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小羊熊

14、鱼汤

　　“荣夏！”施宗握住他的手。

　　荣夏甩开他，原本红润的唇此刻毫无血色，他缩起身子窝在椅子角里。

　　“我没病──不要过来──不要碰我，救救我，卞岭西！”

　　施宗浑身一颤，悬在半空的手垂落，用力按在深色木桌上。

　　他竟不知，一个名字能带来的痛感不亚于离开施家那天，雌父抽在他身上的鞭子。

　　施宗的心跳越来越缓慢，荣夏蜷缩在椅子上，他站在桌子旁。

　　两人距离不过短短半米，可施宗却觉得隔了半条银河。

　　“荣夏──”

　　施宗半蹲，手指落在荣夏潮湿的发梢上，用每次荣夏被噩梦惊醒后的轻柔音调哄着：“没事了荣夏，小熊都在呢。”

　　荣夏发出悲鸣，他碰到了施宗的手，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温度，他一点点地收紧力度。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这段话没有带称呼，施宗也便默认荣夏呼唤的是卞岭西，正是因为他的一念之差，才造成未来的误解与分离。

　　夜深了。

　　晚饭渐渐冷，施宗的胳膊被荣夏抱在怀里，长时间压迫下，右胳膊已经失去了知觉。

　　影屏上设定好的影片自动播放，灯光暗下，只剩明明灭灭的光影笼罩在施宗身上。

　　是邹六的新片，讲的是一只雌虫小时候遭受虐待，被雄虫拯救，两人终成眷属的俗套故事。

　　多俗啊，放在之前是被他嗤之以鼻的片子，可他在今晚却随着无声的电影默默流泪。

　　他出生在一个视权如命的家庭，儿时的记忆里，只有不着家的雌父和哥哥们。

　　等他稍微长大一些，便被安排学习那些枯燥无味的虫族政治，他的家庭不允许他去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他对雄父没有什么印象，虽然他的雌父是雌君，可两人是联姻，没有一丁点的感情基础。

　　后来，帝国发生了政权变动，他们那一派成了赢家，他第一次见雌父脸上露出笑容。

　　于是小施宗鼓足勇气，试探地敲开了雌父书房的门，告诉雌父自己想去学虫族历史，志向是当帝国大学的老师。

　　雌父沉默了许久，问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施宗点头。下一秒，鞭子狠狠地抽在身上，制服应声而裂，一道血痕渗了出来。

　　他踉跄一下，却一声不吭。

　　那天雌父在书房抽了他三十鞭，流的血浸透了脚下昂贵的编织地毯。

　　雌父不许他用医疗舱，施宗趴在床上凭自身的恢复力慢慢养伤。

　　他的一位雌虫哥哥进来，将他肩膀的家族烙印用清除仪消去，离开前出乎意料的伸手摸了摸施宗的头。

　　年轻的雌虫俯下身子，在施宗耳边长叹：

　　“你又是何苦。”

　　……

　　施宗醒来，肩头披着一条毛毯，右胳膊被鱿鱼一条机械臂来回按压，荣夏不在身边。

　　他握了握手，取下机械臂放在一边。

　　客厅空荡荡的，只剩电影播完后长久的空屏。

　　厨房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施宗略微抬高声音：“荣夏？”

　　说话间，荣夏端着碗晃晃悠悠走过来，见施宗站在沙发旁忙弯腰将鱼汤放在小茶几上。

　　“施宗，你醒啦？”荣夏环住施宗的腰，“我热了一下鱼汤，你要不要喝？”

　　他喉结滚动，在荣夏茫然的目光中缓慢却坚定地移开了那双手。

　　两人对视，施宗率先移开了眼。

　　“我有些不舒服，先上去了。”施宗转身，右手缓缓握拳，“东西你不用收拾，我明天来。”

　　荣夏看着施宗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张张嘴，喉咙却如塞入了过量的冰淇淋，冰得他浑身发抖。

　　他们家不大，荣夏因小时候的遭遇很排斥大房子，他偷偷选了这里，可现在他却觉得房子好大，大到他寸步难行。

　　荣夏站在沙发旁，喉咙涌上腥甜，哇的一声吐在奶白色茶几上。

　　猩红点点，像雪天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