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小剧场》夏亦轻

5、食堂

　　01

　　正值饭点，下午的食堂人烟熙攘，各个打饭窗口排起长队。

　　“想吃什么？”夏天转身询问身后的少女。

　　“都行。”对于温暖来说，吃饭是每日必会纠结的难题，她不挑食，因此更喜欢将选择权抛给别人。

　　“那我们吃米线吧，挺好吃的。”夏天从来不会为每天吃什么而纠结，一下子就做出了决定。

　　对于选择恐惧症来说，这男生简直是福音，温暖望着他的后脑勺，露出了赞赏的神情。

　　两人排了许久，终于排到窗口前。夏天准备刷饭卡时，温暖拉住了他的袖子：“等等，不是我请你吗？”

　　看着少女那困惑不解的表情，男生忍不住笑了：“我说你请你就信啊？我撞的你，肯定我请啊。”说罢，不顾她的阻拦，用自己的卡刷掉了两份米线的钱。

　　“谢谢！”温暖悟了，礼貌笑笑，“下次有机会我再请回你。”

　　02

　　温暖和夏天面对面在餐桌前坐下。

　　少女安静地嗦着米线，男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着话，从班级到学校，从日常生活到学习。

　　他问，她就答，他调侃，她就配合地笑笑。

　　不知为什么，一起吃饭的对象一旦换，她就没有了叨叨的欲望。

　　可能因为面前这个男生只见过两次，还比较陌生吧，温暖心想。

　　“对了，你们班的秋遥，你熟吗？”夏天忽然转移话题，神色自若，却又带了几分刚才没有的紧张。

　　温暖怔怔看他一眼，心里疑惑，怎么前面还在聊牛顿第三定律，一下子就跳到这么个话题？

　　秋遥是秋天的本名，温暖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但由于秋这个姓氏很少见，关系好的同学都喜欢叫她秋天，所以温暖也这么叫她。面前的男生管秋天叫秋遥，她倒有点不太适应。

　　“熟啊，她是我同桌。”

　　“真的啊？”夏天眼睛一亮，眉梢微扬，“那她有没有——”

　　“哟，在这吃饭呢？一起吃啊！”

　　另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夏天顿住，只见两个陌生男孩端着餐盘坐到他们旁边。

　　温暖抬眸，认出是同班同学段庭非和程南，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正好这两人她都有印象。刚开学的时候，温暖和程南有过几次交集，便记住了这个戴圆框眼镜的，有股柯南气质的男生。至于段庭非，她原本没那么快记住他的，但这人昨天在教室那惊世骇俗的一脱，想记不住都难。

　　夏天问问题被打断，不满地皱起眉头，但有其他人坐在旁边，他也不好再接着问刚才的话题，侧头看向刚坐下的两人：“你们俩也是三班的？”

　　“是啊。”段庭非主动介绍，“本人段庭非，对面这位是我兄弟程南，他旁边这位是我弟——”

　　“弟媳”二字还未说完整，程南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打断：“行了行了大哥，吃饭吧，都认识！”

　　桌底下，段庭非被踩了一脚，吃痛转头，一脸无辜地望着对面朝他使眼色的程南，似乎明白了什么，腹诽道：真是的，给兄弟助攻，还惨遭嫌弃，不爽！

　　温暖噗嗤一笑，柯南同学也有这么社会的一面啊。

　　“我是一班的夏天，幸会。”男生颔首，把刚刚的不快抛之脑后。

　　03

　　这下子，饭桌上喋喋不休的那个人不再是夏天，而是段庭非。

　　这男生总是有意无意把话题往温暖身上带，像查户口一样问着温暖各种问题：

　　“你哪里人啊？”

　　“初中在哪里读的？”

　　“家住哪个地方？”

　　“平时喜欢干啥？”

　　……

　　温暖虽然觉得有点古怪，但对方毕竟是同班同学，面对提出的问题，她都略加思索给予答复。

　　旁边的程南低头吃饭，神色略有羞窘，虽然段庭非帮他获得了不少关于温暖的信息，但这方式也太直球了，也就是温暖才肯搭理他，换别的女生谁会吃他这套！

　　夏天边吃边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回地对话，心中逐渐了然，得出结论——段庭非喜欢温暖。

　　但在这无休止的盘问下，哪怕是温暖也逐渐失去耐心，她正欲找借口回绝，对面的男生似乎是觉察到她的不耐，提前抢话：“我还剩最后一个问题！”

　　“……”少女败下阵来，压下心头的不满，“什么？”

　　“有喜欢的男生吗？”段庭非问，嬉皮笑脸。

　　温暖刚喝了口汤，突然呛得直咳嗽，红着脸从米线锅里抬头，目光蓦然撞上朝她迎面走来的少年。

　　刚聊到喜欢的男生，这不，他就来了。

　　“Hello！这里没人吧，一起吃啊。”和韩冷一起走来的男生笑嘻嘻地朝在座的人打了个招呼，直接坐到夏天旁边。温暖对这个男生有印象，因为他经常和韩冷走在一起——江澄。

　　韩冷端着餐盘，径直走到温暖身边，坐下。

　　感受到熟悉气息骤然接近，少女心跳快了半拍，转头朝他笑笑：“韩冷，好巧啊。”

　　夏天抬头看了看刚落座的两人，认出是刚刚在三班门口遇到的两个男生：“你们也是三班的吧？”

　　“是啊。”江澄说，“还记得我吗？咱俩一个初中的。”

　　“你初中哪个班的？”夏天盯着他看了一会，神情迷茫，抱歉笑笑，“不好意思啊，没啥印象了。”

　　“……当我没问过。”

　　段庭非对两人的到来不甚在意，依旧不依不饶地继续刚刚的话题：“温暖，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温暖呼吸一滞，没想到这男生这么执着，她虽然不太敢拒绝人，但也实在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回答这个问题，况且韩冷还坐在她旁边：“我不想回答这个。”

　　“啊？什么问题？”江澄一脸好奇。

　　“没什么！”

　　少女脸蛋通红，仿佛有蒸汽从头顶往外冒。程南觉察出了温暖的为难，赶紧朝段庭非使了个眼色，不料段庭非浑然不觉，接着问：“那我换个问题啊，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段庭非！”

　　被程南这么一叫，段庭非完全懵了，只见程南直接端起餐盘，拉上段庭非，朝面前几人赔笑道：“我们吃完了，先回去了，再见！”

　　“喂，我的肉还剩很多……”段庭非不满地嘟囔，但还是任由程南拉着他离座，一步三回头道，“温暖，那我下次再来找你——”

　　下次？怎么还有下次？温暖脑壳发疼。

　　04

　　最闹腾的人走后，吃饭的氛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夏天默默地吃完最后几根米线，这顿饭气氛实在诡异，旁边这两个男生看起来也不太好相处，他想早点结束。

　　“吃好了吗，咱们走吧？”放下碗筷，夏天看向温暖，询问。

　　“嗯，好。”温暖锅里的米线也已吃空，正欲起身道别，身边一直静默吃饭的少年突然开口：“温暖。”

　　“嗯？”

　　“等会有空吗？”

　　“有！”温暖点头如捣蒜，这话是韩冷问的，没空也得有空。

　　“等我。”

　　意思是先坐着别走，等他把饭吃完。

　　“……噢。”温暖转头朝夏天挥手，“我和他一起走，你先回去吧，拜拜。”

　　夏天看了看笑盈盈的少女和她身旁神情淡漠的少年，似乎明白了什么，露出了然的微笑，随后礼貌道别。

　　从食堂走出来时太阳已快落山，云层被光染成橘红，夏天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看着夕阳西斜和周围熙攘人群，突然瞥见前方一抹熟悉的纤细身影——

　　“秋天？”

　　秋天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名字，转过身去，和他四目相对，惊讶问：“你怎么在这？”

　　夏天看清少女脸庞，一丝欣喜从眸子里一闪而过，随即收起，摆出一副冷漠傲然的神情：“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

　　“你不是说你不考这所学校吗？”秋天走近他，和他并排走一起，不满地撇嘴，“结果闷声不吭这么久，也不来找我，真是无情。”

　　“我哪有。”夏天反驳她，却说不出辩解的话，转问，“你在三班？”

　　“你怎么知道？”

　　“有一次看到你和一个女生从三班出来，但没来得及叫你。”

　　那个女生刚刚还在和他吃饭，不过他没说出来。

　　“借口。”少女白他一眼，“你就是不想理我。”

　　夏天和秋天是旧识，小时候两家住得近，彼此父母关系也要好，便经常玩在一起，而后上了同一所初中，往来也密切，直到初三中考前夏天搬家，两人的交集逐渐减少，秋天不了解他的近况，只知道因为家距离远，他打算考另一所学校，怎料居然也来到了这里。

　　算下来，她和夏天也有小半年没见面了，秋天侧头看他，男生个子比之前长高了些，眉眼轮廓也愈深邃。

　　再次见到他，过去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她想到小时候自己比他还高出一小截，也因此嘲笑过他矮冬瓜，步入青春期后，男孩的身高突然蹭蹭往上长，后来她的头顶只能到达他鼻子高度，便轮到他来喊她小矮子。

　　这人和她的相处模式似乎一直如此，对她可以毫不客气地挖苦贬损，对其他人则永远温和有礼，加之外形条件尚可，夏天从初中开始就极受周围女生的欢迎，然而她知道他的阳光开朗只是虚有其表，因为这家伙面对她时总是腹黑又毒舌，时而令她想拿手机录下他这副模样，让那些夸他温柔礼貌的女生另眼相看。

　　“才没有！”夏天下意识回嘴，脸上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中考完这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来找我，也不关心我考去哪里，我还不能有点骨气了？”

　　“啧啧啧，你真会倒打一耙。”秋天不悦蹙眉，“是谁嫌我烦，跟我说不要打扰他学习的？”

　　“考前和考后能一样吗？放假了你都不——”

　　“夏天！”几个男生迎面走来，挥手打招呼。

　　话题戛然而止，夏天转头看向来人，幽怨神情立即收起，换上那副标准的爽朗笑容，礼貌朝同班同学问好。

　　这人变脸变得真够快的，不去做演员简直埋没人才，秋天默默吐槽，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烦闷。经过岔路口时，她直接朝女生宿舍的方向跑去：“我先回去了，拜拜。”

　　“喂——”

　　刚想伸手把人抓回来，不料少女早已跑开，夏天眼巴巴地望着她的背影，大声道：“明天放学等我，我来找你！”

　　秋天脚步一顿，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

　　“臭丫头，到底是谁无情！”他气得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凉风吹过，树叶飘落，男生把手插进兜里，看着少女消失的方向，静默片刻，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入秋了。

　　05

　　程南并没有直接拉着段庭非离开食堂，而是带他换了个远一点的座位，让他把剩下的饭菜吃完。

　　“程南，你咋回事？”段庭非一边扒饭一边怒斥，“都说了我帮你追妹子，你倒好，直接把我拉走。”

　　“你还好意思说！”程南瞪他一眼，忿忿道，“哪有你这么厚颜无耻的，没发现温暖已经不想理你了吗！”

　　“我这还不是为了兄弟你吗？再说了，我看她也没有不乐意……”

　　“那是因为你太直男了！”

　　“就算是这样，至少我也帮你打探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看着段庭非那无辜又委屈的表情，程南虽气，但也没法责怪他，只好叹口气，伸手给他夹菜：“快吃吧！别再添乱了。”

　　段庭非一边吃一边思考：“要不这样，我这次采取迂回战术，保证不让她难堪！”

　　“你个臭单身狗能有什么战术！”

　　“喂，你少瞧不起我，再给哥一次机会，包你满意！”

　　“不需要。”程南蹙眉，郑重道，“我不需要你帮我追她，我也不想追。”

　　“为什么？你不喜欢她？”

　　少年眼眸低垂，轻轻摇头：“不想给她带来困扰，如果她不喜欢……”

　　“但是你自己憋着不难受吗？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段庭非怒其不争，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中了就追，像个爷们儿一样好不好？”

　　空气陷入一阵沉默。良久，程南说：“我还是先搞学习。”

　　“怂货！”段庭非吃完最后一口饭，啪地把筷子放下，“你个不开窍的，憋死你吧就！”

　　吃罢，两人走到回收餐具的地方放下餐盘，转身时，程南不经意间望见温暖仍坐在之前的位置上，她的碗筷已放下，却未起身离开，笑着和身旁的韩冷说着什么，姿态亲昵，像是在等那人吃完饭后同行。

　　“喂，发什么楞，走了！”

　　程南回过神来，已不再看，快步走出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