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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神明路过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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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烦恼早已不是考试卷上的分数,而是活下去。
所以,死亡于她而言从不是诅咒,而是期待。
我和阿普赶来的时候透过暗花玻璃看到里面摇曳着烛光,她安安静静的趴在桌子上,背随着轻浅的呼吸上下起伏。
“你来啦”小语望向门口,眼眶微红面带笑容。
阿普用手推了推让我一个人走进去,我站在门口呼了一大口气,我很害怕,我害怕我说的话没什么道理和力量,我更害怕她听信了我所说的可未来的结局配不上她的挣扎。
我顺了顺头发,勉强的挤出一个笑,迈进了第一步。她转身趴在椅背上,我也就势坐在了床边。
两双哭红的眼盯着对方“你今天的低马尾扎的很好看。柳叶眉,巴掌脸,你今天倒像是有微醺的模样了。”
我笑着看着她,松了一口气,还好她还能开玩笑。
“惹欢!”
我惊讶于今天的这个名字“嗯?”
“喜欢今天的你,像是书中说的摇曳生姿、顾盼生辉,这样的人才值得别人去幻想、勾勒,然后感叹前世今生。”她用手触摸着我的脸,眼神里有羡慕也有欢喜,可话锋一转她却对我说“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那么现在的我对于前世的我来说真的是福泽积攒吗?还是说,来这世间一遭受最大的惩罚?”
我听着她的话一时失语,原本常常和阿普斗嘴从不输的功力像是被封印了,竟想不到怎么回答她。
我刚想出了什么要开口时却又被她抢先了“惹欢,这个世上最不讲道理的就是因果了。我没害过任何人,为什么都没放过我?”
小语转过身拿出了一盒火柴,一根接一根的划着。她喜欢火柴划过的一刹那,“呲啦”一声,一束光凭空点亮,像是希望的化身为火种坠落人间。
可能是这盒火柴放置的太久了,只有少许的能划出火,大多不是划过只出现短暂的火花,就是划了几次才微微亮起。
一盒很快就用光了,小语接着把桌面上的东西仔细的一样一样的归置好“惹欢,和解是各退一步,美其名曰共赢。可往往要退的那步是曾据理力争的。算了,我不想同谁和解,就这样吧。就到这吧!”
“不是的,我……”我伸手去拉住她,可瞬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打了回来倒在床上,我和她之间出现了一堵透明的墙。
我忙着站起来敲打着寻找缝隙,可这面墙是围裹着小语密不通风。
“阿普!阿普!司普快点!”一声声喊着,撕裂的吼叫在这夜晚里显得格外凄凉。
“怎么了!”
司普冲进来看到这墙的时候却又呆站在那,我着急冲他喊“你快来看看啊!”,他走过来拉住我摇了摇头,“没用的。”
“什么意思?”我预想到的结论是我最不想承认的答案。
“她已经做出选择了,我们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世界要发生的事情。”
“什么选择!你说过的,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她应该去往生灭界啊!她应该遇见你啊!”
我疯狂的砸着墙,想要小语听见我的声音,可她却坐在那什么都听不到。
“你,怎么还不明白?”
贴近墙面借着烛光我看见她从梳妆盒里抽出一把胡萝卜形状的壁纸刀“小语!小语!我求求你,别这样。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司普,救救她吧!”我嘶吼狂砸,忘记了我还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所有的求救就只回荡在我和司普的耳边,“这个世界上若有君者,有神明,有像我这样的人,路过人间不是为了救赎,而是要隔岸观火吗。”
胡乱抹着眼里的泪,想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可怎么也擦不干。模糊间只看见那把刀已经露出了刀片,反着黑红色的光安稳的落置在桌面上。小语背对着我趴在那,就像我在门外时那样安静。
“啊……”我一下子失去了重心跌坐在地上,望着渐渐没什么起伏的背影“你不是说我不是亡灵嘛,是有求之人来窥今生因果。”
“是,我在灭界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
又能问谁呢,问神明还是问尘世,我们明明就是一个人,可我都回答不出。
“易语,你该想起来了!”
我惊诧的看向司普,不是都已经记起了吗?我落下了什么?
我的出生、我的名字、我的原生家庭还有那些路过我人生的或轻或重留下痕迹的人。我想着小语叫过的那些名字,我是青平、是端仪、是席琳、是惹欢……而终归我们都是易语。
我努力的回想着,那些细枝末节的片段一遍遍的过筛。
这一晚,在我们还没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路过我人生?或轻或重留下痕迹的?
阵阵的耳鸣在耳膜里嗡响,接着是那个鲜少出现的男人推开门后的说教。
“你天天晚上不睡掉头发,胖成那个蠢样,怎么寻思活的呢。”
“怎么就生了你呢。”
……
我脑海中忽然闪过在树洞里看过的几个短暂的热搜词条“××省抑郁症女孩与家人争执后自杀”“自杀女孩言论扒出惹争议”。
霎那间那些网络评论就像是亲口说出亲耳听见一样,在我耳边炸裂开来。
“散了吧,作秀”
“现在的孩子这么早熟,还十年抑郁,十几岁牙都没长齐,懂啥”
“大家不都是这样嘛,都挺过来了,你怎么就不行”
“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吧,快死吧,这样到社会也是累赘”
“到底是太年轻了,二十几岁,什么都看不淡,天塌的那样容易”
“她就是不懂事,什么都赖父母,父母供你吃穿还不懂感恩”
“这点小事闹自杀,社会上那么多大风大浪呢”
“非要想这么多,怎么不去看那些好的,自己给自己困住了”
……
压在心里喘不过气的重物,被小心翼翼的安放在网络的树洞里。她以为那些秘密会因为她的普通石沉大海,从此自听音浪。可惜学科里的效应在生活中也适用,一头攻击性的羊,带动着身后无数的羊攻击。他们才不管是谁开始的,只觉得跟着大多数就对了。
原来啊,我忘记的是那些小小的一片雪花,落到心里堆成了山,一碰就成了一场雪崩。
那些四起的言论,背道的猜疑,死亡在他们口中无足轻重,没有人去探究争执的背后到底遭受到了什么,又是什么压垮了一个人。他们只觉得身上没有疤没有伤,没插管,没化疗,不是癌症没有肿瘤,没出去伤人就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吃药治疗。
他们不知道那些看似小小的打击是几乎每一天都在经历持续了十几年,他们不明白‘都这样’真的不一样,那只是暴力者中伤别人的借口,他们更不相信原来屏幕后的少年,也曾眼里有光,心装远方。
可现在,委身三尺木桌,一盏香烛,血染天光。
……
最东方的上空轻飘的云层里透出第一束普照大地的光,刺耳的鸣笛声急促且有力的回荡在云层与地表之间。比朝曦更刺眼的是那根小小的瞳孔笔,比鸣笛更急促的是奔跑杂乱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