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年冬》许棠知

2、下一年冬

　　那天之后，叶喃就再没见到过那几位神。
　　谢保罗作为神侍，打听了几位神明喜好与生活习惯，为了更好的照顾他们。

　　在和妻子交代的同时，他眼尖看到叶喃回来，于是出声叫住她，“叶喃，你们学校放假了？”
　　前几天外面下了一场大雪，积雪厚实，叶喃从外面一路走了回来，雪水化开，雪地靴里面都被浸湿。
　　她站在侧门玄关处换着鞋，冲谢保罗摇了摇头：“还有几场考试。”

　　等考试考完，才意味着要放寒假。

　　叶琳的手一直搁在肚子上，看叶喃从洗衣房回来，她从桌上倒了杯热水递了过去，“囡囡，你寒假之后有什么打算？”

　　玻璃水杯里面冒着热气，玻璃杯上半层的杯壁被打上一层水蒸气，水珠一滴又一滴地滑落下去。
　　叶喃伸手接过，温热的感觉让人心底稍微舒坦了些。她小口抿了口，“找了个家教老师的工作，赚点儿零花钱。”

　　赚外快是次要的。
　　主要的是，她不想在家里遇见那三位神。

　　像是打定了心思要好好远离这几位神，叶喃就连回家的时候都要给叶琳发消息询问：他们在吗？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她才会说：好，那我回去一趟。
　　叶琳知道她的想法也随着她，女人柔柔地笑着，露出嘴角浅浅的酒窝，“好，你姐夫说他们今天不会回来，那我们一起吃饭？”

　　“嗯。”

　　叶琳怀孕后，谢保罗对她特别的照顾，就连冷水都不愿意让她去碰。
　　晚饭餐点，谢保罗去准备晚餐，叶喃在家的时候还和以前一样，袖子卷起来后进厨房帮他打下手。

　　“怎么不跟你姐多聊会儿？”保罗动作未停，擦干净饭锅下的水后放入锅箱，拧上盖子后通电。

　　“过来帮忙，早点吃上饭。”叶喃走了过来，诚实回应。

　　米饭蒸上，保罗转过去站在菜板那儿片鱼备菜。见叶喃走近，他下巴冲篮子里的那堆青菜扬了扬，“你把那边素菜洗一下。”

　　“好。”叶喃应了声，手里就开始忙活起来。

　　厨房里的二人手头都有事情要做，洗手池有热水管道，温热的细水长流着，叶喃想到往年礼法，问出口：“姐夫，按照往年惯例，去年刚来过一批神，今年不该再来吧？”

　　叶喃眉头微不可查地皱着，她吸了吸鼻子，可见对那三位的到来很是嫌弃。

　　谢保罗正顺着她的话题想到近来了解到的事情，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他手上动作没有停顿，老实说出自己所知情报：“好像是于莲小姐去年生病了，于和也.先生照顾她一年没有出行。因体恤妹妹几年未出来走动，所以决定今年来南港好好玩玩的吧。”

　　神仙还会生病呢？
　　叶喃眨了眨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慢工出细活，保罗把片好的鱼片放置空碟子里，像是看出她的异样，他主动开口：“人有生老病死，会头疼发热。神也有，譬如心法混乱，譬如身染污秽气息。”

　　神明矜贵，仙胎纯净，沾染不得半点儿邪气。
　　于莲神女之前误闯入鬼蜮，沾上鬼蜮的衰败之气，回去修养了整整一年。

　　“至于裴凛先生，好像是为了陪好友于和也先生来的。”
　　于家兄妹张扬肆意，消息传播迅速。
　　这些话，谢保罗也是从别的神侍那儿听来的。

　　处理好鱼片，保罗把刚解了冻的牛肉块拿来切片，他看了眼叶喃，嘴巴没停。

　　“我听他们说，裴凛先生十几年前来过。”菜刀在切菜板上作响，保罗忽然变得神秘兮兮，就连话音都变小了些，“这位可是个怪人，神力高强，喜欢独来独往，心思深沉，没有人猜到他的心思。”

　　“是位很难照顾的神。”
　　提到这里，谢保罗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工作难度变高而心痛。
　　但不管怎么说，为了这个家，他今年一定要开开心心地送走这几位神。

　　“喃喃，”饭菜做齐，正准备往外面桌上端，保罗忽然出声道：“于莲神女对你好像有意见，要不然你放假后就住在外面吧。”

　　停顿片刻，他又说：“要是缺钱的话，可以找我。”
　　叶喃正弯腰端起一盘菜，闻声动作停下，眼底的情绪碎开，情绪平复。
　　她愣了片刻后摇摇头，说：“不用。”

　　小雪那日晚上，叶喃带来一身风雪。
　　走了段冗长的柏油路，雪水化开，打湿了长发，霜雪黏在鞋底，到了温暖的房间后，脚下一滩水渍。
　　“啊！”于莲看见叶喃之后眉头紧皱，平时骄纵惯了的人，说什么话都是随心所欲。她指着叶喃，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以后你不许出现我面前！”

　　神侍是人，和神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和平共处的。
　　像是担心会伤害到这位狼狈的女孩儿，于和也面露歉意，“不好意思，我妹妹身体不太好。可能跟你身上的气息不对付，你别介意她说的话。”

　　再之后，于莲气呼呼地跑到房间，姐姐，姐夫同于和也追去照顾那位骄蛮的神女。
　　偌大的客厅，吊灯是暖黄色的，水滴从叶喃的发尾滴落而下，混在衣裳里消失不见。
　　身上的寒气还未散去，眼尾的冰寒便又多了一层。
　　脸上有花化开的雪水，潮湿，泥泞，传来很不舒服的感觉。

　　她死咬着下唇，密而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的脆弱。

　　就在这时，方才坐在那儿的那位神忽然站了起来。
　　他伸手递过来一条洁白的手帕，男人眉头微微拧起，目光盯落在叶喃的身上，“你脸上……”

　　“擦一下吧。”

　　叶喃眼皮掀起，就见到了这样的一副场景。
　　平白无故被辱骂，女孩儿心底又气又恼，她挥开那条手帕，看着这位神眼底的怜悯，叶喃紧咬牙关，“不用你们假好心！”

　　她早该知道的。
　　就算有着一张人畜无害、惊艳的面孔又怎么样，他们的骨血冷漠，只会欺压没有能力的人类。
　　神，没有一个好东西。

　　因被神嫌弃，侮辱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叶喃早已习惯。可再次想起过往伤心事，还是不太愉快。她冲着谢保罗苦笑地摇了摇头，“我有钱。”

　　这些年学习靠着奖学金，生活费靠着自己双手去赚。她物欲低，小金库里攒了一些钱。

　　只是……她若直接离开的话，姐姐怎么办？
　　像是看出她的顾虑，谢保罗讲着让她放心的话，“你姐姐这儿我会照顾她，等神使们离开，你再回来。”

　　这是最好的办法，让人很难不答应。
　　餐桌上摆满饭菜，一家三口人这些天来第一次同桌用餐。

　　叶琳几天没见到叶喃，许是因为妹妹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每次看见妹妹的时候，她心底总有一种老母亲的心理。
　　担心她是否吃饱穿暖，担心她是不是瘦到了什么欺负。

　　现下见了面，叶琳浑然忘记自己依然怀孕，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人。她看着桌上的菜，一筷子一筷子地夹给叶喃她爱吃的菜。

　　谢保罗筷子停靠在碗边，欲开口说两句话。男人眨了眨眼，挪动筷子，夹了茄子塞到嘴里。
　　上下齿咬合，他又扒了口米饭，最终什么也没说。

　　也许是因为叶喃这次回来，叶琳心里太开心了。说话的嘴巴一直没有停过，布菜的手也不曾停歇。
　　一顿饭结束，孕期的叶琳感受到疲惫。
　　在连打两个哈欠之后，谢保罗把叶琳送回房间休息。

　　桌面一片狼籍，叶喃站起身收拾着碗筷。等谢保罗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收拾干净。
　　谢保罗站在厨房门口低头摆弄了两下手机，而后将手机放进裤子口袋。

　　“给你微信上转了点钱，你收一下。”

　　叶喃摘下打扫卫生的手套，向外走去，走到客厅那儿拿起自己的手机解锁，打开微信，将备注为「姐夫」转来的拿八千块退了回去。
　　她放下手机，一脸严肃地对着跟过来的谢保罗说：“我真不需要。你跟姐姐之前不是想买房么？”

　　“你们留着吧。”

　　要真去买房，八千块钱能顶什么用。谢保罗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屋里忽然传来一道巨大的风声，桌子，吊灯随着这一风声而抖动。
　　一道蓝光闪过，客厅大门处出现了人影。

　　冷气袭来，于和也扶着一脸惨白的于莲，身后还站着裴凛。
　　是那三位神回来了。

　　叶喃原本松弛的表情变紧，她不自在地往旁边靠了靠。
　　谢保罗看见这三位神回来，脸上闪现出喜意，他一脸担忧地走向前，“于莲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于和也摆了摆手，“没事，她休息一下就行。”
　　话音刚刚落下，他怀里的于莲不知道是受到什么刺激，表情发狠，双手结印，一道冰光砸向叶喃胸前。

　　叶喃吃痛的呜了声，被重击到摔到墙边。胸口吃痛，她捂住那儿，干咳了起来。

　　于莲唇色很白，宛如发了疯一样，眼底带着杀气：“脏东西！！脏东西都该死！！！”
　　说罢，她的双手便在胸前继续结印。

　　她突然发疯是谁都没想到的，于和也反应过来，立马握住她手制止住她，强硬地将她拖走。

　　身体上的痛意席卷而来，叶喃的脑袋里像是看到了星星与火花。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视线变得模糊不清。耳边嗡嗡地，很吵。隐约中，她好像听见了争吵声。

　　是姐夫在帮她说话吗？
　　不能吧？
　　姐夫那么势利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她得罪神仙？

　　叶喃强撑着胳膊，竖着耳朵，努力地想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结果两秒不敌，叶喃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