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青枫》邃见

2、第 2 章

　　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为这波澜的十月平添了几缕秋意，雨滴从窗棂透过，跌落个粉身碎骨，几丝凉意从鼻尖沁入肺腑，林枫觉得这一觉睡的不安稳极了。

　　梦中是那个他恨之入骨的人，将剑没入他父亲的胸膛，他的母亲护在他身前，身子不停地发抖，他看着地上大滩的血，想挣扎着起来护住母亲，可是身上的威压让他动弹不得，他看着母亲也倒在了一片血污之中，目眦欲裂。

　　“哦？还有一个。”面前的男人慵懒散漫，妖冶得近乎女子的面容一片冷寂，冰冷的声音宛若地狱罗刹：“恨我，想杀了我？但是，就凭你？”

　　林枫用力攥紧拳头，指甲嵌入皮肉，痛意，却是感受不了。他感受到男人正缓步向他走来，就像在自己花园里散步般散漫，他最后停在自己面前。没有动作，强者的眼神却如芒在背，林枫心里恨得滴血，这个距离要是同等级他确定可以让他一击毙命，可自己才中元，在魔族魔君面前就像蝼蚁一样。

　　魔族的等级没有仙界这么等级清晰，只能凭感觉去定，面前的这位应该有甚于浑虚，抑或更高。

　　想到自己马上就死了，可满门上下八十一口的血债，自己爹娘的大仇还未报，心底就如万蚁咬噬般剧痛。

　　魔君抬起了他的下巴，一脸玩味，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轻轻地附在林枫耳边说：“我等着你来杀我，可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便将林枫扔到了殿外，这一下是用了几分力的，浑身上下都疼。他顾不得身上的伤，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快步走出殿外，在大殿出口，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大殿之上的仇人，恰好那人也在看他，只是眼中不似方才那般冷漠，而是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顾欢在大殿正中央，看着林枫离去的背影，仰头，低低地笑出了声。

　　“是这样吗？”落针可闻的大殿充斥着血腥气味，无人回答。

　　仙门排行十六的林家，灭族。这是新任魔君顾欢送给仙界的最后一份大礼。

　　后来林枫投奔旁系，魔君没有搭理他，仿佛活着的他就像已经死了一般。

　　林枫的天赋是极好的，可无人敢收，林枫在自己的梦中颠沛流离。

　　“喂，林枫，林枫，醒醒。”有些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是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林峰艰难地从梦中清醒。

　　入目，便是小布已经洗干净的容颜，不似昨日那般乱蓬蓬，看上去虽然褴褛，面色有些发黄，但也是生的清秀。

　　林枫过了好一番才缓过神来，头有些昏昏沉沉。

　　“何事？”林枫这才发现声音有些嘶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了一样。

　　“你受了风寒了，感觉不到吗，不会是脑子烧坏了吧？赶紧喝口水。”小布说着递了一个破碗过来，里面的水倒是澄清。

　　“安啦，这碗我可是洗的干干净净，我也有洗的很干净的。”小布微红的嘴唇轻轻翘着，后来轻轻嘀咕了一句，都是当了乞丐的人了，还要那么干净干嘛。

　　林枫当做没有听见，将碗接过，喝了大半碗。小布就着窗外昏昏沉沉的日光细细端详着林枫的脸，虽然还是小孩子，可是十三岁的小孩已经长得有些开了。

　　看得出，是个顶俊俏的人，比小布在青楼看到的所有哥哥姐姐都要好看一些，而且，好像和他们好看的方向不太一样。昨夜烛火明暗看的不甚清楚，今天倒是看了个仔细。而且因为发烧，林枫的两颊泛着粉红，嘴唇也因为刚沾了水，有些光泽。

　　林枫察觉到小布有些诡异的目光，眉头轻轻蹩起，不悦道：“做甚么？”

　　“哥哥，你生的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哥哥都好看。”小布没甚过脑子地应道，后回过神来也没太尴尬，本就是生的好看，夸两句也不掉肉。

　　林枫不甚自在地转过头去，突然衣角被人拉住。

　　“哥哥，我给你带来包子回来，快些趁热吃。”小布捧着一个小小的，刚足一拳的泛着热气的包子一脸骄傲地说。

　　“我睡了一天了？”林枫没接过包子，对着小布轻轻问道。

　　“那可不，我今早儿起来的时候你还没醒，一直到我回来你连身都没翻，我一看你不对劲，一试才知道你受了风寒了。”

　　林枫心下有了计量，估计是昨晚做了噩梦，加上这几日的劳累奔波，淋了一些雨才导致的风寒，他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布看他不拿包子，便硬塞到他的手里，然后转头看了周围一眼，觉得无人察觉到这边，便悄悄附在林枫耳边说道：“哥哥，我昨天可是讨到了整整十个铜板，还得感谢你嘞。”

　　林枫适应不了这突然的凑近，微微往后退了一点，看着小布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昨晚这人救的还是挺值的。

　　林枫心不在焉地咬着包子，包子是肉包子，咬了一口，皮薄馅足，并不难吃，却比不上他之前吃的那些。

　　旁边的小布也抱着一个的“包子”轻轻啃着，没有林枫这边文雅的令人赏心悦目，但也不难看，甚至有些可爱。

　　周围的乞丐像是闻到了味道，眼睛不断地往这边瞟，但是触及林枫又瑟缩着收回了贪婪的目光。

　　小布吃的很快，有些背对着林枫，林枫看的不甚清楚，想来也是肉包子。小布吃完便看着林枫，咽了口口水，看着林枫手里的包子眼睛更亮了。

　　林枫心想，怎么一个人的眼睛还可以这么亮，心下觉得有些有趣，看着小布亮晶晶的眼睛，嘴上的动作加快了些许。

　　“没了，还想给你留些的，抱歉。”林枫有些“歉意”地说。

　　小布的嘴巴瘪了瘪，对着林枫说：“才不是，你就没想过给我留，两个铜板才能买一个呢。”声音有些哀怨，却也动听，说着又说今天去乞讨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又絮絮叨叨地说自己这两个包子是如何的得来不易。

　　林枫微微靠着墙，听着小布的絮絮叨叨。小布也是太久没有和别人正常地聊过了，一时没察觉林枫还病着，这回儿已经睡着了。

　　当小布回头才惊觉林枫已经不省人事了，他轻轻的将手放到了林枫头上，很烫。

　　小布看着兜里的七个铜板，又看着墙角的林枫，抿抿嘴。

　　他昨天救了自己，这十个铜板早就是他的了，说不定，他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呢...

　　小布将草在他身上拢了拢，然后披着黄昏跑了出去。

　　他来到了一家医馆，他之前乞讨的时候听别人说过这家医馆的价钱要便宜些，用袖子使劲擦了擦脸，走了进去。

　　“哪里来的乞丐，哎呀去去去，真是晦气，快滚快滚。”医馆里面只有一个老头，一脸不耐。

　　“我，我是来拿药的，不是，不是来乞讨的。”小布紧张的捏着门框，有些畏惧的说。

　　“这年头，乞丐生病还能上医馆来了，有钱吗你，没钱就赶紧滚蛋，别耽误老子做生意。”医馆老头开始不耐烦了。

　　“他才不是乞丐，他感染了风寒，我有钱的。”说完便走到了柜台前。

　　“哦？这样啊，哝，十个铜板。”老头不屑的将两包药扔到了柜台上。

　　小布的眼睛一下子瞪大，有些生气地说：“你骗人，你明明卖街口王姨五个铜板的，没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切，那也是要看人的，你，配吗？”老头不屑道，眼底满满的嘲讽“爱买不买，不买赶紧滚！”

　　小布看了眼老头，慢慢从口袋里捏出来了五个铜板，然后一把拎起药包也不回地往外跑。

　　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随手抄了一条棍子，嘴里边骂边跑着，引得街上的人频频侧目。老头气的满脸通红，其实五个铜板确实是原价，钱也确实给了，可是就是感觉被一个乞丐给戏弄了，非常恼火。

　　小布在街上就跟只猴子似的乱窜，左闪右避，最后猫着腰进了一条巷子，才靠着墙缓缓坐下，大口喘气。

　　“什么嘛，又不是不给钱，凶什么凶，坏老头。”小布撇了撇嘴，拎着药往庙里走。

　　夜色渐渐朦胧了大地，星子在雨雾的洗刷后更加闪耀，不知何处起了一阵风，将小布的衣角吹得翻飞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