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卖菜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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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小巷子里老旧的居民楼上一片窗帘被利索的拉开，淡黄的灯光从窗内透出，一夜沉睡的老楼在清晨睁开了眼。
陈家宝站在窗边，就着昨晚开的一条缝隙吹着风醒神。凌晨五点，天还未亮，外面黑蓝的天上还能看到细细碎碎几颗星子，陈家宝发了会儿呆，然后用手从额头往后抓了一把自己又有点长了的短发，短发是既方便又麻烦，洗头梳头都方便，但保持合适的长度需要经常去修剪，不然长不长短不短的撩在人脸上脖子上，不耐烦得很，也是麻烦。
回房间桌子的抽屉里翻了很久，才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一根网购时固定泡泡纸的黄色皮筋儿，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小时候跳皮绳儿用的同款，当时都是好多小皮筋儿才绑成一根长皮绳儿，谁能凑得这么一根谁就是香饽饽，小伙伴儿都会来一起玩儿。
所以说为什么这种皮筋儿无论是在以前还是现在都上不了头发的大雅之堂，自然是有原因的，陈家宝眉头一皱，在头顶上动作的手停了下来，这皮筋它缠头发，本来她就是随便用手捋了几下头发，头发没顺，这会儿更是缠得厉害，手稍微一重就扯得头皮微痛。陈家宝只得小心的把头发和皮筋儿分离，拉拉扯扯间又是几下疼痛从头皮传来，常年瘫着的脸部表情在此刻竟愈加生动起来，最后几根头发仿佛与皮筋儿许下了山盟海誓，纠缠得不死不休，她干脆一手头发一手皮筋儿，手下一用力，眉头狠狠一抽，十分果断的扯断了它们腻味的缠绵，面无表情的看着手心里挂着几根发尾的皮筋儿，拇指和食指捏着在垃圾桶上方抖了抖，发尾们飘飘荡荡的就进了垃圾桶。
她这回老老实实的把头发梳顺了，才用皮筋儿在头顶上扎了个揪揪，确保头发不来骚扰自己的五官后，去洗手间刷牙洗脸。一捧清水从脸上滑落，从旁扯来毛巾，将脸埋进去，过了一会儿抬头直视镜子里的自己，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自己涂上防晒，虽然自己也并不怎么在乎外貌，但也不用糟蹋自己。
去小厨房，给锅接上水，放上灶台，盖上锅盖，拧开煤气阀，“啪”点上火。水很快就开了，咕咚作响，揭开锅盖，一股白气儿升腾而上，冲了陈家宝一脸，她往锅里下了面，用筷子搅和着不让面黏成坨，面买的是开锅熟，没多久就软和了，单手敲了个蛋也给下了锅里，筷子搅碎了熟得快，关了火起锅，面倒进碗里，给锅里又放了点凉水泡着，之后洗锅比较方便。
陈家宝端着面放在了客厅的小方桌上。家里的小阳台上只种了葱，是一种本地的小葱，比市场上卖的葱更香，但就是不太好种，成活率不高，收获得少，难伺候，所以尽管本地人还是很喜欢这种小葱，但种的人依旧很少。陈家宝最喜欢吃面的时候放点提味儿，干脆自己种点。掐了一小撮去厨房开了水龙头冲冲干净，顺了把小剪刀，回到客厅，往面碗里剪碎了葱，星星点点的翠绿，被水汽氤氲出鲜香，丝丝缕缕勾引着嗅觉，口中快速分泌着唾液，胃口打开，陈家宝将剪刀随手放下，拿起筷子简单的拌了几下，夹着面条在嘴边把白气儿吹散得差不多后放入口中，葱确实不错。
洗碗洗锅后，陈家宝倒了杯凉白开，几大口下肚，杯子也见了底，摸着肚子，有点撑，坐着休息会儿。
“家宝姐，你好了吗？”坐着没一会儿，康乐乐就敲响了门。陈家宝起身去开门让康乐乐进来：“吃早饭了没？”
“吃过了。”
“行，你坐着等等，我换个衣服。”陈家宝去房间里套了件迷彩T恤配了条军绿色的工装裤，耐脏，干活也方便，捆上腰包，又拿了件长袖围裙穿上，换上运动鞋。
康乐乐坐在客厅刷着手机，一局消消乐没结束，陈家宝就已经穿戴好从房里走了出来，不由感叹：“姐，你是真的快。”
“走吧。”
康乐乐看了看她头顶的小揪揪：“姐，你的头发，就这么出门了？”虽然陈家宝长得不错，但这个发型很有喜感。
陈家宝手指勾了勾头顶的那一撮毛：“有点长了，弄完菜我就去剪了。”现在就先这么着吧，干活起来也在乎不了那么多。
二人出了门，虽然天才微微亮，但窗户的灯光已经点亮了青巷里的家家户户，大家都在努力奔波着。
楼道口旁一个简陋的铁皮棚子下停着几辆破旧的车子，自行车、小电驴以及一辆拉货的电动三轮车。电动三轮车是爷爷去世前买的，之前用的是爷爷请人改装的柴油机发动的三轮车，后来国家要整改，自改车不然上路了，不安全也不方便管理，爷爷就去店里买了辆电动三轮，但没多久爷爷生病去世，这辆车基本都是陈家宝在开。一直以来都是她和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倒下后，她不得不撑起家里的担子，当时她17岁，没有驾照，好在初期管理还不太严，她一边为家里的困境而奔波，一边追赶着政策的脚步努力学习，去年她满了18岁后立马报了名，终于在三轮车上牌通知下来前把驾照拿到了手。陈家宝拉开腰包，从里掏出了一小串钥匙，抬腿跨上车，摸了个比较大的往锁眼一插，慢慢把车给倒了出了棚子，朝旁边站着的康乐乐扬了扬下巴：“上来。”
“好嘞。”康乐乐拉开车尾护栏的门阀，一手抓着一边的栏杆，一用力就跳上了车，把大开的护栏拉好关上门阀，扯了个塑料袋垫着坐下，“姐，好了，咱走吧。”
陈家宝松开了手刹，转动把手，电动三轮就带着二人出了青巷。
这会儿天光已经差不多能照着看路了，一路上风喧嚣着充斥着耳膜，风声阵阵，风中微透着早晨特有的凉意，吹得人不由又清醒了几分。
签了订单的菜棚比较偏，但好在菜鹏大，菜种类多，新鲜还便宜，正常卖的蔬菜还是够的，最大时速出了郊外在一个小山口停了下来，已经有菜棚的人把菜处理好放那儿了。
“哟，家宝来啦？”朱大鹏搬着一箱小白菜从山口处出来，装菜的塑料筐子抵在凸起的肚子上，以此借力稳定住菜筐，偏胖的身体有些吃力，旁边的工人帮忙接了一把，把菜筐放下后，朱大棚喘着粗气，从地上放着的一打矿泉水中取了一瓶拧开，连喝了一大口，擦着流下下巴的水，深呼出一口气，“呼！可累死我了！”
“大鹏叔，您这是有大单？”陈家宝看着这儿明显比平时要多的货，而且还有两个看着面生的人，应该是临时工吧。
果然，朱大鹏瞬时面露喜色，咧着嘴角道：“害，有个大老板本来订的货出了问题，来我这儿补货呢，倒是让我捡了个大便宜。”
看来确实是笔大生意，陈家宝了然。
“来，小李，帮家宝点货”朱大鹏招呼了个人过来，对陈家宝面带歉意，“家宝，你去和小李拿货吧，我这儿实在有点忙。”
“没事儿，您去忙吧。”陈家宝转头叫上康乐乐，“乐乐，过来，搬菜了。”
“哎，好。”康乐乐应下，跟着陈家宝和小李一起去一旁点货。
陈家宝跟朱大鹏签的是长期订单，每天都来拿货，一般以常见的时令蔬菜为主，在搭上几样比较有市场的错时蔬菜，大棚菜的优势就在这里，既能提高时令蔬菜的种植质量，又能收获非时令的蔬菜，错峰销售，把握市场需求。
陈家宝从腰包里掏出一支笔和一本小册子，那是她的小账本，和小李对了账后，三人一起把菜搬上了三轮车。
“好了，麻烦小李哥了。”小李弄完陈家宝这边，又回到朱大鹏那边帮忙去了，陈家宝也要赶紧去菜市场了，跟朱大鹏打了声招呼，“大鹏叔，我们走了啊。”
朱大棚正清理着大单的菜，闻言抬头边擦汗边应道：“行，路上小心点。”
二人到菜市场的时候，太阳已经透着红光遥遥悬在东边，此时的太阳明亮却还未曾刺眼，挂在地平线上像盏装饰的灯，不温不热，一路上吹着风来，搬菜时流的那点汗早就无影无踪，一身清爽的下了车，精神头正好。
菜市场已经来了不少人，搞这些小本生意的，早起是家常便饭，“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在这一行体现得很明显。
近两年，国家对城镇街道管理很重视，在开了各种会议的压力下，下面的治理有了从所未有的速度，眼看着变得更干净有条理。农贸市场是关乎民生的重要场所之一，上面也下发了很多相关文件，督促着农贸市场的整改，管理也逐渐规范。去年，菜市场划分了不同分区，每个摊位都划出了方块，砌了半人高的水泥台子，常驻在菜市的商贩们交了租金记录在册，领了自己的台子，各自安好。
“哎呀，家宝才来呢，年轻就是好啊，不用挑家里的担子。还得说咱国家政策好啊，不然来晚了，卖菜的地儿都没有啰。”李秀是这儿有名的嘴碎婆娘，就好占人便宜。陈家宝最开始接过爷爷的担子的时候，就是她仗着自己资历老欺负陈家宝年纪轻不知事试图占陈家宝的地儿，但陈家宝是个硬气的，又有与爷爷交好的人看不下去帮了忙，最后李秀只能悻悻而归，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只是李秀是个记仇的，三五不时的就钻着空阴阳怪气几句，陈家宝倒也是习以为常，每个圈子里都有那么一两个没什么本事但又自以为是拼命刷着存在感的人，跟空气里的苍蝇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
刘娟和蒋国栋来得早些，两口子一起干活，这会儿已经把菜摆了大半了，闻言刘娟翻了个白眼，热情的招呼着陈家宝：“家宝，来了呀。”
“嗯，婶儿您和叔来得早啊。”
“害，你们也挺早的，我们这不是离得近嘛。”刘娟摆手，声音爽朗，又逗了逗康乐乐， “哟，乐乐小帅哥，怎么样，这几天还过得去吗？”
康乐乐是前段时间才跟着陈家宝手下干活的，乐乐是孤儿，小时候被卖废品的红奶奶给捡到，养了几年一直没人来找，干脆让陈爷爷帮忙给办了领养手续。红奶奶姓康，爱穿红色衣服，所以小辈们都叫她红奶奶，红奶奶没啥文化，信佛，怜惜小孩子刚来人世间就遭了磨难，也没什么太大的期许，只希望他之后能过得健康快乐便是大幸事了，给他随了自己的康姓，取了乐乐的名，养大到现在。
红奶奶年纪大了，靠着收卖废品也挣不了多少钱，生活上还是比较拮据，乐乐从小就体贴奶奶，时不时帮帮奶奶的忙，红奶奶不让，他就偷偷出去做小工，经常分神，学业跟不上，渐渐越落越远，一旦听不懂就没了耐心，读完了九年义务教育，领了个初中毕业证，乐乐就拒绝继续读高中，红奶奶抹着眼泪，乐乐还是倔得不行，执拗着要去外面打工，但毕竟还是未成年，磕磕碰碰，零零碎碎干着兼职，几个月下来没挣多少钱，倒是吃了不少苦。红奶奶看着牛一样拉不回来的孩子，心疼，没办法，她就找到了陈家宝，帮忙问问认识的做生意的有没有人需要帮工。陈家宝父亲不幸去世后，母亲也卷了钱跑了，自小和爷爷相依为命，和康乐乐相似的经历，姐弟二人从小就很亲近，她也很疼这个弟弟，他是个好孩子，所以，陈家宝直接让康乐乐来给自己帮忙，既能让他挣些工资补贴家里，也能看顾些不让孩子受欺负走了歪路。
康乐乐上个月才将将满了15岁，男孩子被婶婶调侃还是略带腼腆，抬手挠挠后脑勺，抿了一下嘴轻轻笑道：“挺好的。”比之前自己在碰壁可好很多。
刘娟爽朗一笑：“乐乐懂事呢，好好干，日子总能过好的。”
陈家宝微微勾起嘴角，摸摸康乐乐毛绒绒的脑袋，随后拍拍他肩膀：“来，把菜摆上。”
“嗯。”菜在棚子那里拉过来的时候本来就是分好的，现在拿出来摆在菜台上也不是什么难事，两个人还是比较快的。
随着菜市场被绿色填满，整个樵居县也基本苏醒，喧闹声渐起，来来往往的大爷大妈们，年纪大了，觉也少了，早上的菜比较新鲜，家里孩子们上班上学的都忙，老人们基本承包了早起的采购的活儿。
前几天立秋刚过，让人倍感煎熬的秋老虎已经离去，天气比之前些日子还是清爽了一些，但是，降温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这会儿到了中午，刺眼发白的太阳在头顶上用高温高调的刷着存在感。菜摊旁开着风扇，只是温度一旦热到一定程度，机械风也仿佛从火里出来，热热干干，吹得人皮肤发痒发涩，陈家宝将给菜喷水保湿的喷壶递给康乐乐：“乐乐，你来喷水，我去买饭，你要吃什么？”
“都可以，我没什么想吃的。”热的时候确实没什么胃口，康乐乐接过喷壶却是往自己脸上喷了一把，再把粘着水的脸凑到风扇前吹，啊，爽。
陈家宝有些无奈：“我带冰水回来。”
“嗯呢。”
农贸市场里就有小饭馆，陈家宝买了两份酸菜炒小鱼干，开胃还下饭，又拎了两瓶冰矿泉水，里面甚至已经形成了一部分冰块，用自己带的超市赠送的购物袋装着。
“拿着。”陈家宝拿出一瓶冰水给康乐乐扔了过去，康乐乐一把接住，立马往自己脸上贴，放松的呼出一口热气，又刺激又爽。
把盒饭放在各自面前，陈家宝才拿起自己的水拧开喝了一口。再没有胃口也抵不过忙了一上午的饥饿，今天这份盒饭确实不错，康乐乐还是长身体的时候，陈家宝多加了饭，最后是吃的干干净净。
中午的这段时间基本算是菜市的空白时间，一般没什么人来买菜，大家都可以歇歇，要么摆个躺椅睡午觉，要么闲聊些家长里短，要么玩儿手机，在菜市谋生的大多是中年人，拿着手机也就看看微信刷刷小视频，没什么特别的，但既放松又能挨时间，对于被生活蹉跎得麻木的他们而言，却已经是不错的生活调剂。
康乐乐这会儿已经躺在椅子里睡着了，陈家宝拿出了手机，翻出了高中的学习资料，不知不觉，从她离开学校到现在也差不多一年时间，她始终放不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卖菜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