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阳》淘幺妖

2、第二章

　　渝枝躺在警局办公室的沙发久久不能入眠，开始自我折磨般地陷入回忆。

　　还是那年盛夏，几个讨债鬼跨过母亲的shi体，搜刮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自己攒了几年的学费也被抢走了。

　　这些钱用来偿还赌债当然远远不够 ，渝枝被讨债人用刀威胁跟他们上床抵债。
　　她拼命逃了出来，衣衫不整地跑到警察局。

　　半年前家里遭过贼，把恰好从赌场回来的黎慧敏吓了一跳，尽管后面小偷被抓住，这件事还是在黎慧敏的心中埋下阴影，她破天荒的买了台监控，那是自打她染上赌瘾后第一次在赌场以外的地方花钱。

　　而这台监控录下的视频，自然也就成了讨债鬼们qj未遂的证据。

　　赌场被一锅端了，渝枝如愿以偿过完了四年大学生活，然后就被拐卖了……

　　抓马的人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办公室的窗户正对着渝枝躺着的沙发

　　　面向窗外，树影婆娑，雨难得停了，一束短暂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夏凉被上，女人渐渐有了睡意，陷入睡眠前又打量了一次这个办公室，这是柯熠的办公室，以前是他的师傅在用。

　　洱城的雨还在下着，渝枝回家的事不停推后。
　　雨水扫过这所城市的每一寸，想把这儿洗礼干净，奈何无济于事。

　　比起回家，渝枝其实更想留在洱城，这里的空气比自己的家乡要干净，山高水清，茶香四溢，爸爸生前肯定也很喜欢这里。

　　就这样想得出神，渝枝都没有注意到身旁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在想什么?”女人柔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董枝瞟了眼身旁的蓝岚，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不想回去”渝枝抠着手指，转头再看向身边的女人：“比起回家，我更想留在这里，那里还蛮讨厌的。”

　　蓝岚是这个小警局里为数不多的女警，两人很合得来，这几天都是她在陪着渝枝，她侧身倚靠在墙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自己的一撮卷发，明艳飒爽的气质让渝枝的眼神几次忍不住在她身上停留。

　　岚：“那就留下”

　　枝：“什么?”

　　岚：“如果那个地方令你不堪回首，你就换个环境，前路迢迢，去见更多的风景，积累难忘的经历，用见过的世面充盈自己的内心，这也是让你的人生出彩的方式之一。”

　　渝枝若有所思之际，蓝岚又道：“但其实这里没有你看上去那么好，知道罂粟吧，外表张扬艳丽，但这样美丽的花，在熟悉它之前，谁能想到它饱含危险?”

　　渝枝问道：“那既然危险，为什么你会选择与它深交?”

　　蓝岚眼神坚定，笑容明媚如春光：“我生在这儿，我的根在这儿，我的使命也在这儿，我要让你这样的人有闯荡的底气。”也因它美丽。

　　这里是祖国边境，东临澜沧江，与缅国接壤，群山环绕，在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惨无人道的交易不尽其数的发生，但这片土地也充满生机与情怀，惹人恋眷。

　　蓝岚放下搭在围栏上的手，拍了拍渝枝的肩，转身离开了。

　　洱城的天空终于放晴，渝枝被送回了家乡江城。

　　翻出父母的遗物，太久没打理，表面已经蒙上灰尘，清理干净，渝枝把它们放进了行李箱。

　　把房子挂上软件租了出去，很快就有人要租房。
　　办完一切，她订了江城直飞洱城的机票，有钱了挥霍一把，体验体验坐飞机什么感觉。

　　渝枝的行李不多，她没有什么要带走的，为数不多的衣物，和父母的遗物。

　　在飞机上的渝枝吐了一袋子，下机时还是有些反胃，她依靠在洱城机场的墙壁上，双眼无神望向窗外的天空，下定决心这辈子不会再到天上去。

　　等胃里不再那么难受，渝枝才再次迈动步子，找了家距离稍近的酒店暂住下。

　　睡了两天才肯愿意出去走动，本意是想了解了解附近有没有租金便宜的房子，也不能一直住在酒店里。

　　还是草率了，在完全陌生的城市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闲逛，除了吃一无所获。

　　回到酒店的渝枝腿脚酸痛，蹬掉鞋子趴在床上思考起来
　　不对啊，她在这有熟人，干嘛这么累死累活。

　　随即摸起手机打给蓝岚

　　电话那边过了半晌才接通：“喂，渝枝?有什么事吗”
　　渝枝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是我，岚姐，你现在在忙吗，我到洱城了，想了解了解哪有租金便宜的房子。”

　　“已经决定好了吗？明天见面说吧，我现在马上要执行一个任务，抽不开身。”
　　还没等渝枝回答，电话就被挂断，看来是真的很忙。

　　她不禁又联想到父亲渝卫平，她选择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城市一半原因还是因为这地方与父亲有着不浅的关系。

　　她想好好了解这片让父亲依依不舍的土地。

　　一早，渝枝打车到了警局，刚进门就迎上了蓝岚：“来啦?”
　　渝枝笑笑点头

　　“我住的小区正好有房屋在出租，每个月租金也还说的过来，我今天有空，你可以跟我去看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租下。”

　　小区离警局很近，两人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渝枝环顾四周，房子是老旧的楼梯房，这里的绿化她倒是很喜欢，联系了房东看了房间之后，董枝立马敲定租下，跟警察一个小区，她也有安全感。

　　因为屋内设施很齐全，只有几件老化的家具需要另外更换，加上自己的行李不多，这个家渝枝搬的很轻松。

　　将购置的家具全都安放好后，董枝决定出门吃点东西犒劳自己，一开门就碰见对门也打开了，身姿高挑的男人从屋内出来，对上对面渝枝的目光，一瞬怔愣后又恢复平静。

　　还是渝枝有些惊奇地开口：“柯警官?”

　　柯熠礼貌点头：“搬来洱城了?”

　　渝枝要搬来洱城的消息这些天不是没从蓝岚那听说过，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巧，正好搬到了自家对门。

　　渝枝还是对柯熠这张英俊的脸没有抵抗力，人生又一大美事：跟帅哥做邻居！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经点，抿唇浅笑：“柯警官今天休假吗?”

　　“嗯，调休。”

　　渝枝刚准备打招呼离开，突然想到，眼前这个男人是父亲的徒弟，告别的话停在嘴边，出口却成了：“柯警官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或许可以从他这里得到一些父亲的信息，她还蛮好奇父亲离开这几年发生的故事。

　　两人来到一家小餐馆坐下点菜，看着菜单，渝枝一边问：“柯警官有什么忌口的吗?”

　　“在外面就叫我的名字就好，柯熠。”

　　“安逸的逸?”

　　“不是”思考一阵，他脑子里蹦出一个词，然后继续补充道：“熠熠生辉的熠，我不吃香菇。”　　

　　渝枝觉得这名字寓意挺好，熠熠生辉，他做的事，确实和他的名字很相称。

　　点了几道看着卖相不错的菜（至少图上看着不错）和米饭，渝枝开口说道：“还挺巧的，我记得我爸也不喜欢香菇。”

　　“师傅有时候确实会提起我们口味很像。”

　　“你能给我讲讲，我爸生前在这里发生过的事吗?”尽管渝枝努力扯出一个看上去礼貌的微笑，眼中的一抹伤神还是被柯熠轻易捕捉到。

　　“我们做的事，无非就是跟各种犯人打交道，没什么特别的。”

　　饭菜已经上齐，渝枝夹了一块瘦肉送入口中，没再说话。

　　吃完饭两人走出饭馆，渝枝才重新开口：“要去看看我爸吗？”

　　……

　　渝卫平和黎敏慧的遗像正对门口，遗像旁晃眼的荣誉锦旗，一进门就能看见。

　　两人走到遗像前，柯熠主动提出想要给渝卫平上柱香，渝枝从抽屉里抽出三柱香递给柯熠，男人看着遗像还有些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接过：“有火机吗?”

　　柯熠没有抽烟的习惯，自然不会将打火机随身备着，渝枝对于他不抽烟这件事还是有些意外的，毕竟不抽烟的男人在少数。

　　渝枝翻出打火机递给柯熠，男人将三柱香点燃，两手夹着香杆，鞠了三个躬，将三柱香插入香炉中。

　　上完香，渝枝招待柯熠坐下，戏谑般开口：“我爸离开的悄无声息，我和我妈都不知道他去哪了，一等四年，我妈前三年始终相信我爸会回来的，但后面渐渐也就死心了，她还以为我爸跟别的女人远走高飞了。”

　　时间一长，她好像也忘了，那个男人是怎样爱她的，怎会是她以为的负心汉。

　　“后来，我妈变得特别堕落，在第三年下半年染上了赌瘾，家里的钱都被赌没了，我上大学的学费还是我自己偷偷打工攒的。”

　　“我爸的骨灰被送回来的时候，我妈从赌场跑回来的样子我现在都记得。”

　　柯熠只听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哽咽：“然后她就去找他了，他们真的很相爱，相爱到，我妈忘记了她把我落下了。”

　　渝枝吸了吸鼻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埋头抹了把眼眶里的里的湿润，再次抬头时嗤笑了声，露出一个自以为体面的笑容，继续说：“我还挺羡慕你的，毕竟四年我都没见到过我爸。”

　　柯熠记得师傅生前最常跟自己提起的就是他有个聪明可爱的女儿，从不让他操心，师傅平时冷静寡言，一聊到女儿话匣子就关不上。

　　每到这时，柯熠总能在师傅脸上捕捉到一丝不明显的笑意，这来自身为人父的骄傲自豪。

　　柯熠知道渝枝想知道什么，但他不打算告诉她，于是转移了话题：“搬来这里后有什么打算吗？”

　　渝枝回答：“我大三的时候考过教资，之前也在别的学校实习过，就当个老师吧，教书育人，听上去还蛮伟大的。”

　　如果父亲来到这的目的是为了守护，那她就尽力把这些年学到的所有都交给这片土地的后生，在这也添上浓重的一笔。

　　柯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离开时再次回头看了眼师傅的遗像，心中了然：“您的女儿真的像您描述的那样，是个优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