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倾（穿书）》玄橘

17、情丝动

　　霉运还不想放过二人——“轰隆隆”雷声响起，亮白闪电划过黛青的天空，紧接着下起暴雨。

　　每次白练劈下来都像要击裂这条可怜的小船，雨滴打在乌篷上，发出“啪啪”的混响，两头甲板上的雨水往船舱倒灌，补船的胶逐渐被水泡得脱落，豁口越发大，是以这会子船舱很快积了不少水，没过了小凳子，姜玹的鞋袜已经湿透。

　　“你我都会凫水，要不我们自己回去？”此时风大雨大伴随闪电，别的渔家大概不愿冒着危险出船。

　　时初月摇摇头，首先他头顶的伤才愈合结痂经不起泡，这又快到夏日，万一发炎化脓，在这没有抗生素的夏朝要死人的。其次雾太大，在水里根本看不清方向，与其贸然下水不如等待救援，就不知那船家老汉有没有良心了。

　　姜玹心尖淌过暖流，就像多年前，她为他包扎伤口时的感觉一样，但又不一样，这次明显心跳快了几分，还夹杂了一丝丝酸甜。

　　当清风花重金找到愿意出湖的船家并寻到烂船的位置时，那烂船船头倒栽湖里，整艘船即将竖着沉没，而周围没有人。

　　二人悚然一惊，茫茫湖面大雾笼罩天色暗沉，稍远一点的船都看不清，更别说两个人。

　　冬枣呜呜哭起来，她把小姐搞丢了。清风也很慌，公子的伤可还没好全呢！内心把那船家祖宗十八代都拎出来骂了个遍。

　　二人按住悲戚随着船夫在湖上寻人，那叫喊声悉数被雷声和雨声消弭干净。正当两人快要绝望之时，船夫倏然道：“小哥儿你瞧，那边似乎有个画舫，说不得少爷和小姐是被画舫给救了。”

　　清风和冬枣忙踮脚往船夫所指的方向眺望，远处浓雾中若隐若现朱色飞檐与亮着的琉璃花灯，那的确是一艘画舫，他们赶紧划过去。

　　船夫猜的没错。

　　当水淹过小案时，姜玹一把抱起了时初月。

　　“你这是做什么？”

　　陌生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她脸上起了薄红，连声音都酥软几分，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所幸这滋味并不坏，就是不敢看他。

　　姜玹道：“女子不要受凉。”

　　乌篷船很矮，姜玹根本站不直身子，此时半蹲在小案上，由于避嫌，他双臂凌空横抱时初月，宛如在水中蹲马步的同时再举着石锁不动。饶是每日勤耕不辍的锤炼身子，一刻钟后也觉得胳膊和下盘逐渐发酸，但他依然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一串晶莹的汗珠滑过姜玹的脸庞，落在时初月的手背上，更像是砸在她的心湖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又过了一刻钟，他的呼吸变粗也变急促，双臂双腿的肌理颤巍巍跳动，但他双手没有垂下分毫，双腿也竭力不晃动。

　　舱中水越来越多，已经到了他的小腿。

　　蓦地，时初月脑子里有个声音：人和人不一样！

　　是不一样，她就从没在前任、甚至父母那儿体会过这种安心和被珍视的感觉。

　　她忍不住抬眼看姜玹，他面色涨红，额头、脖子上凸起几条筋，紧咬住后槽牙使得面部线条较平素更为刚毅，刀劈斧砍的折角处不断有汗珠落下。分明负重至极限让他的脸和五官已经微微变形，她却觉得此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英俊。

　　时初月心中有一种激荡喷薄而出——乌龟不该因噎废食，是以又探出头和爪子，决定往前。

　　等她回过神，自己的手已经捏着衣袖在给他拭汗。

　　姜玹垂眸看她，眼底的惊喜让人无法忽视。时初月的脸烧红，羞恼地胡乱擦了几下便垂下手移开目光。

　　他目光灼灼，让她无处可逃，船舱里心跳如鼓，是她的还是他的？或许是两个人的。

　　好在难熬的时间并没很长，时初月眼尖，看到一艘画舫经过，便出声呼救——湖面雾大，画舫也不知道前面有一艘欲沉的船，这恰好给了他们生的希望。

　　上来后才知道，这画舫不是哪家大户包来游湖的，而是春风阁的船。

　　春风阁是美人巷的一家青楼，在《珠客秘辞》里姜珠就常和王猛、钟三郎一起去逍遥快活，侯府里的孟姨娘便是出身这儿的淸倌儿。

　　青楼偶尔游湖寻风雅客人，遇上懂行的当即便会被邀上船。只今日运道不佳，才出来一会儿就遇到了暴雨，但姐儿们出来一趟不易，又难得无需应酬客人，便央求了妈妈晚些时候回去。

　　姜玹抱着时初月出来船舱，她顺手拿了船家老汉丢在船尾的斗笠遮在姜玹头上。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翘。

　　暴雨一淋，再加身上的汗水，二人狼狈无比。

　　春风阁的妈妈按唇笑道：“公子和小姐进来喝杯热茶吧。”

　　画舫里香风阵阵温暖如春，不少穿着清凉的姐儿都出来看笑事儿，那胆大的直接道：“这位公子好生俊俏，以前可没见过。”

　　“极是。不过，公子和小姐莫不是在那船上相会？结果遇到那么个倒霉事儿？”

　　众姐儿顿时哄笑起来，他们求救时的话，她们可都听见了。

　　姜玹目不斜视对老鸨道：“诸位说笑，这是我嫡亲的妹妹。”

　　时初月听得耳热，拿眼睛觑了眼姜玹，身旁的男子还是那副端庄模样，似乎没有好奇心，那般旁若无“人”。

　　这沉稳她服气，要知道她自从上了这画舫便低垂着头，巴不得所有人都不要看她。

　　妈妈和众姐儿见过不少，多少猜到几分，但这公子为了小姐的名声不愿承认，她们也乐得装傻，便笑道：“这位小姐跟着莺莺去洗一洗换身衣裳吧，当心着凉，公子也是。”

　　二人点头道谢，姜玹更是拿出了两锭银子给老鸨。

　　妈妈眉开眼笑收下，本是做件好事结个善缘，如今倒也不算空出来一趟。

　　时初月不习惯在外面洗澡，但今日流了太多汗，她便快速冲凉。换好衣裳，下得楼来，就见姜玹已经换了身干净的，看样子也是洗过了，恢复了以往的气度。

　　他穿的应该是春风阁龟公的衣裳，湖蓝色的缎子，只是手脚太短，肩宽不够，偏后背肚腹处很肥大，看着有些滑稽。可他并不在意，此时正坐在窗前喝姜汤。

　　相对时初月的好笑，姜玹则是满眼惊艳。

　　只见她穿着一身荷茎绿叠纱裙，下楼时迎着江风，纱裙被吹得飘忽，似盛放的荷叶，叠纱贴在腿上，凸显出那双修长笔直而匀称的双腿。这种淡色配上她的冰肌玉肤宛如白荷仙子降临，不染尘埃。

　　姜玹虚咳一声，移开目光道：“把姜汤喝了。”

　　时初月点点头，端起碗“吨吨吨”一口饮尽，完了还把碗倒过来，冲姜玹眨眨眼：瞧，涓滴不剩！

　　这才看到姜玹举着银勺子怔在一边。

　　时初月：“……”

　　好吧，这会子是她替自己尴尬到抠出两艘画舫。

　　好在老鸨带着一群姐儿过来打破了这凝滞的氛围，她们手里抱着琵琶、筝、琴、笛、箫、羯鼓、箜篌等乐器，各自坐好演奏乐音。

　　妈妈观察着两位客人，姑娘摇头晃脑地听曲子，还抖着腿一起打节拍，这副纨绔公子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春风阁的常客呢。

　　那位公子正好相反，偶尔抿一口茶，目光要么看向窗外，要么落在那位姑娘身上，她的那些姐儿的媚眼儿可算抛给瞎子瞧了。

　　妈妈笑了笑，想起二人上船时，男子抱着女子，女子替他遮雨，好一对儿有情人，就是不知道能这般甜蜜恩爱多久。

　　此时，春风阁下人来报，有一位叫清风的小哥儿求助。

　　姜玹便道是自家下人，请老鸨停船让其上来不提。

　　天擦黑，雨停雾散，四周透着泥土和青草的清香，耳边是虫鸣蛙声一片。

　　时初月在时春发火前一刻回到时府。

　　还没到厅堂，就听见白氏的声音：“不是我说，老爷当真太惯着大小姐，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一个大家闺秀还没归家成何体统？出门也不知会我这当母亲的一声。她就是看不上我，我也养了她十余年……”没说完便呜呜起来，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时初月撇撇嘴，笑着道：“女儿不敢看轻母亲，实是李姑娘盛情难却。”

　　“那你也不该……姜、姜公子，你怎么来了？”白氏的语气在看到跟在时初月身后的姜玹时立马变得和蔼，且脸上没有一滴泪。

　　姜玹向时春和白氏行礼，解释道：“今日盈盈约表妹出门，恰逢暴雨，只得雨停后先送盈盈归府，再送表妹回来，还望姑父和夫人见谅。”

　　时春笑道：“无妨，今日雨委实太大，我就知道你们是被雨给绊住了。”

　　他自是知道李盈盈身份尊贵，先送她回去无可厚非。

　　白氏：“……”

　　老爷您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正是，我也是担心月儿，一担心难免着急。”白氏赔笑，一转眼发现了不对劲，“咦，月儿你今日好似不是穿的这身衣裳。”她身为主母，府里统一裁什么衣裙样式她心中大概有数，而时初月身上这套露肤不少，显然不是时府小姐该选的样式。又见姜玹那套明显不合身的衣裳，白氏的眼睛在二人身上逡巡，露出暧昧的笑。

　　时春闻言脸色微变。

　　姜玹道：“游湖遇大雨衣裳被淋湿，上了一艘富商的画舫躲雨，换了他们府中下人的衣裳。”

　　时春颔首，姜玹要真想对女儿做什么，也该早有周全准备叫人看不出来端倪才是，若连这点都做不到，陛下是不会让他进鉴卫的。

　　白氏讨了个没趣，便叫厨房准备姜汤。

　　“多谢夫人，我在富商画舫上已用过姜汤。”姜玹揖道，“既然表妹平安送回，玉琢便先行回府，改日再来探望姑父和夫人。”

　　玉琢是姜玹的字。

　　时春十分高兴，“月儿，还不替为父送送你表哥。”

　　时初月福身称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