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太阳将落未落地悬在天际，林燕侬慢慢地走在夕阳中，温暖燥热的空气对此刻的她来说反而是提神的良药，让她苍白的脸庞都染上了一片红晕。

　　洪隼看林燕侬的脸上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采，心里对她戒断的那个东西又多了几分信心，不由得也高兴起来，说：“要不咱们去找个地方吃点好吃的？天天在家吃同一个馆子，也确实委屈你了。”

　　林燕侬头也不回，顺水推舟道：“好，那就去我们之前经常去的商场吧！”

　　洪隼本来想说商场是不是太大了点，找个馆子就行了，但是看着林燕侬那不容置疑的模样，他还是把话咽了下去——也罢，在家憋了这么多天，就让她开心开心吧！

　　两个人慢慢悠悠地走到马路边打了车，直奔最近的那家商场。

　　到了商场之后，林燕侬在前面自顾自地东走西逛，最后选定了一个靠近楼层末端的本帮菜馆。坐定之后，她心不在焉地点了几样菜，把菜单交还到了洪隼手里。趁着他看菜单的间隙，她悄悄拿出手机，把地址发送给了丁玲。

　　洪隼不知道林燕侬背地里的小心思，他认真地斟酌了菜单，添了两道菜，又点了一份林燕侬爱吃的甜点，这才把菜单放下来，笑着说：“多吃点，这两天都瘦了。”

　　林燕侬偷偷把手机放回了包里，对着洪隼微微一笑。

　　十几分钟之后，菜陆陆续续地上上来了，林燕侬装模作样地一一去尝了几口，便找借口去洗手间，洪隼不疑有他，只是轻轻嘱咐她快去快回，便继续边看杂志边吃菜。

　　林燕侬脚步轻灵地走出了餐厅的门，拐进了餐厅后的女士洗手间，然后敲响了最后一间隔间的门，低声道：“玲子，是我。”

　　隔间的门轻轻打开了，背后探出了丁玲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林燕侬侧身钻了进去，关上了这扇小小的门。

　　丁玲早已不复之前的活泼热情，她冷淡地瞥了一眼林燕侬，道：“钱带了吗？”

　　林燕侬此刻已经没有勇气去深究丁玲的态度变化，她从包里掏出了一小沓用丝巾包好的现金，这还是她刚回国的时候准备的不时之需，没想到却用在了这里。丁玲接过了钱，把一包用黑色塑料袋包好的东西递给了她，说：“货在这儿，够你用个几天了，下次提前一点，我好做准备。”

　　林燕侬点点头，把丁玲给她的那包东西塞进了夹层里，然后拉开门走出了洗手间。

　　坐在餐厅里的洪隼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见林燕侬走了回来，他殷勤地站起来为她拉开了椅子，道：“菜都快凉了，快吃吧！”

　　此时的林燕侬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对他的一派殷勤只觉得恶心，她把包放在身后靠住了，说：“不吃了，我把甜点吃了咱们就回去吧！”

　　洪隼点点头，满脸都写着言听计从。

　　回到家以后，林燕侬拿着包就钻进了洗手间里。

　　洪隼站在门外，对林燕侬的情况十分地关切，絮絮叨叨地问：“阿燕，怎么刚回来又进洗手间了？是不是不舒服？”

　　林燕侬坐在马桶上，一边打开包去掏出那个塑料袋，一边敷衍道：“没事，就是有点拉肚子，可能是.......戒断反应吧？”

　　洪隼放了心，他在门口站了片刻，说：“那好，我在客厅等你，你要是不舒服就叫我，千万别死撑，好吗？”

　　“知道了！”林燕侬颇有些不耐烦地应了一生，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那个塑料袋。袋子里的白色粉末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发出了无声的召唤，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拿出了一小包，倒了一些在手心里，然后另一只手摁住了左边的鼻孔，对着那粉末深深地吸了一口。

　　片刻之后，一股奇异的舒适感笼罩了她的全身。

　　那股舒适感从下腹部蔓延开来，像一潭死水荡起了圈圈的涟漪，她瘫坐在马桶上，抬头望着头顶强烈的白色灯光——那灯光在她眼里一闪一闪，让她几乎想站起来舞动四肢。

　　林燕侬抬起双手，然后又放了下去。

　　身上的快感更强烈了，一股酥酥麻麻的轻微瘙痒遍布了她的全身，如同有蚂蚁从身上爬过，只不过这一次，这些蚂蚁没有啃咬她，而是温柔地、细致地用那细如毫发的小脚抚慰着她，仿佛是在诉说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思念。

　　林燕侬傻笑起来，整个人如坠云端，一道口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淌进了她的胸口。在这恍恍惚惚的快乐之中，她听见了另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彼端对着她说——你完了。

　　林燕侬足足在洗手间里呆了半个小时才恢复了大半的神志，她收拾好手上的东西，努力装出了个如无其事的样子，拎着包走出了洗手间。

　　洪隼有些担忧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说：“可算是出来了，你再不出来我得去砸门了。”

　　林燕侬勉强一笑，道：“肚子不舒服，让你担心了。”

　　洪隼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红润了不少，神态也多了几分轻松愉悦，心里暗暗地高兴起来，说：“没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但是有点累，我想先睡了。”林燕侬拎着包，也不等洪隼说话，三两步就钻进了卧室里去。

　　洪隼跟在她后面进了卧室，去衣柜里拿了换洗的衣服，“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洗个澡。”

　　林燕侬坐在床沿，乖顺地点了点头。

　　洪隼拿着衣服去了洗手间，哗哗的水声响了起来，林燕侬迅速地站起来，拎着包坐到了书桌前，伸手去打开了主机内侧的金属板。金属板应声滑落的瞬间，她把藏在包里的那一袋白色粉末扔进了主机内部的角落里。

　　一个旧相机安静地躺在里面，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藏好粉末之后，林燕侬熟门熟路地把主机箱的外壳恢复了原样，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把手里的包挂在了房间另一边的衣帽架上。

　　洗手间的水声还在哗哗地响着，林燕侬换上了睡衣，轻松愉悦地钻进了床褥里，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如此，洪隼便不可能发现她和丁玲的秘密交易了，等过一阵子，她再想法子偷偷找机会甩了洪隼回泰国去，就算他洪隼有什么把柄也奈何不了她了。

　　她要想办法保全自己，她要回泰国继续过她的好日子，邱红瑛不会不管她。

　　至于林深，她已经顾不了也顾不上了，只要卖铺子的钱都归了她，她可以大发慈悲让他跟那个小丫头远走高飞，横竖她还有那个录像，不管他林深走到哪里，注定是要一生一世地受她的制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