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11》阿谁边

3、叁

　　九月如期而至，怀有回到水校上高二。一所坐落在山顶的中等技校，地域宽阔，青枝遍野，除去粗糙的水泥地球场和一些旧损的教室，环境其实很好。

　　打听到阿钰转到了夷陵中学，宜昌最好的两所高中之一，另一所是崇铭就读的宜昌一中。怀有本来也是可以进一中的，只是不加星号的体育特长生没过录取线的话借读费要六万多，怀有不愿意，隐瞒家里自己做了决定。

　　学校十月份是运动月，班长志程提前在班里统计名单，讲到让怀有去跑三千米，怀有没有同意。

　　“ 许怀有你有没有集体荣誉感，代表班里去跑个步怎么了，你不是特长生吗，给你表现机会你还不要呢。 ”

　　怀有抬头：

　　“ 跑不了。 ”

　　这样的校园里，就算是去大专部里挑，也没有几个人长跑可以跑赢怀有。不想参加是因为那些穿着廉价军训服装的大多数中专学生，都只是把校运会当做不用上课的趣头而已，于是可以得到更多玩游戏和在寝室睡觉的时间，而那些在田径场上走走形式的大部分人，大抵都是班上老实憨厚的学生，又有多少热忱和动力。

　　在怀有所身处的这群年轻人里，悲哀的从来都不单是成绩，更多的是自我的堕性，谁的头发更鲜艳，谁露出拙劣笔线的纹身，谁彻夜炸一二五的金花，谁pc欠了好几千还坚信会起水，谁半夜逃寝一个星期带不同的女孩去运七。怀有从来不去想这样的生活有没有对错，每个人为自己的选择而活。可是为什么，十七八岁的年纪，宁愿同锋芒热血一起掉进一滩死水里，也不愿意向上挣扎。

　　周五怀有回家，将将把写好的文章发到三峡晚报的邮箱里，听到婆婆和谁在讲话，走出房间才看到是崇铭的妹妹崇心在帮婆婆捏肩。

　　“ 小心怎么来啦？ ”

　　“ 怀有哥，妈妈去上海陪爸爸了，过两天回家，崇铭九点才放学，我忘带大门钥匙了。 ”

　　“好，那你先坐会儿，家里种的油桃熟了，你爱吃甜，我摘一些你晚上带回去。”

　　崇心莞尔，望向怀有侧身走过的面容，难得的柔和，印象里这个比哥哥长相还要傲人的少年，从小到大都有一张很冷淡的脸，走路是如此，和别人说话是如此，一起合照是如此，因为婆婆眼睛不好自己去找裁缝铺的阿娘学针线活是如此，连过生日也是如此，所以她极少看见怀有这样嘴角带有弧度的时刻。

　　六岁，别的小朋友放学时都会撅着小嘴钻进父母的怀抱撒娇。而怀有背着大大的书包，手里攥着课堂上赢来的糖，一个人小跑着回家，望都不望校门口一眼。

　　十岁，窗边落下一只摔伤腿的小麻雀，稚嫩的样子也许才刚刚学会起飞。同学们都躲地远远的，觉得是生了传染病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只有怀有把校服脱掉围成一个巢圈，用手轻轻捧着小麻雀放进去。

　　十三岁，崇心被附近的混混欺负，是怀有护了她。看上去那样瘦弱的少年，打起架来却凶狠有力的骇人，后来在石壁上蹭破了眉骨也不说疼，只是拿袖口抹掉流下的血迹，揉揉崇心的头送她回家，崇心从那时起开始比谁都更希望怀有以后要平安快乐，她自己是说不上喜欢与否的，她只是心疼，多么好的少年，闪闪发亮的坚韧端正的少年，心底温柔的懂事孝顺的少年，一定要万事顺遂，永远开心。

　　晚上崇铭来接崇心，骑车经过一段不平坦的路，因为载着崇心怕太颠簸，于是下来推着车慢慢走过去。

　　“ 哥，钥匙，我带了，在包里。 ”

　　“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

　　“ 哥，我今天见到阿钰了，可是我还没有告诉怀有哥，他就已经很高兴。 ”

　　“ 也许他更早就见过了。 ”

　　“ 小心是很漂亮善良的小心，而怀有连同他背后那条钢筋划过的痕，却只能属于阿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