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要以身相许吗？》乌云的尾巴

13、第 13 章

　　司年以为自己早已经和过去和解了，但是在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一切被他刻意尘封在记忆深处的过往又清晰的浮现了出来。

　　他还记得父亲去世的那一天很热很热，他的母亲难得的很早就回了家，他推开家门的时候，就看到她的母亲端着一碗绿豆汤从厨房笑吟吟的走了出来。

　　他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绿豆汤，来到餐桌上坐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喝着，喝完了一晚还不够，还要喝第二碗。

　　他的母亲就坐在他的对面，拍开了他伸向第二碗的手，对他说：“这是给你爸爸留的，里面没加糖。”

　　桌上另外一碗绿豆汤还忽忽的冒着热气。

　　他母亲温柔地一边搅拌着一边说着，“等你爸爸回来了，正好就可以喝了。”

　　但是，他和母亲并没有等到父亲回来，就接到了父亲的手机号码打来的电话。

　　他母亲还以为是他父亲打来的，高兴的接了电话，然而没听上两句，整个人的脸色就变了。

　　然后拉着他就往门外走，他问父亲是怎么了，白业莲只跟说他的父亲出了车祸，人已经被送到医院了。

　　电话是父亲的一位朋友打来的，用的父亲的手机。

　　在去医院的路上，司年都还没有太大的反应，他还以为父亲只是出了普通的车祸，很快就会好的那一种。

　　但是现在回忆起来，他却注意到了，白业莲在车上的时候一直锁着眉头，一路上都没有回答他一句话。

　　应该接电话的时候，母亲就已经知道实情了吧。

　　等到了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他们，他们来晚了，人已经抢救无效去世了。

　　后面的事情，司年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根据母亲的指示，给很多人打了很多个电话，不停地跟别人重复着同一件事情，连一滴眼泪都没时间流。

　　后来，他记得他再次回到家里的时候，绿豆汤还是原封不动的摆在桌子上，就跟他们走的时候一模一样，但是已经发霉了。

　　他和母亲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但是他父亲的最后两个电话却不是打给他和母亲的。

　　他还记得当初刚刚在父亲的手机上看到那些消息的时候，他只看了一两页，就震惊又恐惧的将手机迅速藏到了衣服里，根本没有勇气再往下看下去。

　　但是他知道，他的母亲白业莲绝对是将所有的消息都看完了的。

　　当时，母亲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在所有人面前毫无破绽的打理着一切。

　　在司年的心里，父亲一直是完美无缺的。他的家庭也是完美无缺的。

　　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和母亲吵过一次架，两个人总是有说有笑的，甚至，他还在家里看到了满满一抽屉的情书，都是他父亲年轻的时候给他母亲写的。

　　可是，就是这样他以为的完美父亲，却死在了去看一个从未和他们提过的女人的路上。

　　甚至，出了车祸的第一个电话，打给的是这个女人。

　　更令司年感到作呕的是，那个女人，根本连他的母亲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甚至一言一行里，都透着丑陋的粗俗。

　　他本以为那个女人至少也应该是一个漂亮优雅的女人，这样，至少他能给他父亲找到一个原谅他的借口。

　　可是当他去到那个脏兮兮的棚户区，却发现，那个女人，是一个被扔在人群里，他绝对不会注意到的人。

　　穿着毫无品味的衣服，划着浓妆，提着几个红红绿绿的塑料袋，大声的和一个小摊贩还着价。

　　这样的一个人，只让他觉得一切都荒谬可笑至极。

　　他强迫自己忘掉了这件事，却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厚颜无耻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司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女人的面前离开的，等他被林秘书找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来到了酒店的露台上面。

　　司年看到林秘书，心里的火终于再也控制不住的烧了起来，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双手，问道：“那个女人，林秘书肯定早就知道了吧？”

　　那么巧的出现在他们包厢的隔壁，还那样平静的直视着他，他不信，那个女人不是故意的，更不信，他的母亲真的毫不知情。

　　林秘书低着头，一言不发。

　　司年知道了，这个表情的意思是，我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

　　“林秘书，为什么别人都会喊我母亲一声董事长，唯独林秘书你，喊的却是总经理呢？”

　　林栢低着头，深邃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忽然变快的心跳毫无疑问的宣布着他的紧张。

　　玲珑如他，他之所以一直坚持喊着总经理，除了习惯，自然就是因为那一点点卑微的、不可告人的小小心思。

　　整个公司只有他一个人对白业莲的称呼不一样，并且白业莲也默认了他这样的称呼，这样便能自欺欺人的告诉他自己，他在白业莲的心中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但是其实，又怎么可能不一样。

　　司年知道林秘书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深吸了一口气，妥协的问道：“我换个问法，那个女人出现在这里，是偶然或者不是偶然？”

　　“这件事，你总能告诉我吧。”

　　“不是偶然。”林栢叹了一口气，回答道。

　　“是我奶奶是吗？”

　　“那个女人，一直就躲在房车里？”

　　司年脑海中一系列线索忽然串成了一个环，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就如此肯定。

　　从山里回来的时候，他们车子开到半路，才发现奶奶的房车还没有跟上，他们足足在路边等了快一个小时，才看到奶奶的房车姗姗来迟。

　　就算为了照顾老人家身体不舒服，也不至于开的这么慢。

　　他奶奶对那个孩子还真是考虑周到。

　　司年冷笑一声，立即肯定的道：“不用回答我，我想我猜的肯定是对的吧。”

　　司年忽然感到有些悲凉，就算他的奶奶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还打算带着那个孩子登堂入室吗？

　　那个女人，配吗？

　　迎着晚风，司年对着林秘书笑了笑，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侧身而过的时候，司年忽然停了下来，仿佛随意的说道：“林秘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原来的职位是总集团董事会的董秘吧，我们公司一年的利润，也就比你的年薪多上那么一点点，到我这里来，真的是委屈你了。”

　　林栢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回到包厢的时候，司年只说自己肚子疼，在卫生间多呆了一会儿，然后就若无其事的刷起了手机。

　　白业莲望了跟在后面的林秘书一眼，眼神闪了一闪，随即对司年严厉的说道：“司年，在长辈们面前，把你的手机收起来。”

　　司年心想，他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沉得住气，也不反驳，乖乖的收了手机，装作一副沉默听训的样子。

　　他奶奶看司年低着头不作声的模样，立即心疼起了自己的孙子，对着白业莲，有些责怪的说道，“都是家里人，哪用守那么多规矩，业莲啊，我知道你什么事情都要较真，但也不能什么事情都管着孩子啊。”

　　“妈，您说的是。”白业莲答应了一声，就对司年道：“既然你奶奶都开口了，你不是肚子不舒服吗，让林秘书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司年抬起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不用了，我在这里，多陪陪奶奶。”

　　听了司年的话，司年的奶奶蔡老夫人立即喜笑颜开，连说了几声“好，好，好。”

　　“还是小年知道心疼奶奶。”

　　“正好奶奶刚刚说要你妈妈伯伯他们过几天来家里吃个饭，到时候，你跟着你妈妈也一道过来。”

　　“妈，司年还要回学校上课呢，就别让他来回跑了。”白业莲立即不赞同的说道。

　　“妈，你忘啦，我过几天就放假了。”

　　司年朝着奶奶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说道：“奶奶，到时候我跟着我妈一道去。要是绪舟有空，我再把绪舟喊上跟我一道。”

　　“上次见到绪舟，他还跟我说，想吃奶奶你做的糖醋排骨呢。”

　　蔡老夫人高兴的答应着。“想吃糖醋排骨还不简单吗，到时候啊，奶奶给你们烧上一大盆，就怕你们嫌我老了，做的菜没师傅做的好吃。”

　　于是，过几天要一同去奶奶家吃晚饭的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刚关上车门，白业莲的脸色就冷了下来，一言不发的闭上了眼睛。

　　心里思量着，司年究竟知不知道，他的奶奶为何忽然要邀请他们一家人去吃晚饭？

　　是真的不知？还是已经知道了却铁了心要和她反正干？

　　司年知道他母亲此刻应该是非常生气的状态，也一言不发的紧紧的靠坐在了门旁边，离他的母亲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一直到回了家，白业莲也没有和司年说上一句话。

　　明天司年还要回学校，司年以为他母亲就算再怎么生他的气也总会过来叮嘱一两句，回去的路上要注意安全。

　　但是司年一直在客厅里刻意磨蹭到了时针指过了12点，他的母亲也没有过来找他说上一句话。

　　反而是林秘书过来跟司年叮嘱了一番明天回去路上的注意事项。

　　路过母亲房间的时候，司年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敲了敲门。

　　里面毫无动静，似乎白业莲已经睡着了。

　　司年又站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说，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还记得，他父亲刚去世那一段时间，母亲因为公司里的事情，家里的事情，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半夜，司年醒来的时候，总会看到母亲穿着单薄的丝质长裙，端着一杯红酒，在二楼的露台上，赤着脚站着。

　　那个时候，白业莲也是很长很长的时间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他会趁着母亲睡着的时候，替他收拾好洒落在地上的酒瓶和偶尔被打碎的酒杯碎片。

　　后来，他的奶奶为了争夺公司的股权，将他的母亲告上了法庭，白业莲便搬走了。

　　他连酒杯都没有机会替他的母亲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