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收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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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四皇子殿下！”副将纵马越过一个横卧地下，分不清敌我的躯体。
“你！刚才在哪？可看见四皇子了。”他慌不择路的一把拽住匆匆掠过的小兵卒。
“属……属下不知。”小兵卒诚惶诚恐的摇头，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副将仔细打量血光下的人脸一眼，分明是稚气的青涩。
这次因为是料定了没有凶险，连带出来的兵都是稚气未脱的新兵，大抵是想要练兵练将的意思，没想到居然栽了个大的。
北族应该也是料到如此，攻其不备。
副将叹气，还好这次皇上不算太自满，好歹派上自己和一众当年跟着谨王打了北境的旧部。
成败尚且不论，千万保住皇子。
当今圣上子嗣凋零而后宫前朝明里暗里挣储之风盛行。且不说那些尚在母胎中的，大抵都横遭各种明里暗里的天灾人祸，无法平平安安的降到这世上来，就算那些已成年封了王的，也逃不掉手足相残。
一如当年谨王……
副将敛去眼底一丝落寞。
“这边！”
“副将军！你看。”
“什么？”副将回头，然后愣住了。
“副将军，那不是……”手下的兵士也是跟了自己经年的老部下，一起经历过许多战事。
“唐寂声……”副将喃喃，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被一时拖住的小兵也一猫腰没了踪影。
他顾不上了。
唐言，唐寂声，当年谨王麾下最得意的将军……不是许多年前和谨王一起没了踪影，怎么偏在这时这刻出现。
他下意识策马赶上几步，想要确认个清楚。
“王爷，”隔着几寸战火纷飞，唐言即时别过脸，“我好像看见故人了。”
……
“掌柜，掌柜？您在吗！！”
腐朽的木门经不起这惊天动地的敲打，堪堪吱呀一声，积了半夜的雪散了一地。
上头年里新换上的红联被雪水从头浸到尾，留下一串浓艳的水渍，上头墨笔的福自边角由内晕染开，成了模糊不清的一团。
傅欢自厨房炉边醒来，手边是冻成一串冰疙瘩的东西，依稀可以看出是摊不大熟练的漏了馅儿的饺子。
他兀自愣怔了一会儿，突然记起好像是有人在敲门。
“何事？”门开了，站着的是每日来送鲜菜的马夫。
“……您是谁？”马夫看见来开门的不是平日总笑嘻嘻的旅馆老板，迟疑了一下。
“我，是借宿的客人。”门里面容清丽的公子音调平缓，似是才睡醒，淡淡听不出感情。
“……”马夫狐疑一会儿，大概是确认了原来这一年里开张不了几天的小破旅馆当真会有客人上门。
“怎么了。”傅欢心头苦涩，口气也压住了不耐。
“北族的蛮子攻过来了，中朝的军队抵挡不住，已经退到城墙底下。公子，快些做好准备，逃命吧。”
“不是已有军队退到城门口？”傅欢皱眉。
“是啊，”马夫皱着眉回忆方才听到的风声，“今年不知怎么搞的，带军队好像是个不顶事儿的皇子，眼看就要顶不住了。唉，年下可不太平啊。”
“你们时常会遭遇北狄攻城么？”
“哪儿能啊，”马夫翻身上了系在柱子上的一匹杂毛老马“今年那北族蛮子格外凶残罢了……”
……
“王爷，是刘序。”
“刘序？”李若欢皱眉。
“是，您不记得了？当年亲征北境时的那个左参将。”唐言小心提点道。
李若欢有印象。
“兵部侍郎次子，刘序，刘友繁”
“是。”
大抵是因为父亲好歹算是朝廷重臣，再有北境回来之后与谨王就再无交集，当年的谨王案里，刘序并没有受什么影响。
但也没有再在军队里翻出什么水花。他，和那些与李若欢的人生有过交集又涉足未深的人一样，渐渐趋于平淡，在谨王消失后，成了朝廷里不咸不淡的存在。
如果不是他那明显认出对方的神色，唐言或许都不会注意到他。
“怎么办。”唐言尽量保持着不动声色，低眉请示神色捉摸不透的谨王。
“避得开么。”李若欢轻声问。
“怕是不行，他已经看见我了。”
“……那就先打晕了扛走，他那手下也是。”
……
南都，大年夜，京城上下歌舞升平。
皇宫里头张灯结彩，宫娥青鬓如云，椒香漫漫。百丈金銮殿上，皇上皇后比肩而坐。
“皇后，朕敬你一杯。”皇帝嘴角染着笑意。
他的皇后举酒，笑得温柔贤淑。
地下一众妃嫔，即时举酒，待皇后饮毕同饮一杯。
秋天新酿下的桂花酒一下肚，场上气氛便活络起来。
“今日这小曲倒好，可惜，老四不在，他一向最是风雅。”大皇子李让堆着满脸的笑，举起酒杯向高位的父皇母妃敬酒。
皇上很痛快的饮了，眼角一直不住的瞄殿上搬一把灵机琴弹得婉转的歌女。
皇后藏好自己一点儿不痛快，落落大方的看着这大皇子。
大皇子并不是她亲生，而是高贵妃所出。她自己的儿子是四皇子，不过这会儿仍耽在北境的战场上。
“你四弟今年过年不在皇都，难为你记着。”
大皇子微微一笑，眼底似有不甘。
本来这敲打北境的便宜差事当是他的，如今父皇年岁渐大，朝中立储之声愈演愈烈，父皇态度阴晴不定，此时若能立一件战功自然再好不过。北境这种中规中矩的地方，最是符合条件。
四皇子李宪虽不是长子却是嫡出，父皇也是从小偏爱的紧，自己也是该提防着点儿。
“今日宪儿的战事折怎么没递上来？”允正帝思索一番，转头问身边太监。
“回皇上，大抵是年关了，四皇子那边战事紧，一时顾不上吧。”
“嗯，”允正帝举着酒杯，不甚在意的哼一声。
歌舞仍在继续，殿上的美人又换了一批。
“让我进去，让开，让开！”
允正帝放下不离手的酒杯，微微皱眉，不怒自威的天子不悦之情不加掩饰的。
大太监福禄忙慌着着人去看了。回来的小太监垫着脚儿附耳嘀咕几句。
“回皇上，是跟着四皇子的通讯兵。”
“老四！”皇后心里一紧，继而狠狠把目光定在了仍气定神闲嘬着杯里一个杯底的酒的高贵妃母子。
皇上自然明白皇后是什么意思。
“快让他上来。”
福禄刚转头欲要招呼，大殿上又屁滚尿流的滚上来一个身影。
“回……回……回皇上，那将士，那将士他，死了！”
皇后哐当一声站起，曳地的华服摆与桌角拉扯。
上好的桂花酿撒了一地金黄。
“王爷，王爷！”唐言大呼小叫的转过帘账，李若欢的眼睫颤了颤，自满屋昏黄中张开眼。
“干什么，急急慌慌。”他轻轻叹一口气。“刘序醒了？”
“不，不是，”唐言堪堪在帐子前止了步子，踌躇半晌。
李若欢自小矮几上头堆出人手肘高的卷轴里抬起眼，上下打量一番，发现有点儿不同。
“你手上什么东西。”
“……一碗鸡汤？”
“……”李若欢盯着鸡汤神色复杂。
唐言盯着自家王爷，神色也很复杂。
“整鸡炖的，撇去鸡油，只加木耳，还有一支海棠枝子。”他把那支委委屈屈塞在装鸡汤的藤篓里的小树枝抽出来，啪嗒一声摔在满桌卷轴上头，“王爷。你到底是遇见谁了。”
李若欢的目光追着滴溜溜顺着卷轴滚到桌子下的木枝，半天，终于抬起头和那冷静下来的副将对视一眼。
那是支再普通不过的木头，黑不溜秋，嘛也没有，既没有明目张胆的开着海棠，也没有举着个牌上书爷是海棠，昭告天下。
但唐言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海棠花。
于满屋连人脸都看不清的昏黄里。
“邵子清怎么会来漠北。”他沉声问，把冷了的鸡汤递过去。
李若欢接过，一口灌下大半，滋味熟悉的让他心脏狠狠颤动了一下，“寂声，你相信缘分么。”
唐言撇过脸不去看他，斜着眼打量四周，见士兵都不在，于是毫不见外的盘腿坐下。
“不信。”
李若欢低垂下眉眼，神情不知怎的几乎迷恋，把鸡汤一口喝完，就着筷子拆下一只炖的稀烂入骨鸡腿。
“我相信所有突如其来的人与物都是事在人为。”唐言轻叹一口气，接过鸡腿，塞在嘴里。
“就看这人为的究竟是好还是坏了。”
“你觉得呢。”李若欢也叹一口气。把另一只鸡腿卸下来放到一边，开始撕扯鸡胸上最后的一块儿。
“我觉得这鸡腿一如既往的好吃。”唐言，沉默半晌，答道。“但王爷，三年前那件事，邵觉手里绝不干净……”
“我知道”李若欢抬起满是油的手，唐言立时止住话头。那凉了的鸡油显示出不甘不愿的时过境迁来。
“我都知道。”
……
傅欢慢慢的掩上破败的小院形同虚设的门。
咔嚓，门扉上的雪不留情面的砸下来，砸了那可怜的杂毛马一身。
它的主人在半时辰前以三只老母鸡的价格毫不留恋的把它转手卖了。而这会儿它的新主人正挑剔的打量着它扑棱棱的从兜头兜脸的雪里扑腾出来，这冷酷的两脚畜生完全没有帮它一把的意思。
“呼啾~”它不满的甩甩毛，暗搓搓的把雪甩到那人素净的近乎破烂但出乎意料的整洁干净的衣服上。
“啧，”那人以一个令马看不清的脚步迅捷的向后撤了一大步，堪堪避开那不怀好意的一大坨冰雪混合物。
“唔……记仇的蠢玩意儿。”他最后得出一个评价。然后不知怎么，竟然笑出声来。
杂毛马被这吓得不轻，觉得自己命运着实多舛，没想到刚换主，新主人就疯了。
“走吧，小蠢，我们去会会你兄弟。”傅欢倒是看不明白那双惊恐的马眼里过于复杂的情绪，毫不介意的翻身上马，行云流水，仿佛□□的不是什么漠北寒雪里瑟瑟发抖腿都站不住的杂毛马而是什么千里神驹。
“小蠢，走！”
虽然对新名字很不满意，但杂毛马——小蠢还是很给面子的长嘶一声，不大熟练的撩起前蹄，在空中扑腾两下，居然也像模像样。
然后他懵懵懂懂的载着这个疑似精神不大对头的主人不问前路的奔驰进了苍茫的风雪中。
只留下身后的小客栈，于无人知处被雪逐渐掩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收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