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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在隋朝做富商的一二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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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九年。
在这九年间,杨木木装疯卖傻,像个普通的小婴儿一样一点一点的长大。
她也终于弄清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年代——
她叫江绫,生于仁寿四年的最后一天。
她爹江斌,是汝南河畔的一位富商,跟外面说的身份是她是她爹的第二个女儿,外室所生,落地就没了母亲,所以被抱了回来。
本来她爹要叫她江林的,结果大业二年的时候突然改了主意要唤她江绫。
鉴于她当时还小,不应该记得自己曾经有一个叫“江林”的名字,她也就顺水推舟的当自己不知道。
毕竟,她也不想有一天,又被她那个想一出是一出的老爹改回“杨林”这个名字。
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小说杜撰,但此刻她毕竟是站在大隋的地盘上,总觉得她如果抢了人家杨林的名字,出门容易被雷劈死。
这九年间,杨木木也经常性的观察自己身上有没有出现什么奇特的现象。
第一年,没有。
第二年,风平浪静。
第三年,国泰民安。
第四年,第五年……
直到第六年她一场高烧差点烧死的时候,她才不得不承认:
她就仅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而已。
没有主角光环,更没有异世空间,也没有那么多金手指,也会挨打,也会受伤,除了比这里的人多出那么一千年的历史长河的记忆,她并不比这里的人特别在哪里。
这些年她幽灵一般游荡着俯瞰人世,一边哀民生之多艰,一边找寻着回家的路。
奈何阅遍周易卜卦也不知穿越的触发机理是什么,家人不明所以,还以为养出了个年纪轻轻脑回路清奇,竟想六根清净,求仙问道的小道姑,时不时在看见郡城里摆祭坛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的时候还会如世外仙人一般背着手,目光怜悯的摇摇头。
这可把家里人吓的不清,严防死守生怕小姑娘哪天就出家去了。
但实际杨木木只是想到了现代史学家的分析,想到大业年正处于全球温暖期,半数时间都有灾殃,根本没有什么风调雨顺。
加之还有个皇帝不做人,大挖运河,三征高丽,哪个劳民伤财干哪个。于是征到第一次的时候百姓们就怨声载道,可起义来的时候又纷纷抱怨不想打仗。
杨木木能说什么呢,说运河功在千秋,你们忍一忍?
说高丽总共要征三次,这次还不算啥?
还是说大隋二世而亡,没几年就会进入全国混战?
怕是说完立时就会被抓起来吧。
她只能默默飘过,默默自己一个人开着上帝视角,顺便复习一下她那狗吃屎一样的史政学。
唉,如果她是个男子就好了。
大隋政策上的纰漏她虽然没那么清楚,但说上一两条还是非常中肯的,起码能把历史进程拉快一百年。
照搬资治通鉴也行啊,她肯定能一跃成为股肱之臣。
但那样会不会就没有李世民了呀,她男神岂不是还要换上一换。
听说史书上写杨广美姿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听起来似乎换个偶像没那么难接受。
哈哈哈。
如今已是江家二小姐的杨木木坐在窗边幻想着自己在炀帝朝堂上的二三事,乐得笑出了声。
“啊。”
突然额角一痛,江绫一捂,便将凶器拿在了手里,定睛一看,原是颗两面皆鼓的羊脂玉石。
屋外有两个坐在亭子里下棋的人,一个端坐于左,一个侧卧在右,手还保持着丢东西的动作的样子,一点也无意隐瞒自己就是扔她的那个人,还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江绫冲那人比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暴殄天物。
要不是她眼疾手快,这羊脂玉做成的棋子岂不是要掉在地上碎成两半。
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套棋子了,羊脂玉做白子,墨玉做黑子,颗颗都是价值不菲。
要知道她为了凑齐这么一盘质地均匀,大小一般的棋子有多不容易,光是托人专程走货去收就走了不下数十趟,且这数量还少着呢,一旦战况焦灼的时候,这点棋子还不够用呢。
江阿斗这个扶不起的居然还敢要拿来浪费。
江绫立时从窗子边跑出来,做一个要往江阿斗的脑袋上打的样子:“说了多少回这东西金贵,再有下回我揍你啊。”
江阿斗护着头,笑呵呵的答:“知道了知道了。”
言罢不解气,江绫又在江阿斗腰间轻踹了一脚,让他往边稍稍给自己留个位置,坐下后才向对面一人微微欠礼,唤了句:“族叔。”。
江复礼始终端坐在一旁眯着眼笑着看两人闹,江绫朝他这个长辈见礼,他还客客气气的还了,温声细语的喊她“阿绫”。
他原是借住在江绫家中的,是江家宗族里的远亲,一个永远彬彬有礼的君子,和江斌这一家子沾着铜臭气的商贾总显得格格不入。
甚至就连他的心气也是与江家所有人都背道而驰的,弄得江绫有时候真的很不懂他。
你想,一个商贾世家出身的子弟,却一心想着考取功名,但隋代商贾不可参加科考是明旨写在律令上的,于是他就装傻。
“我不是江家人啊”一时成了时代金句。
就江家在本地,乃至全国赫赫有名的程度,郡城里谁不知道你江复礼是同宗的亲眷?
于是他就开始怂恿自己儿子念书——也是换汤不换药至极。
结果自然是江阿斗去府衙求举荐的第一年就被拒在门外了,从此以后,阿斗成了阿斗,再也扶不起来,跟着江斌走南闯北的跑货,一年也见不到几回人影。
可江复礼居然也不生气,继续念他的书,做他的科考梦,以至于邻里乡亲的都在背地里骂他脑子有病。
江复礼听见了也当没听见,依然在这家里当他这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反正几车书而已,江家又不是买不起,就随他去了。
但不知是否是因为这样的时间久了,他也会生出几分无聊,所以自江绫到了岁数以后,他自发的就当起了江绫的读书启蒙老师。
春去秋来,从天文地理到国事国策,他是无所不谈无所不聊,简直比杨木木见过的最老学究的人还要老学究,俨然一个书痴。
被念叨的烦了,来自千年以后的杨木木偶尔嘴里蹦出几句惊天骇人的见解,可把江复礼吓坏了,争论起来几天几夜拉着江绫不合眼。
好容易江阿斗回来了,江复礼考究的对象多了一个,分散去了注意力,江绫才得闲躲懒了两天,又被江阿斗给逮着了。
只见江复礼摸着胡子,欣慰的笑着,直把江绫笑出了一身汗毛。
上回说起魏晋隋唐时期的世家门阀之害,讨论了整整三个日夜的时候,江复礼就是这么笑的。
但他这回只说:“阿绫不必在意,他这纯粹是在耍赖呢,眼见这盘棋下不过,便要请你这个援兵,不妨你坐下,替他看看,下一步该如何?”
江绫不疑有他,开始认真打量起面前的局势。
她穿越前学过近十年围棋,因高考荒废不少,这辈子没了手机电脑后只剩一个围棋可以娱乐,棋艺也因此捡回不少,在这远近乡里算得上是个高手。
可即便这样,面对棋局上江阿斗狗爬一样的胡下一通,白子被黑子逼到寸步难行,饶是柯洁穿越也难救。
江绫思索一番,拿着自己手中的那枚羊脂玉,落在了一处空位。
江阿斗见她下在此处,连说:“错了错了,下这儿不是完了吗?”
江复礼也看了一眼,倒不觉得江绫会犯如此明显的错误,问:“何解?”
江绫已经开始数子:“既然已经没有了胜算,不如早早结束,重开一局,说不得还有三局两胜还有胜率。”
江复礼皱眉,拦住江绫收棋子的手:“若我说一局定胜负你又当如何反败为胜。”
“输便输了,那有什么,你同族叔压钱了?”江绫扭头问阿斗,江阿斗摇摇头,可能想了想也是,一盘棋而已,输给老子又不丢人,就随她了。
可江复礼却不如两个小辈豁达,十分较真的说:“输就输了?这若是两军交战,你也能如此轻易的说出输便输了?”
江绫汗颜:“这只是下棋,不是打仗。”
江复礼不依不饶,偏要和她讨论这个问题:“生平之事万千皆有相通,你今日对一场棋局的输赢不在意,明日也可对天下众生皆漠视,而今我偏要问你,若这是南北之战,你作为白子之君,要如何统帅三军,反败为胜。”
又来。
这个书呆子。
江绫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若是打仗能被打到这种地步,说明这白子之君实不是什么明君,灭亡不过是大势所趋,与其逆潮流而行,不如及时止损,献降止戈,还百姓太平盛世,自古不杀降兵,说不得保了命不说还能混个闲散爵位,岂不挺好的大团圆结局。”
说到这,江绫俏皮的冲江复礼眨了眨眼。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作为一个出生在和平年代的现代人,杨木木天然代入中华一家亲的视角,比如她歌颂屈原爱国,但实际没有共情屈原,因为在她看来,楚国的灭亡是天命所趋,秦国一统是历史所向,献降和被灭国只不过形式不同,谁也无法阻拦历史的脚步。
然而一旁江阿斗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怪异,江复礼也生出了几分怒意。
说到大团圆的时候,江复礼直接气到拍案而起:“胡说八道。”
被训斥的江绫有些懵,不知道哪句话没说对惹来江复礼这么大的气。毕竟印象里的江复礼从来都是克己复礼,对人和颜悦色的。
“亡国,你懂什么是亡国。”
江复礼情绪激动极了,“献降又如何,覆巢之下无完卵,你的亲族,你的子民,你的生命都成了刀板上的鱼肉,一样是人家想拿就拿,不会有半分顾惜,你还想着闲散侯爵?”
“可南陈亲贵不就在大隋加官进爵了吗。”
还一路走到了唐朝,成了一朝重臣呢。
但后面这句话江绫没说,临到嘴边还是憋回了心里,因为江复礼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似乎她不提南陈还好,一提南陈,江复礼满腔怒火几乎冲上头顶,再难控制的嗤笑一声,很是鄙夷似的念道:“加官进爵。”
这时,江阿斗神色复杂的唤了他一声,才把江复礼拉回来了一些。
他平复再三,才对始终不明所以的江绫说:“以后不准说这样的话了,骁果军正要出征,天下也不太平,亡不亡国的不吉利。”
……
“是。”
这不是你先提的吗?
说完,江复礼就起身离开了。
江绫懵懵懂懂,直到江复礼离开很久还在反思,是她说错什么了吗?
可思索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哪里触了霉头,她只是很尊敬这个老学究,毕竟他实打实的教江绫读了好多好多书,哪怕她一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
江阿斗看江绫一脸的愁容,怼了怼她胳膊,有意想哄她:“不会吧,往心里去了?别啊,你知道我爹的,不定是又读了什么书有所感悟,牛脾气就上来了。”
江绫想了想也是,老家伙共情力强的很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有可能又是看了什么亡国之君的传记,感动的稀里哗啦的就把江绫这些反叛言论怼了一顿。
但是……
江绫叹了口气:“唉,可能吧。”
江阿斗这才意识到某人这次可能是来真的:“真难过了?不至于吧。”
动手戳了一下,江绫一动不动。
沉默。
还是沉默。
江阿斗挠挠头搓搓手,不知小姑娘怎么哄为好,只说:“那,要不兄长给你挑几样这回新到的珠宝首饰,算是给你赔罪?”
“说定了。”
江绫果断拍拍衣袖起身,哪还有半点伤心的样子。
……
江阿斗楞,抓狂:可恶,又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