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布袋戏之鹤却》香颂云

1、全

　　1
　　“哎？”
　　却尘思小心翼翼地在防滑垫上走着，冷不防人字拖被人踩住，他眼看着自己即将往前倾去，想努力稳住下盘，不料后面又有只手推了他一把，于是他噗通一下掉进水里。

　　万幸池边没人，但水底下，他被一尾来势汹汹的人形鲨鱼撞上了！

　　“靠！”鹤白丁在心里骂了一声，60秒前前方泳道几乎清场了，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潜下水游得飞起，感觉到前方不对劲的时候，他有试图刹车，但是来不及了，还是撞到了一个。。。胸膛。

　　要命！水里一团人影浮沉，竟然还有泡泡浮起！

　　喂！水里不要张嘴呼吸啊！他连忙游到那个手脚乱挥的人背后，左手伸过其左臂腋窝抓住其右手，把他带上水面。

　　“呼”的一声，他才出水，就听到熟悉的瞄月的大嗓门吼着，“小道，你游泳不带眼睛啊？！却尘思没事吧？快把他送上来！”

　　你游泳才带大眼睛！

　　就在60秒前，喵月带着才认识两小时的她妈妈娘家远方亲戚的孩子却尘思来到游泳馆里，约好要让鹤白丁教他游泳。一进游泳馆都是光膀子加泳帽，她轻度近视，找人不易，一不留意脚下，踩到到却尘思的拖鞋，就在她想捞人的时候，感受到一股杀人的锐利眼光。

　　她的馆长老父亲日夜担心他辛苦养大的水嫩白菜被哪头猪拱走，天天密切盯人，为了不让却尘思遭受池鱼之殃，她猛地缩回手，那拉人的力气滑溜溜地变成推他一掌，赞他掉入泳池。

　　她有点心虚，不过还是先理直气壮地把锅甩到小道身上吧！

　　鹤白丁把却尘思救上池边，轻声问他：“你没事吧？怎么突然掉水？”看他就是旱鸭子的模样，应该没有勇气跳水。

　　却尘思猛地咳咳了好几声。

　　“该不会是呛水了吧？”鹤白丁顺手帮他拍背顺气。

　　“哔--哔--”哨声响起，喵月看了一下那边队伍已经开始集合了，她老父亲的目光像利箭一样飞射过来，“小道，人就是你撞的！你得负责！好好照顾却尘思！他出什么问题我找你算账！”匆匆威胁了小道两句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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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就扔下他不管吗？

　　鹤白丁没办法，半扶着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的却尘思走到更衣室里。游泳馆里有教练专用的员工休息室，此时其他人都是上课了，休息室里空空的。
　　他从手臂上解下一个塑料圈钥匙扣，打开储物箱，拿出自己的浴巾给他包起来，先帮他头发粗粗擦了几下，然后披在肩膀上。“在这里坐着休息，别乱跑。”

　　却尘思从走进这个充满了刺鼻消毒气味，鼓风机嗡嗡作响的泳池，头就晕乎乎的，突然被推落水，惊吓呛水还被撞到，更让他震惊的是，眼前的人，竟然是他长久以来梦里常见的熟面孔，炯炯有神的双眼，俊俏郎然无二，除了佛冠道袍发饰，眉目一样。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他之前从来不曾见过他的，可是梦里他做了让自己痛心难抑的事！却尘思的心念沉沉，百味杂陈，若说梦是虚无缥缈毫无根据，可是他每次都真实地感到心痛，醒来怅然若失，如虚似幻。

　　鹤白丁一阵风地跑去前台饮水机前倒了杯温水，又从前台桌子上抓了一把糖果，前台妹妹的搭讪：“鹤哥今晚约吗？”也没理，跑回去看见却尘思半倚靠在桌上，用手托着额头，好似头疼。

　　“哎，你还好吧？先喝口水？”鹤白丁走到他面前，震惊地看着却尘思的脸上一行泪水，肩膀微微颤抖，额头眉心被他自己掐了两个深深的指痕，“喂，你怎么了？需要带你去医院吗？”

　　却尘思听到他的话语关心之意，摇了摇头，眼泪居然莫名掉得更急了。奇怪，他并不想这样软弱地哭，可是他却不由自主地掉泪，心上萦绕一股无法抑制的痛楚。

　　“嗯？别哭啊！堂堂男子汉，很难看的。”鹤白丁手忙脚乱，束手无策，揪起浴巾的一角帮他擦泪。
　　语气很嫌弃，动作很轻柔。

　　“我难看？”闻言，却尘思顿时恼了！一阵从梦里继承来的莫名的怒气和委屈涌上来，长到十八岁，不时被人说可以当女装大佬，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嫌弃他的颜！

　　鹤白丁瞬间方了：“不，不，我是说，喵月会以为我欺负你，会让我死得很难看。”

　　却尘思抬起一双泛红的眼看鹤白丁，他的淡绿色眼睛自动就会说话：“你没欺负我？”

　　鹤白丁在心里疯狂呐喊：拜托，给广大直男留条活路吧！眼前这人的颜值能打死人了。再用这眼神瞧人，这特么谁顶得住啊？

　　他把手上的糖果沿着裂齿边缘撕开，放到却尘思手里，“对不起，我刚才水下撞到你，等下我请你吃饭赔罪。”

　　“没事。”不是因为这个。却尘思经过这一打岔，心里长久以来的郁气随着那莫名的泪水消散去，整个人好似轻松起来。
　　他又加了一句，语气十分真诚，“能够认识你真是太好了。”
　　“Nice to meet you， too?”
　　“哈哈哈。”

　　终于逗他笑了，真是不容易。鹤白丁松了一口气。可恶，他笑起来为什么那么好看？！温柔可亲。他轻咳了一声掩饰下不自在，问：“你还学游泳吗？”

　　却尘思很坚决：“学！”
　　不学哪里有机会和梦中变现的人相处？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为了再见到眼前这个人，他已经等待好久好久了。

　　3

　　鹤白丁平时教的都是几岁的小朋友，教刚成年的人也是一样的土办法，叫却尘思趴在垫上练习基本动作。“收，翻，蹬，夹”他一边喊口号，一边在心里偷笑，地上好一只可爱大号的青蛙！

　　“真的需要这样练吗？”夹在一群小朋友中间的却尘思抽空问。
　　“当然。”
　　“嗯？”是吗？“你以前是怎么学的？”
　　“无师自通。”其实他小时候是被喵月的老父亲一脚踹下水去的，为了自救，不敢学不会啊。

　　两人一见如故，上午练完换好衣服，勾肩搭背就要一起去吃饭。
　　“喂！等我啊！”匆匆从泳池赶来的喵月很不满，这二人竟然想组成自行车，甩下她？做梦！“我爸叫你们俩一起去我家吃无饭。”

　　两人只好在前台等她，趁机摸出手机加了联系方式。

　　这顿饭吃得，怎么说呢？相谈甚欢，吃完了，却尘思提着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直接住到鹤白丁家里去了。
　　皆大欢喜。

　　鹤白丁的爸妈比鹤白丁更热情好客，儿子难得有看得上眼的好朋友，不就饭桌上多一双筷子，收拾一间空着的客房的小事吗？

　　不过，这个少年人怎么年纪轻轻已经开始吃素了，为了养生那么拼吗？
　　还是家里的肉菜不好吃？

　　4

　　“喂！小道！”
　　鹤白丁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干嘛？”
　　“别走，中午你请我和却尘思吃饭！”
　　“什么？”他不记得有这回事啊？“请他吃饭没问题，但我为什么要请你？”

　　喵月不管：“本姑娘要你请就是你的荣幸。别问那么多屁话（消音）。你们先去老饭店等我。”
　　“凶女人！”鹤白丁嘟囔了一声，认命地带着却尘思往饭店去。

　　路上，却尘思问：“她为什么叫你小道？”
　　“当然是因为喵月从来不讲道理，更别提什么道义，道德，她通通都没有，而我正好有！她太羡慕我了，就喊我小道。而且我虚怀若谷，古道热肠，道不拾遗，她太崇拜我了。”

　　真的吗？！却尘思想，这和之前喵月给他介绍的鹤白丁好像有出入？鹤白丁和喵月都是各自家中的独苗，从小一起玩，偏偏两人八字不对盘，聚在一起不一会儿就能吵翻屋顶。小喵月是女孩子，嘴皮利索，一开始鹤小朋友是完全吵不赢她的，于是使出贱招，把她骂的话学舌骂回去，小喵月差点被气哭，“你个盗贼，竟敢偷我的话！”后来就一直叫他小盗。
　　小鹤利用精神胜利法，“盗亦有道”，后来“小道”叫顺口了，就一直没改。

　　“你和她感情很好。”
　　“切，不敢不敢，那头母老虎，除了没出息的禄名封情愿伏低做小，谁受得了她？”那种呛辣白菜，无福消受。

　　却尘思笑了起来，嘴角微扬，眉眼弯弯。

　　喵月一进包厢，嘴巴一张开就开始炮轰：“小道！你不对劲啊！”
　　小道泰山崩于前面色不改：“怎么？”
　　“你满面红光，眼角含春，像只发情的野兽啊！”
　　听听，这是人话吗？小道马上反唇相讥：“呵呵！有些人自己和某封谈得满身酸臭味，熏得方圆十里的青蛙都360度旋转跳跃哭喊着要回到井底去，不知哪来的脸疑心别人？”两人互相都很嫌弃对方。

　　喵月继续逼问：“老实交代，是谁？！”
　　小道呵了一声，反问道：“谁啊？”

　　“好啊，你不交代，等我名侦探喵月出手，你就知死了！”
　　“哼，某人还是小心地下情曝光，秒变亡命鸳鸯。”
　　“小道，我看你缺少我和小禄的一顿社会主义毒打！” 单挑是打不过他的，只好叫上自家男朋友。

　　“你俩真狗，就只会以多欺少。幸亏现在，老子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他转头对津津有味看戏的却尘思说，“却尘思，你是站我这边的吧？？”

　　不待他回答，喵月也拉人：“却尘思，你是我远房亲戚，该帮我吧？”诶？稍等一下，小却的面相为什么看起来也似春风多情柔色浅绽？起码比刚来的时候活泼生动多了？为啥？她的心里闪过一丝来不及抓住的怪念头。

　　却尘思看了看双方，哪个也惹不起，保持沉默的礼貌微笑。

　　小道不敢置信地看着却尘思竟然没表态要帮他：“你忍心看他们俩打我？救命之恩，你忘了？”

　　却尘思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俩再吵吵，谁弱势我就帮着谁。”

　　小道马上示弱：“当然是帮我了，没听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吗，何况喵月她比母老虎还凶的!”1米八的壮汉可怜兮兮地朝却尘思那边靠去。

　　没眼看。

　　刚进门的禄名封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小道终于可以甩卖出去了。不要再来当他和喵月之间的巨型电灯泡了。然后，他马上屁颠屁颠地跑过去顺喵月炸起的毛，温言软语加上笑脸安抚，让喵月转怒为喜，口头让步了，“行，却尘思，你去关爱智障弱势小道吧！哈哈哈！”狼狈为奸去吧。

　　禄名封这才边吃饭边关心起却尘思：“游泳学得如何了？”毕竟是女票的亲戚，适度关注一下。
　　大家就游泳话题讨论起来。

　　5

　　“小心！”

　　两人下午骑着单车去爬山，回来的路上正被秋天的第一场雨淋个正着。前面有个下水道的水泥盖子变形塌了一个四方形的空洞，地上的积水夹杂着落叶正源源不断地往洞口里打旋冲去。
　　鹤白丁眼尖，连忙提醒靠那洞比较近的却尘思。

　　他利落地把车子往路边一停一放，然后跑到树下，伸长手攀折樟树枝，走回去试探了几下，把树枝插到了那个水泥的小间隔缝隙里，以提醒过路人小心。

　　却尘思也下车，他好似浑然不怕被雨淋湿，悠悠然走到树下，对着那被折了两大根树枝的裂痕的树合手施礼。

　　小道抬头，看到他的虔诚的侧脸和手腕上的那串佛珠沾着一点雨滴，晶莹剔透摇摇欲坠。
　　他不会真的想要出家吧？

　　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心里瞬间好像被一股萧索酸涩击中。

　　之前喵月也给他介绍过却尘思，成天宅家吃素看佛经，打算去佛学院。她远房亲戚姨妈急得嘴上快冒泡，想破脑袋，要让他多出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学车，去旅游，学游泳，去月球，去哪里都可以，只要别再念经了。喵月要他教个人游泳，他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未遇见之前，并不知道他和他如此合得来。两人每天早上一起去游泳训练黄昏长跑锻炼。闲暇之余，却尘思喜欢下围棋，两人对弈，他只有小学兴趣班的入门水平，却尘思拿着一本书边看，边等他落子。

　　他瞄过一眼，那是本佛经，上面还有手绘佛冠。他的向佛之心很坚决吧？

　　他虽是个热爱运动的人，但是与他安静相对，也令人心生安宁喜悦。

　　合到并不想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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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尘思行完礼，小道就喊他：“快过来，你的雨衣歪了，别站树下被雨淋湿了，当心感冒。”
　　是谁？早上游完泳，还像猛狮甩头一样，甩他一脸水？那时倒不怕他感冒了？就因为懒病发作，害他还要追着帮他擦头发。

　　“好个热心市民小白鹤。”却尘思依言笑盈盈地走过来，对他张口就夸。
　　小道就喜欢这样无章法的彩虹屁，心情变愉悦，伸手帮他把额头上面的雨衣帽舌拉出来调好。

　　“你刚才。。。对着树干什么？”
　　“只是我个人的一个小仪式。不用在意。”为树祈福。
　　鹤白丁直接问出口：“你以后真的打算出家吗？”

　　却尘思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我说会？”

　　雨点越来越密集，滴在薄薄的雨衣上，感觉头上身上被一点一点地单击。

　　人已在雨中，避无可避。

　　“那秃。。。出家人也能有朋友吗？”小道不是存得住问题的人，“我们还能继续当朋友？”

　　“能吧？”却尘思想他其实恐水恐海，为什么还会下意识选择来学游泳？他陷入噩梦中太久了。直到遇见他，他才终于从梦魇里醒来。
　　他......可以不去佛学院的。想离这个人近一点。

　　鹤白丁却很快地回复他：“那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只要别忘了，明年暑假再来一趟，我还要教你自由泳呐。”

　　却尘思郑重点头。

　　“说好了！回去吧。”
　　两人隔着一辆自行车的距离相视一笑，看向彼此，相对的视线中落下了好几行好几行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