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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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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遥下楼的时候,路远已经到了,靠在车门抽着烟。换了身衣服,穿着黑色的唯一,没什么图案但是质感极好。整个人看上去比演出那天又收敛了许多,不是那个在舞台上张扬的少年,而是回到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干净清秀的路远。
“等很久了?”江遥主动打了个招呼。
“还好,我也是刚到。”路远绕过来给她开了车门。
车上两人都沉默着,江遥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周五的晚上车比平时多了很多,江遥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我记得你问过我前男友,我当时没好好说。”
路远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她依然是看着窗外的,后视镜能看到她的脸,没什么表情。路远回过神来看路:“嗯?”
外面的霓虹灯映在江遥的脸上,夜风吹着她的发丝,轻飘飘说道:??“我忘了说,我们当时真的很相爱,我这些年没有别的男朋友,是因为我觉得好像谁都不如他。”
路远的表情彻底冷了下去,沉默片刻将车停到附近的停车位,转过头去看着她:?“我知道的。”
“嗯?你怎么知道?”江遥不能理解,自己似乎没有说过。努力的搜寻脑海里的记忆,好像确实没有提起过。
“我见过他,准确的说我见过你们。”路远脸色不是很好。
江遥错愕地张大了嘴巴,看着路远这张脸,认真想了很久。能见过他们的,那该是很多年前了,可是路远这张脸不应该是随随便便消失在记忆中的,至少不会消失得这么干净。
路远说:“你们是二外的学生吧,很多年前,大概也得有个七八年了。你救过我的狗,白色的小小的一只。”
当路远说到那只雪白的小狗的时候,江遥似乎记起来了一点。在很多年前的一个周日的下午,江遥和宋屿早早地去了学校,打算在学校附近吃个晚饭。
在学校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发现了一个躺在地上的小狗,那条狗通身雪白有点像萨摩耶,又有点像别的,或许是个杂交的。不过不重要,那是一条腿断了的被遗弃的可爱的小狗。
江遥摸了摸那只小狗,小狗委屈巴巴地求救般地舔了舔她的手掌心。江遥抱起它,当即就决定和宋屿一起送去宠物诊所,医生仔仔细细地给它包扎好了伤口。
“这只小狗应该是有主人的,看它不像是流浪狗,身上很干净,毛色也发亮。”宋屿看着那只小狗若有所思地说。
“那怎么会受伤,医生说了,它的腿是被人打断的,谁又会这么狠心。”江遥心疼地抱着那只小狗,愤然道。
“你是要帮它找主人,还是自己养?”宋屿问。
江遥想了一下,说:“我妈妈对动物毛过敏,我家肯定不能养。它主人又照顾不好它······”江遥有些为难。
宋屿替她背着书包,笑了一下:“你还有我啊,你要是喜欢,我就养着。你随时来看它怎么样?”
江遥听完放心了很多,宋屿既然答应肯定会好好照顾它的:“那在这之前,我们先去找它主人,我倒是想看看谁能这么狠心。至少我们得替它出口恶气。”江遥看着小狗被包扎起来的腿,心中生疼。谁会这么狠心?养了又不负责任。
于是又走到那个小巷子里面,小巷子的末端是个小区,那是一个别墅区。很可能小狗的主人就住在那里面。江遥和宋屿坐在小区门口的长凳上,小狗就乖乖地躺在江遥的怀里。
江遥不敢动弹,宋屿就在旁边帮忙,时不时帮她拧开瓶盖喂她喝点水,又拿出纸巾细心地替她擦掉嘴角残留的饮料。后来江遥肚子饿了,宋屿就去附近打包了江遥爱吃的炒河粉,一口一口地喂她。那时候的宋屿似乎总是把江遥照顾地很好,江遥可以做一切自己愿意做的事情,因为她知道她身后永远都有宋屿。
等到天快黑了,学校的上课铃都响了两遍,小狗的主人还没有着落。江遥有些抱怨:?“真的没有人要来找它吗?”
宋屿见江遥哆嗦了一下,秋天的温差很大,夜色降临之后气温骤降。江遥爱美,非要穿着短裙,现在在外面吹了许久的风,有些感到冷了。宋屿带着宠溺的笑容无奈叹了口气,脱掉自己身上的外套搭在她的腿上。
就这时走过来了一个看上去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指了指江遥怀里的狗:??“这是我的。”
江遥记不得那个少年的样子了,就记得他看上去像极了这个可怜的小狗,衣衫单薄,额角还渗着血。江遥准备了满肚子的责备的话,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只是嘱咐了两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它,如果你不方便养,我们可以帮忙。”
那个少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不用。”
江遥被旁边的烟雾呛了一下,思绪被拉了回来。路远正胳膊靠在车窗上抽烟,烟雾迷漫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江遥紧紧地盯着他的侧脸,很难将眼前的人和记忆里那个记得不太真切的少年联系起来。
“你怎么知道是我?”江遥问道。过了这么多年,自己记忆一向很好都记不太清楚那张脸了,路远怎么能直接断定那天那个人就是自己的。
“你长相上没有太多的变化,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江遥,我很多年前就见过你,我见过你很幸福的样子,我也见过你最光彩照人的时刻。我见过你口中那个你曾经很爱的前男友,我也见过你们在一起的样子。所以,你不必跟我解释你那些过去。”路远吐了一口烟,说了一大段话。
其实路远的记忆比江遥清晰得多。在路远的记忆里那是个糟糕透了个周日,他回到家,准确来说那里虽然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但是一点也不像个家。他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他父亲转头娶了一个新的妻子,那时候他不懂,就记得他父亲跟他承诺过新妈妈会和他自己的妈妈一样疼爱他。
新妈妈带来了一个比他大一岁的哥哥,知道稍微懂事些才觉得讽刺。那个哥哥也是爸爸的亲生儿子,真可笑,在娶他妈妈之后,生他之前居然就已经有了一个儿子。那时候他就看清了父亲道貌岸然的样子,看清了他满嘴仁义道德的谎话。
那个新妈妈对他一点也不好,在他父亲在家的时候还好些,最多摆摆脸色。但是他父亲太忙了,他父亲是当地很有名的一个建筑商人,有谈不完的生意,有数不清的应酬。他父亲不在家的时候,那个新妈妈对他非打即骂,满口污言秽语,句句恶毒的诅咒。咒骂他为什么不和他母亲一样早早的死去,咒骂他死去的母亲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他没办法去跟父亲说,很早前说过几次,父亲总是责骂他不够懂事。要多懂事才能够逃避那些责骂?才能够免去打在身上的棍子,砸在身上的东西。
父亲偏爱那个哥哥,路远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都是他的儿子,明明自己才是在他身边长大的那个儿子,为什么所有人都偏向那个比他大一岁的哥哥。那个哥哥做什么都是对的,他出色,聪明,得天独厚。而自己在他面前弱小,丑陋,不堪入目。
他讨厌那个叫做家的地方,在外人面前他是富家公子哥,生活优渥,好像生来就应有尽有。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在外人面前,回到家他还是那个多余的所有人都盼着他早早死去的弃子。
后来他得到了一只小狗,那是他外婆送给他的,他觉得日子慢慢好了起来,至少有一只小狗和他相依为命。小狗会在他回家之后屁颠颠地跟在他身后,会用柔软的小舌头舔他的手。
好像那些咒骂的恶毒话语听多了也不过如此,好像那些打在身上的棍子习惯了也不那么疼。
可是即便这样,那个新妈妈也不会让他幸福太久。那日他和往常一样回到家,却找不到房间里的小狗了。
“你把它弄哪里去了?”这是路远第一次用不太客气的语气质问他的新妈妈。
“弄哪去了?被我打死了扔了。你就该跟它一样死得远远的。”女人恶狠狠的咒骂。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对它?”路远几乎是吼出来的。愤怒让他捏紧了拳头,青筋暴起。
“你冲我吼什么?给你能耐了?看我不打死你!”女人拿着杯子就向他砸去,路远侧头躲开了那个杯子,杯子在墙上碎裂,炸开的碎片划伤了他的额头,渗出血来。他感觉不到疼痛,也顾不上止血就推门而出。
在小区里寻找着那个可爱的温暖的小狗,如果死了,或许也应该要找到它,至少不能让它在阴暗的角落里随意的死去。
路远找遍了小区里的每一个角落,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了希望。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很久没有流泪了,之前无论那个新妈妈如何打他骂他,他都不会掉一滴眼泪,好像这样是他反抗和倔强的唯一方式。但是这次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冒,他几乎就要绝望了。
似乎那些让人幸福的东西天生与他无关,他注定是留不住所有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一切。他似乎慢慢相信自己或许真的应该远远的死去,离开这个从来都不是他家的家,离开那个残忍凶恶的新妈妈,离开那个得天独厚众星捧月的哥哥,离开那个虚情假意的父亲。
就当他绝望地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个雪白的小狗安静躺在一个少女的怀里。少女穿着鲜艳的粉色外套,漂亮干净,笑起来眼睛里像是住了星星。少女的旁边还有一个和她同样耀眼的少年,看上去那样的般配。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远远看着他们,少年和少女开心地逗着小狗,少年时不时宠溺的摸摸少女的头,少女满脸幸福地笑着。那个温馨灿烂的画面几乎是刺痛他的,好像自己离他们太远了,似乎自己这样阴暗悲惨的人不该和他们出现在同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