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花园》司植

9、绿岛荧天（六）

　　“对不起……呃，我……”安喻紧张的语无伦次，顿时眼睛也不酸了，腿也不敢疼了。

　　好在林川没有继续追究，只是提醒他以后注意。

　　“老大很严格的，”薛妙妙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但别担心，老大严格的和别人不一样，只要能把任务做好，其他的事老大都不在意。”

　　“其他的事……是什么？”安喻好奇道。

　　“比如洛曼在昆克尼娅上装了一个酒柜，比如芥子喜欢养毒蜘蛛当宠物……芥子，须弥芥子，很漂亮的姐姐哦，这次回去应该就能见到。”

　　安喻笑了下：“所以林队很尊重下属。”

　　“是，”薛妙妙想了想，“但更多是因为没精力管吧，老大要考虑的事太多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总感觉老大不理解这些东西，就像是……”薛妙妙搜肠刮肚，“就像是他根本不理解为什么洛曼装酒柜是不对的，不装酒柜就是对的

　　安喻心下一动，看向前方和洛曼交谈的林川。
　　看不出来，林队长思想竟然如此开明，还以为……

　　“也不是开明啦，”没办法和安喻解释，薛妙妙挠挠头，“怎么说呢……总之你相处久了就能感觉到。”

　　“喂！安喻，妙妙——”方云海被烛驮着，远远冲他们招手，“说什么悄悄话！快过来，老大说要进去——”

　　“来了！”薛妙妙扯着安喻往前走。

　　“这是什么地方？异变之前人类都住在这样的建筑里？”安喻看着眼前的恢弘庙宇，很没见识的啧啧称奇。

　　“不是啊不是，怎么会有人一直住在庙里啊，这里估计是某个灰色文明吧。”薛妙妙解释道。

　　除了无人区，主流人类未涉足的地方还有很多，未探知到的文明也还有很多。

　　薛妙妙的爷爷当年就有幸遇见过一个灰色文明。

　　那天是异变伊始，人类社会陷入前所未有的动乱，薛凯之带着当时只有三岁的薛妙妙，准备前往某处避难。
　　路上，一条三十多米长的巨蟒锲而不舍的追了他们六个多小时，追到高速公路到了尽头，追到薛凯之的车都跑不动了。

　　薛凯之不知道什么东西让这家伙如此感兴趣，只能拼了命把薛妙妙藏起来，准备自己引开它的注意力。

　　眼看祖孙两人就要葬身蛇腹，几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着装奇异的……人，从天而降踏上蛇头，手里拿着一些风格很原始的弓/弩，一箭把那蛇射死了。

　　后来想想，他们大概是从旁边的危楼上跳下来的。

　　当时薛凯之就震惊了，那蛇皮厚的连冲锋枪都打不穿，竟然一箭就能射死？

　　那几人杀完蛇就走了，远远将一柄弓/弩抛给薛凯之，这柄弓/弩帮了他很大的忙，祖孙俩就这么一路坎坷的抵达目的地。

　　现在薛妙妙脖子上挂的，正是当年那柄弓/弩之上镶嵌的蓝宝石。

　　“能检测到和求救频道相同的信号，”林川仰头看向高耸的庙顶，“67队的人在里面，准备进入。”

　　洛曼在一旁查阅资料：“未知文明，可能崇拜神明，可能偏好于祭祀，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看，很可能这些人在异变之后转而信奉某种强大的植物，通过诱骗外来者，在人类心脏植入蓝色种子，从而……达到某种目的？”

　　林川招招手，烛带着方云海走到他身边。

　　“安喻。”

　　“在！”安喻咳嗽一声，立刻立正站好。

　　“……不用紧张，”林川顿了顿，“进去之后一切小心，尽量不要发出声音，不要随意触碰物体。”

　　“明白。”

　　“遇到危险立刻到我身边。”

　　“……是。”

　　林川点点头，“走吧，妙妙断后。”

　　“好的老大！”薛妙妙蹦蹦跳跳的走到队伍末尾，洛曼在她前面，安喻被他和烛夹在中间。

　　一行人潜行到被废墟掩埋了大半的入口，庙宇周围有不少生长着诡异斑点的贴地植株，叶子蜷曲像花瓣，花蕊又长又细，成捆成捆的匍匐在地面，尖端埋在泥土里，不知道连接着什么。

　　安喻亲眼看到好几根花蕊蠕动着靠近他们，试探了半天却又退了回去。

　　薛妙妙说，林川的异能是防护，身边有防护罩。
　　防护罩是什么样子的？隐形的？透明的？

　　废墟深处有一个洞口，看样子是坍塌之后临时挖出来的，用以替代被毁坏的庙门。洞口深不见底，看起来很黑，林川示意其他人留在原地，率先走了进去。

　　黑暗瞬间把林川吞没了。

　　过了很久——至少安喻觉得很久——洞口突然亮起来，他们走进去，一个拳头大小的光球漂浮在林川身边，白金色的光彩流动，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他们置身一条甬道之中。

　　甬道笔直，地面平坦，空气有些潮湿，四周的墙壁上绘着精美的壁画，画面不断变换，像是在叙述某个故事，从两个赤/裸的人跪在地面向遥远的太阳祈祷开始，一直到这座庙宇建成为止，越往深处，颜料的年代显得越近，但总体上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

　　洛曼仔细拍摄每一幅壁画的细节，连一个人头骨都不放过。

　　安喻在旁边帮他，余光总忍不住往林川的方向瞥。

　　光球是什么？好亮，林川的另一个异能？

　　“嘿，别看了。”方云海好不容易求着烛带他到安喻身边，“这些壁画在异变前倒是天价宝物……现在呢？现在就算扒下来带回行动区也没人会去研究的，实验室甚至没这个部门，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闲心思研究其他文明哩！”

　　“啊？哦，”安喻回过神，低头对上烛琉璃般的眼睛，略微有些心虚，“是，是啊，刚刚还在奇怪洛曼怎么拍的这么认真。”

　　“当然是因为这次轮到他写任务报告咯，把这些壁画的内容都写上去，字数就差不多了。”

　　“好了吗？”林川没走远，一直在观察周围。

　　“好了。”洛曼收起微型记录仪。

　　甬道尽头是一条岔路，左右几乎完全一样。

　　“洛曼的妙妙走左边。”

　　“是。”

　　“带上烛。”

　　在这种地方分开行动往往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但林川相信他的下属。

　　可怜的方云海不得不跟烛一起行动，安喻半只脚踏入右边，回头发现那家伙正含情脉脉的盯着他，像是遗憾逃命二人组终于要解散了。

　　安喻打了个哆嗦，跟在林川后面走进去。

　　“哇哦，这里也太——”刚进去，安喻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古老精致的壁画完全变了个样子，新鲜的蓝色颜料覆盖住一切，深蓝浅蓝湖水蓝，线条凌乱，毫无章法可言。

　　安喻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林川没看见安喻的小动作，他皱起眉，手指虚点在墙壁之上。

　　“大概有20年了。”半晌，林川道。

　　安喻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里没有别人，林川是在和他说话。

　　“啊，是吗，你怎么知道……等等，”安喻想到什么，“20年前，不正是——”

　　“异变开始的时候。”林川接道。

　　这未免有些太巧合了。

　　20年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个与世隔绝的古老文明大面积毁坏祖先留下的珍贵壁画。

　　林川仰头看着那堆杂乱的线条，评价道：“有点像花。”

　　“花？”安喻凑近了看，看了半天也看不出这玩意儿哪点有花的样子。

　　“站远了才能看出来，”林川扯住他的胳膊，把他扯到自己身边，“而且不要凑那么近，壁画后也许藏着机关，颜料也可能有毒。”

　　“我错了，”安喻立刻道，“我记住了。”

　　林川看了他好几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转身继续往深处走。

　　“跟上。”

　　“来了。”

　　“跟紧我才有防护罩。”林川又叮嘱一遍。

　　“知道了，真的，一定跟紧。”安喻举手发誓。

　　林川点点头不再说话，两人又陷入沉默。

　　“嘿，林队，我……”过了很久，安喻感觉安静的要窒息了，只好试探着找了个话题，“我很好奇，你的防护罩是隐形的吗？”

　　林川紧抿着唇，半晌道，“不是。”

　　安喻偷偷瞄了几眼，不是隐形的，那他怎么看不到啊？该不会只有天赋异禀的人才能看到林川的防护罩？

　　“不是永远隐形的，但可以变成隐形，如果我想的话。”没见林川有什么动作，两人头顶的光球突然飘到前方。

　　安喻吓了一跳，轻咳几声掩饰道，“这是实验室研发的？看起来好高级。”

　　林川：“不，这是我的异能。”
　　他抬了抬手，示意安喻仔细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安喻仰起头——那颗光球缓慢逸散开来，随后在自己周围、或者说林川周围逐渐形成了一层流动的、薄薄的光幕，淡白金色的，光感透彻，宛如水波流转，绚烂若极光。

　　安喻下意识屏住呼吸。

　　林川轻微地笑了下，沉浸在光幕奇景当中的安喻没有注意到。

　　过了一会，林川动了动手指，光流又逐渐褪去，重新汇聚到两人头顶，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球。

　　安喻这才回过神，发现他们已经走过了壁画区域，四周重新变成裸露的石壁。

　　他刚想说话，前方突然传来脚步声。

　　林川伸手拦住他，两人凝神去听。

　　只听一个声音道：“库…克拉…”

　　……？

　　另一个声音兴奋的回道：“达咔！”

　　安喻嘴角抽了抽，眼看着就要成功端了怪物老巢，紧要关头竟然败给了语言不通。

　　他看向林川，才发现后者正聚精会神的听，忍不住问，“你听得懂？”

　　“听不懂，”林川贴着石壁，“我在听墙里面的声音。”

　　安喻挪动脚步，离墙远了些。

　　“有人在跑。”林川皱眉，他听到了四个脚步声，其中一个不太一样。

　　难道是洛曼他们？可之前走的是岔路，按道理不该贴着墙就能听见跑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远，林川沉思片刻，招手示意安喻跟上。

　　两人继续向前走，安喻努力把脚步声放轻。

　　前方透出些许光亮，像是出口，林川却突然停下来，把安喻拨到自己身后。

　　安喻紧张兮兮的握住匕首，透过林川的肩膀盯着前方昏暗的甬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过了很久，久到安喻怀疑林川是不是判断错了，一声巨响突然冲进两人的耳膜。

　　紧接着出口处横飞进一个人，连带着几块碎石，重重摔到林川脚下。

　　是他。

　　安喻一惊，是那名之前在森林里想袭击他们的67队队员。

　　安喻从林川身后走出来，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简直不像个人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扭曲的，全都弧度诡异的弯折着，喉咙青紫，血污遍布全身。

　　那人颤巍巍的抬头，奋力揪住林川的裤脚。

　　林川没躲开，低头看着他，平静道，“洛曼呢。”

　　那人笑了，诡异的笑声在四周回响。

　　“死……都死了……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安喻扯了扯林川，指向洞口处的人影。

　　是洛曼。

　　洛曼走进来，胸口剧烈起伏，半长的金发一缕一缕的打着结，右腿半米长的伤口血肉模糊，血液中隐约可见微弱的绿色，也许是灯光太昏暗造成的幻觉。

　　林川松了口气：“其他人呢。”

　　“在外面。”

　　洛曼边说，边俯身掐住那队员的喉咙，直接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让你活着，是我今天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偷袭，下死手，方云海差点死了……行，喜欢偷袭是吧……洛曼笑容扭曲。

　　那人脸憋得青紫，浑身诡异的抽搐着，却连挣扎都做不到。

　　林川看起来并不准备阻止。

　　他越过洛曼走出甬道，安喻立刻跟上去。

　　身后，喉骨碎裂的痛苦让那人短暂的发出一声尖叫，随即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安喻觉得自己听到了骨头稀里哗啦的脆响。

　　洛曼快走几步追上来，脸上犹带着狠厉。

　　甬道外，方云海和薛妙妙正在研究一扇石门，烛站在他们身边，耳后的狼毛一片血红。

　　烛转过头，林川松开安喻走过去。

　　白狼蹭了蹭林川的腿，示意自己没事。

　　“老大！”薛妙妙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声音里带着愤怒，“那家伙太过分了！竟然暗算我们，我们可是要去救他队友！”

　　方云海连忙附和：“他妈的走到一半不知道怎么搞出来一只虫子，打也打不死，毒也毒不死，越长越大越长越胖，然后就追着我们跑，那嘴张的，一口能吞下十个人！”

　　越长越胖的虫子？安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方云海和薛妙妙都一脸严肃，洛曼也没有要反驳的意思，安喻只好看向林川。
　　刚扭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林川身后的石门缝隙内，冷光一闪。

　　“林——”

　　安喻离的最近，鲜血瞬间溅满他的下半张脸，染红了整个脖颈。

　　“林、林川……”

　　一片薄如蝉翼的冰状物体剖开林川的心脏，卡在他的左胸口，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

　　殷红的血源源不断的泵出来，林川踉跄一下，前倾倒在安喻身上。

　　安喻手忙脚乱的接住他，却撑不住他的重量，两人倒在地上，安喻用手捂住林川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淌出来。

　　这是什么？是冰？有这么锋利的冰吗？

　　蓝色，为什么又是蓝色的，该死！到底什么东西是蓝色的！

　　他应该怎么办？应该做什么？林川还能活着吗？

　　洛曼呢？其他人呢？怎么还不过来！你们家队长都要死了！

　　“林川，林川我……”

　　林川眼神逐渐空洞，他看向安喻身后。

　　安喻预感不妙，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任何东西，后脑勺突然剧痛，随即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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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喻……”

　　“害，这小子怎么还不醒，我都醒了。”

　　“很骄傲？”

　　“……那倒没有。”

　　“诶，你说他在幻境里看见什么了，表情怎么这么……痛苦。”

　　“估计是被什么怪物啃了腿。”

　　“不不不，咱们安喻不像是胆子小的人，要我说啊——”

　　“谷，翁集拿一压！”

　　“……这大哥在说什么？”

　　“他让你们闭嘴……再说话，就把你们的这位小兄弟献祭给天神。”

　　“哦，可是他本来就打算把安喻献祭给‘天神’啊。”

　　“……”

　　“来来，洛曼咱们接着聊。”

　　昏沉间安喻听见朦胧的人声，感觉自己在水中漂浮，又像是从高空失重下坠。

　　怎么回事……

　　他在哪？

　　谁在说话？

　　林川还活着吗？

作者有话说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