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丽景殿

1、1

　　小水

　　下午的阳光令人昏昏欲睡，百无聊赖的我打开课本。沉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突然的，老师开了门，领进来一位低垂着头的女生。她穿着淡红色的无袖连衣裙，长长的刘海垂到眼睛里，嘴唇微微下垂，泛着青紫色。她漠然的站在讲台上，机械的进行自我介绍：“我叫陈小水。”语毕，她抬起头环视一周，她的脸苍白得像白粉蝴蝶的翅膀。
　　小水，新来的女生。
　　那天是七月的一个下午。

　　她仿佛不屑与人交谈。早晨，小水安静的坐在位子上，身上有着淡淡的清新气息，过长的刘海里能看到那晶晶然的黑眸。中午，小水疏离的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或者说是我的视线里，因为我不确定除了我是否还有别人在看她。晚上，夜的黑衬托着她的红。她的脸在冷然的日光灯下有着珊瑚般的颜色。
　　小水拥有着冷淡与孤独。

　　八月，她坐在我的身边。我的话不多，她的更少。
　　我和她坐在墙角。坐在窗边的她依然是一袭红裙。长长的绿窗帘垂在她的桌上，那种绿是阴湿的绿，在空中可以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印子。红裙映着绿帘，看久了要使人眩晕的。只有她才敢若无其事的穿着那样的裙。
　　上课时，她的头发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我怔怔的对她说：
　　“你的头发像末摘花一样，形状美丽。”
　　“可是我没有红鼻子。”小水撩起额发，对我比了比鼻子。
　　一股浓郁的水味涌向我。我突然发现小水的嘴变得比往常更加的苍白并泛青。
　　我笑了笑，“你知道末摘花？”
　　“为源氏痛苦了一生的女人。”她微微扬了扬嘴角。
　　突然间，小水和一个影象重叠起来，那个我不愿想起的影象，那个人！

　　九月，小水终于脱下了红裙，换上了像青苔一样颜色的上衣。
　　上课时，在书后，她的头有时会偎在我肩上，我轻轻摩挲她形状美好的唇。坐在她的身边，我可以看到天空变成冰蓝色，在她的身边回旋着气流，我像快溺水的傻子。
　　我明白，喜欢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小时侯，我养蚕。在蚕长到很肥白的时候，却没有桑叶了。我实在不忍看它们饿死，我漠然的用剪子绞死它们，干净利落。蚕一定很幸福，因为它们是在最快乐的时候死去的。我一直坚信。母亲在旁边看着我干完，然后甩了我一巴掌，她戒指上的棱角在我脸上划出一道细长的血痕。
　　“你没有资格控制除你之外的一切。”母亲整了整戒指。
　　我一直都留着短发，为了能轻易的从镜子里看到那条伤痕。
　　我在拒绝一切，所以我是孤独的。

　　十月，她坐到另外一个地方。我的身边来了一个喋喋不休的人，他的身上没有水的味道，只有阳光灿烂的味道，另我不安。
　　我的眼睛开始跟踪那抹飘忽的影子。这是思念。我思念她。

　　雨夜，下了晚自习，我快步走到小水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跟我走。”
　　小水讶异的望着我，“放手，你不能命令我！”
　　“所以，我在问你。”我更加用力的握住她的手。
　　整间教室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她轻蔑的笑了,用力挣脱，“这是询问吗？”
　　“我喜欢你。”凝视着小水，我用手拂起她的额发。
　　她退了一步，重新放下额发。
　　突然，她打开窗，解开发，仰下身子，密密的雨淋湿了她的头。她的发在风中飞扬，上半身像雨中的细梧桐。我把她拉起来，水像钻一样在她额间流动。披头散发的她在我面前阴阴的笑了。我恐惧的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的脸与小水的脸极其相似。那张我已决定遗忘的脸。
　　“你是柳？”我对小水轻声的问。
　　我的头很痛，不完整的画面在脑中跳动。

　　小学时候的我开始用淡蓝的钢笔写日记。上面记着：“七月，天很蓝，我，还有柳......”
　　我试图抓住柳，从她傲然的脸上，我明白她与我同样孤独。但是，她的冷漠不是我可以撼动的。在一起时，我们所拥有的更多的是争吵。
　　“我们去河边捡鹅卵石吧？”这是柳第一次邀我。
　　在河边堤岸上，柳被青苔滑了一下，掉了下去，水面泛出了涟漪。我整了整衣服，爬上大堤，来到马路上，我开始哭。
　　但我没有去求救！
　　后来有人跳下水去救人。很久才。
　　柳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
　　没有人责怪我，毕竟我只是个孩子。

　　片段一直在脑中闪烁，我收缩着瞳孔。
　　“你是柳？”我再次确认。
　　小水的嘴角微微下垂，突然的我捧起她的手，颤抖的唇不断亲吻她的手指。我湿润的眼中滴下泪来，打湿了青苔色的衣服。
　　“我爱你，我爱你。你让我残废了。”我呢喃着。
　　她再次轻蔑的笑了。
　　我拿起铅笔刀刺向她的心脏。
　　紧接着，我觉得心头一紧，沉入了永远的黑暗。

　　第二天，报纸的社会版上赫然登着：“大学生猝死，死因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