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园》楚可

17、１７

　　11月2日是沐寒的生日，吴教授偏偏提出第二天就要看论文初稿。尽管还差两个章节没写，任务艰巨，苏荷仍然决定先去愚园，哪怕代价是熬通宵。
　　要知道，这是认识以后，他的第一个生日，也是他俩共同的生日。因为苏荷过生日肯定得陪爸妈和大维，于是两人约好，把沐寒的生日当成两个人共同的生日一块过。
　　午饭地点是漫霏选的，在位于城北的高档消费区。汽车停在一座修葺一新的明清老宅院外，灰墙灰瓦，门窗漆着红漆，一看就是过去大户人家的宅邸，现在能住在里面的人也定是非富即贵。
　　大门口没挂任何招牌，也没有迎宾的服务人员，不明就里的人往往以为这是哪个富豪的私宅。但等他们一来到门口，大门立即被人从里面打开，进了门，里面是个宽阔敞亮的中式庭院，照壁前坐着一位穿红缎旗袍的年轻女子，怀抱琵琶正在独自弹奏乐曲，苏荷听着耳熟，略想，是民乐《彩云追月》。他们在服务员的引领下穿过迂回的游廊，来到二楼的大包厢。进了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侧面墙上巨幅的《韩熙载夜宴图》，房间里的桌椅、摆设等都是明清风格，加上鲜花、锦缎、纱帐、华贵的灯饰，装饰得富丽堂皇。
　　漫霏说她非常喜欢这里的感觉，恍如穿越到另一个时空，问苏荷觉得如何？苏荷说：“好是好，就是显得过于奢华。不过，举行宴会倒正合适。”
　　席间，苏荷无意中说起晚上打算开夜车赶论文，沐寒马上表示反对，刚吃过饭，就紧赶着叫司机把她送回了学校。
　　11月底，她顺利通过了硕士论文答辩。
　　这个月因为紧张忙碌，所以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又到了约定的周末。
　　老天爷帮忙，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寒潮终于结束，冬天的太阳格外和煦温暖，令人不忍辜负。
　　他们四个开车来到江边，江面宽阔，江水微蓝，与涨水时节的浑浊汹涌完全不同，现在的它宛如一位婉约的处子。江水尽头连着淡蓝的天空，烟波浩淼，不时地有江鸥欢鸣着飞过。
　　他们用各自的方式享受这难得的冬日阳光。陈未照例在江堤边支上了鱼竿，漫霏懒洋洋地倒在躺椅上晒着日光浴。苏荷则坐在沐寒身旁陪他写生，不时传出两人轻快的笑语。
　　这时，苏荷包里的手机响起来。
　　苏荷接通电话，那端传来大维急促的声音，“苏荷，你在哪儿？”
　　“怎么了？”她有点吃惊，今天大维邀了一帮哥儿们去踢球。现在应该正在球场上生龙活虎地呢，怎么会打电话来？
　　“带球的时候被人……铲倒了。”他边说话还咝咝地倒抽凉气。
　　苏荷忍不住责怪道：“早跟你说，别那么拼命了，又没人指望你为国争光。”顿了顿，放缓语气问：“严不严重？”
　　“不知道，在附二医院等着照片。你能过来吗？”
　　“你等着。”
　　她挂掉电话，看了一眼身旁的沐寒。他面沉似水，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他应该已经猜出电话的内容，却仍然无动于衷地画着画。
　　她只好主动开口：“那个，……我有点急事，先走一步。”
　　“什么急事？”他口气相当生硬。
　　苏荷咬着下嘴唇，望着他，明知故问吧。“有个朋友摔伤了，我去看看。”
　　他总算停下了手中的画笔，冷笑道：“什么朋友，这么要紧？”
　　“沐寒，人家现在躺在医院里。”她有些担心大维的伤势。
　　“上次说要写论文，这次又是谁摔伤。我想知道，在你心里，我到底能排第几？”他咄咄逼人的语气。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她耐着性子说，“如果换了是你，我也会一样对待的。”
　　不知这句话触犯了他的哪根神经，他一把将面前的画架掀到地上。“请便！我林沐寒，没你也不会活不下去。”
　　她被噎得半死，气极之下一跺脚，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当她气喘吁吁地赶到医院，大维的诊断刚巧出来，好在没大事，只是右脚踝轻微骨折，医生给开了四周的假，可以不住院。
　　他于是天天呆在家里养伤，苏荷有空就去看他。
　　大维庆幸道：“好在到了年底，没什么活儿。不然可惨了。”
　　“放心吧，地球少了谁都转。你还不如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
　　他起先拄拐杖走路，伤脚经常无意间着了地，疼得冷汗直冒，只好乖乖坐轮椅。

　　一晃二十天过去了，这期间，苏荷也回想过当天的事，细细琢磨他最后那句话，是不是带有分手的意味？她不确定。
　　如果是，或许对彼此都是种解脱。
　　大维去医院复诊，医生允许他拄手杖走路了，他高兴得象个小孩，决定提前去上班。“苏荷，还是你说得对，我以后一定小心。憋坏我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坐轮椅了。”
　　苏荷想起了另一个人，他得在轮椅上坐一辈子。心于是痛痛的。
　　晚上，她踌躇再三，还是给漫霏打了个电话，闲聊之中，试探地问起沐寒的情况。
　　漫霏说：“看来这回‘后果很严重’，自从那天发脾气摔了画架，就再没听他提过你的名字，以前经常念叨的。最近倒是天天晚上去泡吧，和公司里一帮人玩到深更半夜才回来，还总是喝得醉醺醺的。”
　　她听苏荷那边缄默不语，又叹息一声，说：“你们要是能在一起该多好。我和哥哥是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无论遇到什么事，我绝不会违背他的意愿，如果能够让他幸福，我情愿作出任何牺牲。”
　　放下电话，苏荷说不清这种感觉是轻松还是失落。但既然结局已经注定，早些来不是更好吗？
　　她也要学他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充实一些。
　　这本不难，因为已经到了找工作的时候，同学们正纷纷为此忙碌着。
　　沐寒曾主动问过她需不需要帮助？她也知道，凭煜展的人脉，想去哪里都没问题，更何况煜展本身就是很多求职者理想的目标。可她不想靠沐寒，感觉对他已经亏欠得够多了。并且她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她家和现在金融学院的周院长曾做过十几年的老邻居，两家关系好得跟一家似的。当年要是哪家大人工作忙，临时顾不上给孩子做饭，就自己在食堂随便解决，叫孩子到邻居家搭个餐。
　　她是周院长看着长大的，他的弟子遍布本市的银行证券机构。他已经向她爸爸拍了胸脯，“苏荷想到银行上班的话，包在我身上。”
　　不过，联系好的那家银行要等明年3月份才组织统一考试，之后再进行面试。于是，苏荷也和同学一起去参加了两场校园招聘。
　　如果你想彻底打击某人的自信和自尊心，带他去参加招聘会是不二选择。会场上人满为患，完全是买方市场，随便一个用人单位就敢像高傲的公主，被一群饥渴焦虑的毕业生牢牢包围，局面相当混乱。每次都是光鲜亮丽地出门，相当狼狈地回来。
　　虽然有几家单位都对她表现出兴趣，其中有两家还是口碑不错的上市公司，但她自己却没找到感觉。本来也是，不管从专业对口还是从待遇、稳定性看，没有比那家银行更合适的了。
　　她也在网上拜读了几家著名投行的招聘条件，人家都要有几年工作经验的，而且工作压力太大。她虽然不象漫霏那样是纯享乐派，但也不想成为工作狂。
　　女人，家庭始终是第一位的。
　　招聘会是再也不想去了，她就一个人跑去看电影，几次都遇上同一个中年女人卖票，用怪怪的眼神看得她简直想发飙：不就是以为我失恋了吗？我就是失恋又碍着你哪儿了？全世界失恋的又不止我一个。
　　不过她没有。算了，她想，下次买两张，一张让它空着。
　　有晚上，她和徐樾去游泳，望见碧波荡漾的池水，不禁想起夏天和沐寒在愚园游泳的情景，心头说不出地失落。
　　当天不是周末，游泳的人不多，她于是一鼓作气，50米的长池游了两个来回。
　　徐樾看着她，笑：“你最近不太对呀，跟大维吵架了？”
　　“没有。就是想趁毕业前疯狂一把。”
　　徐樾将信将疑地说：“悠着点，别一下把力气用完了。”
　　苏荷想，我就是要把力气用完。
　　回到公寓已经10点多，两人筋疲力尽，只想倒头便睡。
　　房间里本来有两个冲凉龙头，坏了一个。
　　徐樾说：“那就一起洗吧，洗完好睡觉。”
　　于是两人就一起冲凉。
　　苏荷以前没这样过，有点害羞，但看徐樾表现得很坦然，便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太敏感。
　　徐樾身材瘦削高挑，你若称赞她苗条，她会立刻喊冤，实在是每餐吃两碗饭，饭量不输给男生，不知怎么就是胖不起来。
　　苏荷见她的眼光停在自己胸部，赶紧转过身去，“你干嘛？盯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羡慕你呗。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看见也想犯罪啊。”
　　苏荷只好背对着她把澡洗完。“怕了你了，现在流行的是你这种骨感美女，自己对着镜子好好欣赏吧。”
　　苏荷有一对挺拔丰满的□□，周围的皮肤象精瓷一样细腻洁白，就连皮下青色的静脉血管也清晰可见。
　　她不由得有些遗憾。
　　她渴望象一朵花，竭力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爱人面前，哪怕只是短暂的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