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潭》兰曦月

11、第 11 章

　　城市的灯光一盏盏的熄灭了，忙碌了一天KPI的人们终于进入了梦乡，一片静谧祥和的气氛笼罩着这个城市。

　　虽然已经进入了初春时节，但晚风中还是袭来一阵阵的寒意，晚归的人把脖子缩在衣领里，用力的搓着双手，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夜色中走来了女人那孱弱的身体，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怀中已经几个月大的孩子已经酣然入睡，看着孩子那红仆仆的小脸蛋，她赶紧收拾被子裹紧了孩子。离家越来越近，可她的脚步却放慢了下来。在楼下徘徊了好久，她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咬咬牙，走了上去。

　　回到家里，家中已经是漆黑一片，她蹑手蹑脚的走进屋，不敢开灯，怕惊动了屋里的人。她轻轻的放下熟睡的孩子，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发现没有早上那么烫了，才安下心来。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一整天水米未进，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

　　她来到厨房，打开灯，看到的确是洗的干干净净的锅碗瓢盆，饥饿感一点点的袭击着她的身体，她有点支撑不住了，在冰箱里找了好久，才发现了一个冰冷干硬的馒头。

　　饥饿和寒冷袭击着她弱小的身体，可是家里居然连热水也没有，她叹了一口气，打开炉灶，准备给烧点热水，多少对付一点。

　　一个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动作轻点，别把妈吵醒了。”
　　她转过头，灯光中印着她丈夫那高大的身影。
　　那个男人回过头，关上灯“妈说了，别浪费电”

　　黑暗中，她蜷缩在厨房的角落，一口一口吞咽着混合着眼泪的冰馒头。她明白从她嫁到这个家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没有地位，而现在她更加没有地位，就是因为走错了一步路而已。

　　今天孩子高烧不退，她带着孩子跑医院，做核酸，抽血，化验，打点滴医院人多，电梯根本挤不上去，她抱着孩子一趟趟的上下楼梯，整整一整天的时间她都忙的脚打后脑勺。可那些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她抱着孩子，拿着各种各样的单子，还要腾出手来接电话。她苦苦哀求他们能不能再宽限一段时间，孩子病了，需要人照顾，她实在没有能力去偿还那些平台的欠款。

　　而对面只有一句话“今天还不上，马上就起诉你，查封你的财产，以后孩子上不了学什么什么的。”
　　所有路过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她再次感觉到了奔溃。
　　其实她几天前就已经奔溃了，她的老公，婆婆都收到了催收打来的电话，发来的短信。甚至她远在外地的家人也知道了她的事情。

　　她觉得她再也瞒不住了，就是那个该死的兼职，如果不是那个兼职，也许她现在不会这样的奔溃。

　　婆婆第一个不干了，整天明里暗里的指责他，甚至指桑骂槐。
　　“我怎么这么命苦呀，当初我儿子娶她我就是不同意，结果娶了个扫把星进门，我真命苦呀？我那老头子死的早，我一个孤老太太该怎么办呀？”一天她听到婆婆哭哭啼啼的在打电话。“她现在害的我儿子背一身的债务，我儿子命苦呀。”
　　虽然老公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指责她。她多希望自己老公能狠狠走自己一顿，解解气也好，可是他老公没有打她，只是对她越来越冷漠，甚至跟她几天都不说一句话，每次回家只是一头扎进卧室，甚至不看她一眼。

　　手机里飘来一条条的短信，都是各个催收发来的诉讼短信，要冻结她的所有财产，还要把她列为失信人，不能做飞机，高铁，甚至孩子不能上学。

　　一切都是她的错，她当初不顾一切的远嫁，远嫁后发现自己这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开始几年，老公和婆婆对她挺好，她一度以为自己很幸福。可在她第一胎女儿后，一切都变了，婆婆脸上没有了笑容，甚至月子里她还得起来自己干家务。

　　因为要照顾孩子和老人，她一直没有工作，没有工作自然没有收入。因此在婆家人眼里她就是那个吃闲饭的。

　　没有给自己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首饰，化妆品，甚至连女人必备的口红她都没有一支，不到30的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妈一样。老公给她的生活费是有一定数量的，甚至多花一元钱对方都要盘问的仔仔细细的。

　　终于，她熬到大女儿上幼儿园，她终于下定决心自己出去找份工作，哪怕收入不高，能满足自己日常的需求，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是好的。

　　可婆婆却嬉笑着对她说，现在政策好了，能不能趁年轻再要一个孩子，而且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这次一定帮她带孩子。

　　在婆婆和丈夫一次次的劝说和保证下，她还是妥协了，又经历了一次十月怀胎。

　　可惜这次还是一个女孩。她从产房出来的时候再次看到了婆婆那张冷冰冰的脸庞。

　　她知道自己出去工作已经不现实了，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自己与社会越来越脱节了。

　　可她想赚钱，想找一份在家能赚钱的工作，因为她看电视说国外不是很多人在家里做兼职也能赚钱吗？

　　于是，她打开搜索引擎，在网页上寻找“兼职”这两个字。

　　馒头虽然是冰冷的，可是却多少驱散了腹中的饥饿感。她走出厨房，却迎面遇到了一脸怒气冲冲的婆婆。
　　“你知道不人都把你给告了，你害人害的还不够吗？你害我儿子，还害我孙子，以后孩子上不了学当文盲怎么办？”婆婆向她怒吼道。
　　丈夫赶紧走来拉住了婆婆“妈，你不要生气，我们想办法，大不了把这房子卖了。”
　　“把房子卖了，我住哪里？我一把年纪了还要遭这个罪”婆婆摸着眼泪说道。
　　“你早点休息吧，我们想办法”丈夫把婆婆推进卧室。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看你干的什么事，我妈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然后关上了卧室的门。

　　房间里传来婆婆埋怨的声音。

　　眼泪不知不觉打湿了胸襟，其实她未尝不想离去，可是她走了，孩子怎么办。

　　“孩子！”她的眼神里一道亮光闪过，然后猛地下定了决心，看了看熟睡的老大，她狠狠的咬着嘴唇，一丝丝的鲜血顺着她的嘴角留下，她拿起一旁的枕头，狠狠的捂了上去。

　　“孩子，妈妈没有用，请你原谅我，下辈子我一定做一个称职合格的母亲”眼泪混合着血水一滴滴的滴落在枕头上，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孩子在睡梦中拼命的挣扎着，很快就没有了动静。
　　然后她从婴儿床抱起小的那个孩子，一步步走到阳台上，坐到护栏之上。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举着手机，打出来一个电话。
　　“是不是人没了，她的债就消了”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这个话。
　　对面愣了一下，说道“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有这个时间你赶紧借钱去吧”

　　她扔掉了手机，对着夜空长叹一口气。突然间，她笑了起来，来到这个城市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这个城市的夜空是这么的美丽。
　　重物坠落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楼下响起一阵尖叫声。

　　婆婆从卧室出来，看到阳台门大开，看了一眼楼下，再眼前的一幕，直接晕了过去。

　　救护车的声音在小区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