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火照深林》曲慈

2、第二章 结束漫长的冬眠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

　　雪彻底停了，余念到阳台看了看外面的马路——路面上结的冰都被铲到了一边，暖阳透过云层洒下了金色的阳光，余念犹豫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留在家里，放弃出门买菜的想法。

　　路面结冰不宜出门嘛，她这么告诉自己。

　　第二天，雪还没完全化尽，又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

　　余念再一次站在了阳台上，心安理得地想——下雨了，这种天气当然要窝在家里，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要是出去了肯定会被浇成落汤鸡的。

　　到了第三天，雨过天晴，冰箱里的存粮也几乎坐吃山空了，余念终于无法逃避，不情不愿地穿上厚衣服出了门。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余念去最近的菜市场挑了几样爱吃的菜，又去奶站买了一箱牛奶，拎着这一堆沉重的战利品，她吃力地走到了自家楼下，遇到了同样买菜回家的住在楼上的杨奶奶。老太太挎着一篮菜，惊讶地望着她，“念念，你这是买菜去啦？”

　　余念把牛奶放在地上，笑眯眯地答道：“对啊，杨奶奶，家里菜吃完了，我就出去买点。”

　　杨奶奶伸着脖子看了一眼余念手里的袋子，忍不住摇了摇头，“怎么全是青菜呀？小姑娘家家的还要长身体的啦，没事也要多买点肉吃吃的。”

　　余念毫不在意地笑笑，说：“奶奶，我不爱吃肉，就吃点蔬菜吃点鸡蛋挺好的。”

　　杨奶奶摸摸她的脑袋，话锋一转，道：“你看现在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了，你姑姑又不在这边，你在家多少有点冷清的呀，平时没事可以经常来奶奶家聊聊天的，晓得吧？”

　　余念乖乖地点头，说：“好的奶奶，我知道的。”

　　俩人说着话，转眼就走到了五楼，余念掏出钥匙，说：“奶奶您先回去吧，小心台阶，我过两天给您做好吃的送过去。”

　　杨奶奶笑眯眯地塞给了她一些新鲜水果，转身上楼了。

　　余念关上大门，把手里的东西分门别类地塞进了冰箱里，又拆了一盒牛奶，一边咬着吸管一边回到了卧室里。

　　窗外的光恰好打在了书桌上，书桌上有两个相框，左边的相框里是一个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坐在沙发上，笑得一脸慈爱，而站在沙发后方的余念搂着老太太的脖子，一张小脸亲昵地贴过去，也笑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

　　这个老太太是她的奶奶，半年前去世了。

　　而另一个相框里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女子，她站在一个架在浅河面上的拱桥上，怀里搂着当时才两三岁的余念，这是余念已经去世了许多年的母亲。

　　余念看了半晌，再一次把目光放在了奶奶脸上。

　　在奶奶去世这半年多，她除了接一些摄影兼职和出去买买菜，其他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几乎活成了一个缩在洞穴里的冬眠动物，就算杨奶奶不说什么，她也觉得自己快憋出病了。

　　夏天的时候，实习还没结束，杨奶奶一通电话把余念和姑姑一起召回了老家——奶奶突发脑溢血，身体一向硬朗的老人家说没就没了，她丝毫没有思想准备，握着老人已经冰冷僵硬的手哭得眼球通红，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送走了奶奶，这个老房子只剩下了余念和一只猫。

　　余念每一天都坐在阳台疯长的绿植里，窗外是金灿灿的阳光和闹哄哄的蝉鸣，吵得她头晕脑胀。她不再抱着奶奶的照片流眼泪，但是一颗心却像坠入了寒潭中，阳光照不进来，蝉鸣也激不起一丝波澜。在这个隔绝了一切的漆黑角落，她连自己的呼吸也感觉不到，只有一片死寂。

　　秋天的时候，她不再长久地坐在阳台哀叹，开始接一些摄影的私活儿，除此之外也会偶尔出门去拍一些草木山峦，那段日子，她甚至有了一种自己已经走出来了的错觉。

　　但是冬天来了，寒冷让她的头脑清醒起来，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许许多多的往事，在这些往事的围攻下，她再一次把自己关在了家里，像是进入了冬眠期。

　　早上睁眼的时候，她会想起以前每一个早上奶奶来叫她起床那温柔的责怪，冬天的她无比眷恋温暖的被窝，所以总是带着万分的不情愿暗中埋怨奶奶，可现在，她却无比怀念那些没有懒觉的日子。

　　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她会想起以前的冬天，她跟奶奶一起坐在客户看电视，茶几上煮着小火锅，她的怀里抱着猫，百无聊赖地陪着奶奶喜欢的那些千篇一律的家庭剧，那时的她觉得无聊，总是忍不住对着剧情百般挑剔，直到奶奶受不了地把她赶回房间去睡觉。

　　夜晚钻进被窝的时候，她会想起自己体质不好，冬天总是双脚冰冷，以前冬天她都跟奶奶睡一起，就算半夜醒了也不会冻得难受，而现在每个失眠的晚上，她翻来覆去的，双脚却怎么也暖不了。

　　这些时刻像碎片一样拼凑起来，变成了记忆中奶奶那熟悉的慈爱的笑脸，压得余念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边的大宝吃着猫粮，时不时地抬头看余念，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余念望着大宝，仿佛是鬼使神差，她拿起手机下载了一个招聘软件。

　　软件里各种的工作岗位如同乱花迷了余念的眼，她凝聚了神思，开始一个个地看下去——距离太远、时间太长、工作内容不理想......一个个工作岗位被她打开看了几眼又无情地略过，最后，一则来自书咖的招聘信息吸引了她的目光。

　　工作内容很简单，无非是整理店里的图书，以及一些饮品的制作，薪资和工作时间也合理，余念低头想了片刻——她会做甜点，简单的饮品制作自然也不在话下，况且，她喜欢书，也喜欢书店宁静的氛围。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书店离她家很近，拐过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老街再穿过八字桥就到了，全程步行也不过二十分钟。

　　毫不犹豫地，余念点击下方的沟通键，给书店的招聘者发送了一条消息。

　　对方回消息很快，余念的消息才发过去，对方马上就给了回复。余念简单明了地咨询了一些问题，然后跟约了对方在第二天上午面谈。

　　放下手机之后，余念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口，心里生出了几分期待。

　　书咖真不错，她可以踏出这个死寂的客厅，去接触外面的空气，而且书咖安静，那接触也会像蜻蜓点水一点浅尝辄止，不会越界。

　　也许，她还能在闲暇的时候利用工作的便利尽情地读书，如此一来，脑子里那些陈旧的记忆碎片或许会慢慢地远离她，不再让她夜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余念闭上眼睛，心底哀哀地叹息了一声——这个冬天，实在是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