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江硕的信》辛荑

1、第一封信

　　第一封信
　　阿硕：
　　你还好吗？
　　自毕业别后，已将近一年了。这一年来，你过的好吗？你那么聪明，研究生的课程于你，应该是游刃有余吧？而曾经给你带来烦恼的我，也已经不存在了，你应该已回复到认识我以前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了吧。
　　我从去年来到这里，现在终于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下班之后，仍像以前那样去做家教。教一个即将中考的小男生英文和数学。他领悟力很强，不怎么费事，这让我想起我的弟弟容博，他已经上高一了。你知道的，我那个弟弟一向很狂妄的，他说高中三年，决不拿第二。在他上的那所强手如林的重点中学里，想一直拿第一谈何容易。可是容博，无论什么考试，居然都拿了第一。他用功我当然高兴，也不枉我如此辛苦地赚钱供他学业了。
　　上海，很干净，也很漂亮。五月份的现在，更是美丽的，天气柔润而舒适，我对着窗外那娇艳的花朵，不禁伸了个懒腰。可是心里，却无法平和下来。好想念北京那些春风浩荡的日子，那短暂的像昙花一现的春天。
　　五月的北京，五月的校园，还是那一副样子吗？柳絮还有飘吗？天空依然是灰灰的难有蓝色吗？宿舍楼道里的灯还没有人修吗？阶梯教室里还是坐成一对儿一对儿的吗？那个头发胡子全白的老教授的课上还有人打瞌睡吗？学校里的那间小邮局里的老阿姨还在吗？你，还会按月去取钱吗？
　　记得吗，你说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识就是在五月。
　　其实，我们同系同专业，又是一个班的，大学近三年了，自然认得。可是，你是学校里的知名人物，而我一直是可有可无的那一个。无怪乎大学三年我们竟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天，我是去邮局寄钱的，而你是去取钱的。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可你过惯了那种出手阔绰的生活，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错。你说过的，你二十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这只是我们不同的命运而已。
　　你说，那天是一个温暖的星期天的午后（原谅我，尽管那只是两年前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得了。）。
　　你说，那天邮局里的阿姨很忙。你百无聊赖，转头看到了正在写汇款单的我。
　　你说，那是你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我。你说，我看起来好矮好小。以你一米八的个头看来，我自然是弱不禁风的。你说，你第一次发现，我原来是很清秀的。其实，我哪里秀气了。我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挺，嘴巴不是樱桃小口，更非别人所说的性感，下巴更是尖尖的，只有睫毛是长长的。你说，我的睫毛就像两把小扇子，扑闪扑闪的。
　　你说，我看起来是那样的干净而清爽。
　　你说，当时的我并没有察觉到你在看我。直到一小撮头发顽皮地从耳后滑下来，我伸手拿开时，才发现了你。你没有来得及躲开，有些尴尬地笑了。你说我也淡淡地笑了，没有说什么。
　　“小颜，你妈的病好些了吗？”邮局里的阿姨问我。
　　大概我是这个学校里唯一向家里寄钱的学生吧，阿姨对我印象一向很好。我家里的事，她约略知道一些。
　　“好多了。”我点头。其实那一段时间，母亲的情况很不好。
　　“咦，这次怎么寄这么多，五百？”阿姨接过单子和钱后，惊讶地问。
　　“哦，我又找了一份家教。”我淡淡地说。
　　你说，那一日我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一旁愣愣地盯着我的你。自己是学生，却还要课余打工补贴家里，这在你，是太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说，从那一天开始你注意到了我。你说我上课极认真，比起那些打瞌睡、看小说的同学，我的态度让那个白发的老教授颇为感动。那时的你并不知道，除了上课的时间，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学习，如果上课不认真的话，我只有“大红灯笼高高挂”了。你说，你有意无意地向别人说起我，而我，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特点外，再没有别的了。我甚至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就连同宿舍的女孩儿对我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除了微笑和点头应对，我和她们竟是连话都不能够多说的。其实，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我没有那个时间。
　　懵懂的我，当时并不知道你在关注我。而你，第一次走进我的世界，则是在邮局相遇的一个星期之后了。
　　那个周末的晚上，你请系花薛倩去云顶吃饭，而我当时正在那里做服务生。
　　“先生小姐，要吃些什么？”
　　我奉上菜单，一抬头，正好对上你的眼睛。四目相对，我愣了一愣，但马上又装作不认识你的样子。
　　“先生，点餐吗？”
　　那天晚上，我一直都很忙，跑前跑后很累。可不知为什么，我总会偷偷地看向你，和我们的系花。虽然和别人接触不多，但知道你是颇受女生欢迎的。宿舍的卧谈会我曾多次听到你的名字。那晚，你和薛倩谈笑晏晏。我能看得出来，她是相当中意你的。而你，看起来却有些心不在焉。
　　“小容，A3的客人一定要你去结帐。”何姐拉住了正要走向一桌新来客人的我，“哎，你是不是认识那男孩子，他不停的看你。”
　　我摇了摇头，走向你的桌子。
　　“谢谢，一共是一百一十二块。因为周末我们饭店打九折，共是一百元整。”我一副职业化的口气和笑容。
　　“你几点钟下班？”
　　呃？我疑惑的看着你，你怎么会问起这个？你旁边的薛倩也是一脸的惊愕。我知道她一定不认得我这个无名小卒。
　　后面的半个小时，我一直都心神恍惚。你怎么会问我这个呢，我们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呢。
　　九点半换班后，我换了衣服饭店从后门出来，正好看到在门口好整以暇等我的你。
　　我装作没看到你就走了过去，可你快手快脚的挡在了我的面前。那个时候的我，疑惑而惶恐。
　　“你——有事？”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你低头看我，笑了。虽然门口的灯光昏暗，我依然可以看出你笑容的俊朗。看到我既无法想起，又不感兴趣，你自己解答道：“今天是五月十四号。”
　　五月十四号是什么日子？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生日快乐！”你诚挚地说，并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我的生日？我惊讶的蒙住了嘴巴。我忘了自己的生日是很正常的，因为二十一年来这个日子从没被庆祝过。真正让我惊讶的是，你居然知道我的生日，而且，你还要送我生日礼物。
　　你没有等我回过神来，就把盒子塞进我手里，然后很快地跑开了。
　　你送我的礼物是一个崭新的SONY随身听。
　　你的礼物，至今我依然珍藏着。虽然当时，我曾经多次将它退还给你。而你呢，却不依不饶的一次又一次的塞给我。直到这种被当作游戏的事件为别人所瞩目，我才有些惊觉你的意图。
　　我心惶惶。
　　就像我曾经说过的：我不怕任何艰难困苦，却独独惧怕感情。尤其，你的爱情来得那么突然，那么张扬，那么惟恐天下人不知。所以，你的追逐，只让我害怕。我除了逃避，只有逃避。
　　两年前，我们就这样上演了一场追逐与逃避的戏码。我那时并没有料到，有一天我会喜欢上你，有一天我会如此想念你。
　　是的，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写下这些文字，又有什么用呢？我是永远永远都不会把它寄给你的。
　　今天，又是五月十四日了，我突然有些怀念那个美丽的夜晚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没有人送我生日礼物。可是，现在的你，对这个日子，也许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了吧。
　　又是夜了，一样的夜晚，却是不同的时空。
　　今天的你，在做些什么呢？
　　容颜
　　93年5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