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卷兜

3、第2章

　　院长突然想起什么，说：“领事专门问你在不在，说很久没见乐教授了，要探讨一下新文艺运动，这个面子要给的吧！”知焉笑说：“领事抬爱了，我马上去准备。”每次与领事夫人聊天，都能想起燃烧的枫树、雾腾腾的汤池，更别说漫天的粉云、湍急的库川……动的静的，都是知焉既当翻译又做控场人时的谈资。而不能谈的，是春明山的蒲英，通润桥边的流萤，大笑着呼出的白气，咯吱咯吱的雪地，还有……市政厅门前的白无垢……失眠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从小知焉就被称为继承了乐家“睡神”的基因，多吵多烦都能睡得稳。岩浆在身体里游走，睡眠就开始被夺走了，严重时像有人用锥子尖扎脑子。知焉尽量放稳心态，不睡是因为不困，能少吃安眠药就少吃，所幸失眠症状不是太严重，也只是掉肉而已，知焉向来乐观。还要感谢有份事业，这世界谁都会离开，事业从来不会离开。
　　今天被迫营业也是事业所赐，就像现在坐在校办沙发上听旁边的副校长轰炸：“只有你日语英语普通话流利啊，这种场合你不主持我们找不到人了啊，救场如救火啊，党员要…”连夜写课题、顶着两个黑眼圈的知焉抱头投降：麻烦外联办尽快发我一下嘉宾的资料。
　　看表回家去换装已经来不及了，去休息室的衣柜里翻了翻，有套黑白半礼服半正装的套装没有带回家，今天可以救急。对着镜子打完底妆，外联办的资料发来了。名单上领事馆方面还是几位相识的官员——知焉翻向第二页，一眼看到日方商会会长姓“裕田”。知焉心里咯噔一下，像失控的电梯往下坠，冷冽的风从头顶翻卷而下，携着雪的气息，包裹住她的全身。再看出席的裕田夫妇照片简介，手就抖起来，按都按不住——这一天，还是来了。
　　一旁帮忙的小裘心中称奇：乐教授还会紧张啊，几千人的晚会敢把校长拉上台，谈笑风生还让校长主动表演唱，乐教授今晚要主持什么了不得的宴会，竟然紧张成这样？！
　　知焉的脑子一刻也没有停止转动，她清楚，今晚必须背水一战。在小心翼翼不敢开口的小裘的帮助下，知焉凭肌肉记忆画完了妆，站起来整理衣服、走出休息室前，还用理智的心绪清了清最近的工作：课题已写完，稿件交了，经费已经找领导签了字，实训室平面图也审核通过了，那么，无论晚宴发生什么，只要结束、今日深夜可以回到自己的小窝——“躲进小楼成一统”了，知焉心想着，踱着步子来到学校最高规格宴会厅——栖霞堂。
　　十一月的寒气被厅内的暖意花香熏的荡然无存，借着这点暖意，乐知焉挺直了背，踩着高跟“战靴”，向有着夸张欧式纹印的宴会厅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