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月语无声

1、第 1 章

　　徘徊，我一直在这极乐世界的最底界外徘徊。为什么……

　　“他还没到禅定天①？”金色莲台上叠跏趺②的佛祖，缓缓睁眼，悠然的问着。
　　阿难③起身答到：“是的佛祖，他还在四天王天④。”
　　“他，说过什么？”
　　“他不明白，为何佛祖的告知是去禅定天，却又不放行。”
　　“嗯……”佛祖轻轻闭上双眼。阿难鞠了一恭，坐回原位。
　　此时四天王天外。
　　“你还不明白么？”
　　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佛祖？！”
　　“让你在此徘徊反辄的，是你自己的心。”
　　“我的心？……”他呆愕地看着佛祖慈和的微笑，突然间他恍悟了。“弟子明白了，多谢佛祖指点。”
　　佛祖依旧微笑地看着，他转身飞向人界的背影，眼中流过一丝，让人难以捉磨地色彩，转瞬即失。

　　就是那回眸一顾和那启齿一笑，便成了以后种种的因。

　　苏杭地七月，夏季来临，又是满池莲香时。在那碧叶与粉红间，有一抹白——翠池中唯一的一抹水白，象是在倾尽所有的绽放着。
　　莲，白莲。一自己最美的姿态，一直等，一直等待。
　　一个身影从池边晃过，白莲的心立刻象是被揪了起来。好紧张……好紧张……那么熟悉，会是他么？
　　“了因！你看那边。”
　　“师兄？”
　　“这个池塘年年都开满荷花。说也奇怪，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只有一株白莲。”
　　“哦？是么。”
　　一回头，有时那回眸一瞥。莲知道，就是他了——那个曾经在池边留下，如春风般和逊一笑的人，它等了百年的人。
　　“真的很特别呢！”了因看着者，在满池碧绿和粉妆映衬下的白色清雅、娇媚的身躯，心中渐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像一丝浅浅的思念、一丝牵挂，仿佛唤起了尘封已久的某种记忆。
　　“了因，时候不早了。走吧！”
　　“是的，师兄。”依恋地再多看一眼，转身风拽起青灰的僧衣，消失在逐渐熙攘的人群中。
　　了因来过的那一夜，莲池似乎有什么骚动。夜里睡得比较惊醒的人如是说。
　　“你这样，自行延长花期是违天！”
　　我清楚。因为他的时间无多……
　　“你会耗尽百年的修行。”
　　我知道！因为他又要回到佛祖身边……
　　“你可知道这样的后果？”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放弃你那妄想吧，现在还来得及。”
　　不！

　　寺院后山的竹林中，了因走得有些失神。一步一步，象是被那若有若无德琴因牵引着，手中的竹笛，追寻着缥缈不定的韵律。唇边、指间，淌流而出的，是欣赏、是赞誉，是，凤——求——凰。
　　好一曲丝竹合鸣，天衣无缝。
　　待到此曲终了，了因才发觉，身处林中一仅供修行的竹舍前。而那位抚琴之人，已站在自己面前。白衣炔炔，风过林间，飘展的青绿腰带和那黑得似深潭的长发一齐飞扬。温柔的一笑，宛若佛龛前的白莲。宛如梦境，恍如仙境，再多的文字描述，也显得苍白无力。一切都是那么的美，虚幻的美。
　　为什么……为什么？！
　　在了因胸膛逐渐升腾起的情感，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只觉得那白衣男子，牵动着内心深处，某个一直晃动着的身影。还有他那，挥洒衣袖间的淡淡清香。
　　“有莲的芬芳。”唇齿间溢满着回味无穷的芳香，了因轻轻放下茶杯。
　　“了因师傅，不喜欢么？”
　　“不，恰恰相反。贫僧很喜欢！”
　　“……喜欢莲么？”
　　“嗯！特别是白莲。”
　　很突然的，男子起身，了因有些惊异的看着他，看着他含着笑容却闪着泪光的脸——了因知道，那名为幸福。
　　身体间的距离被拉短，了因清楚了一件事：那沁人的清香——莲香，是对方的体香。被那香馨迷了心志得了因，甚至连黄昏归寺的钟声都没听见，留宿在这沁满莲香的竹林精舍中。忘了戒律、忘了所有，只有这梵莲萦绕……
　　青钟⑤轻覆在衣衫尽解的躯体上。“莲……”了因喃昵着怀中爱人的名字。
　　莲把自己更贴近他，发出一声极细的叹息。
　　他，必须离开了。无论有多么的不舍，他知道自己已到极限。轻伏在了因的胸膛，手指触碰着还在酣睡中的脸颊。凝视，像要把他的样貌永远铭刻在心的凝视。
　　不知过了多久，莲低下头，用那位缠着的苍白唇瓣，在他的心口落上一吻，一滴已经不再会有温度的泪珠，闪烁着银光，落上胸口，没入肌肤。
　　身体开始一点点消散，如秋日的晨雾。在了因的耳边，用轻柔得如鸿羽般的声音，说上最后一句：“再见。”便消失在破晓的五彩晨光中。

　　一季过去，那一夜的情事紧扣着了因的心。清晨被师兄叫醒，他望着再无他人的房间发愣。只有僧衣上的淡淡莲香，像在证明着它们之间的曾经……
　　从师兄口中得知，那日清晨，有人惊讶地发现，昨日还娇美无比的翠池白莲，一夜间竟已凋零。
　　莲……

　　五行有理，轮回天命，因果交错，情愁痴怨剪不破……缘起缘灭。

　　当了因又站在佛祖的面前，那因果他已全然知晓。
　　“了因，它在你身上留下件东西。”
　　指尖指向的是了因的心头。一颗银色的莲子，从中飞处，落入了因盘接的掌心。
　　“把它养在莲池中吧！”
　　“佛祖……”
　　“好好照顾它，看它开出的是因……还是果。”
　　曲起手指，把莲子轻揣进怀中，上面的温暖灼烧着了因。他郑重地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为什么要那样跟他说！”
　　“你怎么来了。”人闭着双眼，却能感受到是南海的那位白衣菩萨。
　　“那颗莲子究竟是什么，你因该很清楚。”话语里带着明显的质问与责备。
　　佛祖轻叹一声，“不，我是真的不知……”
　　“你不觉得你很残忍么？！”
　　佛祖的嘴角，微微勾起个金色地微笑，没有在乎对方语气的大不敬，“佛界，不需要情爱。”
　　“不需要……”发出的是痛苦的悲鸣，“那么，为什么我对你的爱，会在心中不断滋长？！”
　　“观自在⑥……”
　　“我已经犯了戒，请佛祖按戒律处置。”
　　“犯戒……”轻轻的叨念着，“这样，我岂不是要同你一起受罚，观自在！”
　　观音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正在微笑注视着他的佛祖，他看到那双梵眼深处，涌动着和自己内心同样的东西。
　　“我们犯了同样的戒。”

　　了因种下的莲子，长出的银色的花朵……渗着银光的白。
　　“阿爹，为什么阿爹的衣裳跟莲的不一样？”
　　“为什么阿爹的头上不长东西？”
　　“为什么，莲要叫阿爹维阿爹呢？”
　　“阿爹……”
　　好吵啊……
　　“生气了么，阿爹？”
　　……都怪自己太惯它了。
　　“阿爹最近都没来看莲，莲好害怕……阿爹不要生气了……阿爹……”
　　“寂寞吗？阿爹给你带几个朋友来。”
　　“莲不是没有朋友，阿爹。莲只想阿爹能常陪着莲。”
　　“……好吧。”果然是太娇惯了……
　　“阿爹最好了！莲最喜欢阿爹了！”
　　看着莲那孩子的笑脸，稚嫩甜蜜的欢呼，了因心中涌起一种雪尽春至地暖意。

　　盘结的因，纠缠着果。因因果果的循环，不是轮回，而是时间。
　　——全文完——

　　1佛教六道中的天道之一，是修行禅定者所处的世界。
　　2佛教盘腿的一种坐法。
　　3佛祖释迦牟尼的弟子。
　　4佛教六道中的天道之一，是天界最接近人间的一层。
　　5一种僧衣。
　　6观世音菩萨明好的梵音直译。观世音原是古印度一小国的太子（注意，是太子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