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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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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听到梆子声,单看天色采薇觉得此时是亥时左右。
月明星稀,天幕灰蒙蒙的,倒也不是漆黑一片。
姜姚的庭院在将军府的西北角落里,平时除了洒扫丫鬟很少有人过去。
采薇擎着灯笼走在路上,树叶碰撞发出啾啾声,加上今天刚发生了命案,采薇心里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暗恼自己就不该为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那一点可能性来到这儿,现在小命都很危险,采薇越想越怕,几乎是一路小跑跑到了姜姚的院子里。
推开门便听到几声细细的抽噎声。
采薇心下一颤,壮着胆子喊了声:“夫人?”
没有听到回答,采薇走进一看,姜姚眼睛紧闭着,但是脸颊上都是眼泪。
显然是在做噩梦,
其实姜姚做噩梦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两年前嫁给段桉开始她就一直做噩梦。
段桉打仗的时候,会做段桉战死他乡的梦。
知道段桉得胜归来的时候,又开始做段桉回来跟她和离的梦。
不过这次不太一样。
姜姚梦到了春兰,梦里的春兰穿着漂亮的粉色新衣服,在一片桃林里安静的坐着,好像还活着。
姜姚追着问她她的死是不是有冤情,她一定会找出来凶手给她报仇的。
春兰却摇摇头,笑着对她说:“小姐,春兰很感激你这么多年一直对我的照顾,比起来春兰自己,春兰更希望小姐去做小姐喜欢的事情,可以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接着春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既然你的丫鬟都这样讲了,姜姑娘还是早点与我和离罢。”
男人提剑走进姜姚,用剑尖指着她:“娶你是因为你父亲的恩情,如今姜侍郎已死,你我二人也没什么爱情可言,早点和离对彼此都好。”
姜姚被打击得几乎站立不住,心里在喊:因为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段桉似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把剑摔在姜姚身边,恶狠狠地说:“但我不爱你!你明知道的,我爱的另有其人!”
“如果不和离的话,你可以用那把剑杀了我,我死的时候起码是自由的。”
姜姚惨淡一笑,不禁想如果死的不是春兰而是她就好了。
那样她和段桉都能解脱了。
谁来救救她……
她好孤独啊……
“夫人,夫人,醒醒!”
采薇见姜姚漂亮的脸上都是泪,想了想还是拿出布料粗糙的帕子给姜姚擦眼泪,结果眼泪越擦越多,几乎弄湿了一整张帕子,而且看姜姚情绪原来越激动,怕她这样下去哭坏身子,所以使了点力气想喊醒她。
姜姚猛地睁开眼睛,从噩梦里醒了过来。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了采薇略带担心的脸,手里还拿着沾满她眼泪的帕子。
她猜到了七八分,坐起身子,用哭得沙哑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采薇耳朵腾的红了,她突然觉得姜姚这个人还挺好的,对丫鬟重情谊,而且也有礼貌,今天下午对自己的恶意可能是因为换丫鬟了不习惯。
“夫人,将军让我给你点了安神香,夫人为了自己的身体,也要坚强啊。”
姜姚点点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说道:“能帮我倒一杯茶吗?”
采薇快步挪过去,抬手倒了杯茶给她。
姜姚拿起水杯,摸着杯壁,果然是凉的。
但大晚上的不至于再折腾丫鬟一趟了,皱了皱眉还是喝了几口。
采薇小心地观察着姜姚的神色:“夫人是不能喝凉的茶水吗?”
姜姚倒是没有隐瞒,她单手摩挲着杯缘:“前几年思虑太重,没好好吃饭,身体有点小毛病,喝凉的茶水或者吃凉的食物肚子会痛。”
“我去给夫人重新烧水。”
“不用了,过去歇着吧。”
姜姚把杯子递给采薇,眼神清澈的看着她:“刚才谢谢你。”
采薇到藤椅上坐着休息,觉得能当夫人的丫鬟也挺好的,夫人长得又好看,对她也没有轻视,而且吃得好住得好,比之前她在馆子里刷碗做工好多了。
姜姚的心情兀自沉重着,她用手轻轻的擦干眼泪,把头埋进枕头里,强迫自己入睡。
虽然过了很久才睡着,但所幸是一夜无梦。
刚抬起沉重的眼皮,便见天色已经大亮,采薇一脸慌张失措的看着自己。
她有些恍惚,过了几秒才想到,她的贴身丫鬟昨天被害,姜珧用食指跟中指并拢抚了抚因为睡眠不足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想躲回床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有安全感。
采薇见姜珧没有起床的意思,声音有些急促:“夫人,将军找您,说假使你睡了就不让惊扰您,等您睡醒了去庭院子里找他。”
姜姚迟疑的嗯了声,缓慢坐起来走到雕花铜镜前,示意她过来帮自己梳妆。
采薇熟稔的给姜珧梳了妇人髻,想了想,又加了一簇刚摘的桃花做点缀。
姜姚见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被分成几股分别交叠在头顶上,形成了朝云髻,并插了几根鎏金簪子固定。姜姚对采薇手这么巧有些吃惊,觉得自己昨日对采薇有偏见是先入为主了。
采薇见姜姚还在愣着,又提醒道:“夫人,将军已在院子里等您了。”
姜珧恍然,问道:“现在几时了?”
“回夫人,已经巳时了。”
姜珧忙站起来,单手抬起裙摆推开门,屋外的风灌进来,姜珧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昨夜惊疑不定加上过于伤心,基本上一夜没合眼,踏出去的步子也是虚浮的。
段按习武后便有晨起练剑的习惯,虽然很久没回到将军府,府里很多事情等他处理,但他还是一醒来就提剑找了处僻静的地方练武,刚屏住气,他便敏锐的察觉到了附近其他人的气息。
他离府两年了,对于府内的事情知道的不多。段桉垂下眼睛,眼里墨色翻滚。看来这两年,将军府里多了不知道哪儿的眼线,便让旁边服侍的丫鬟等姜姚醒了带姜姚过来。
段桉练了三套剑法,还没见姜珧过来,甚至在暗里注视他的那道视线也消失了。他叹口气,手里剑花飞舞,开始练第四套。
这时他听到一股急促的走路声音,仔细听还能听到少女微微的喘气声。离庭院还有三四丈时,走路的声音又放缓了,变的优雅而舒缓。
脚步声停下,姜珧刚堪堪站定,便被一股亮光慑住了眼睛。
段按原本飞舞的剑突然直指向姜珧的鼻尖,姜珧往后退了几步,段按见状马上把剑收了回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鹤骨松姿。
剑风扫落了几片花瓣,一片粉色的花瓣落在了段桉的鼻梁上,给段桉增添了几许风流气质。
但姜珧没什么心思欣赏,她脸色惨白,下膝发软,脑袋里也是空洞一片。
段桉疑惑姜姚怎么半天不动,俯下身子去看时,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眼尾还发着薄薄的微红,鼻头也哭得带了一片红。
姜珧倒不是害怕,她是觉得委屈,段桉剑花指着她的这一剑,让她两年来的委屈彻底爆发了。
现在的段桉和昨天在她梦里的段桉重叠在了一起。
你喜欢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回应。
就像梦里一样,努力追赶他的脚步,却怎么也追不上,一次又一次地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段桉见姜姚有些站不稳,虚扶着她。姜珧使力,挣脱了段按的手,左手遮住脸背过身子,右手在腰间梭巡,找到手帕后擦了擦哭花了的脸。
段按静静的等姜珧整理好心情。
姜珧鼻眼红红,擦干眼泪之后,又深呼吸了几次,才把身子转过去。
但是眼睛一对上段按便撇开了,脸也侧着偏离了段桉。
段按也没恼,他指了指庭院里的藤椅上,说坐。
待姜姚坐下后,段桉把玩着手上碧绿的玉扳指:“姜姑娘不介意的话,我们聊聊之前将军府里发生的命案吧。”
姜珧手揪紧裙摆:“段将军想了解些什么?”
“根据那封信件,春兰是因为我而死,我很抱歉。”
身形颀长的青年微微颔首,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姜姚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只好盯着他竖起的马尾看。
“将军不必介怀,春兰已死,我只希望春兰的死能早日水落石出。”
“这是自然,我一定会给姜姑娘还有九泉下的春兰姑娘一个交代。”
“……好。”
……
对话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段桉斟酌着开口:
“过几日晚上府里会举行一个简单的接风宴,明天你可以跟着刘管家看看,选几个自己喜欢的菜色。”
姜姚回了声好。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段桉似乎在思考什么,垂下眼睑不说话。姜姚把自己的衣摆揪紧又放开,重复了几次,鼓起勇气问道:“段将军还有其他事情吗?”
段桉试探地开口:“这段时间你我要以夫妻相称。”
果不其然看到姜姚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什……什么?“
段桉看到姜姚差点咬到舌头的模样,心情莫名的好了很多,又说道:“而且我们要住一起。”
”……“
姜姚已经完全呆滞了。
段桉解释道:“一是皇上那边,昨日的宫宴上,皇上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风声,有意无意地要将郡主许配给我。今天还在府外面加派了兵部人手,我需要你配合我斩断皇上的心思。”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原因吗?”姜姚心思别扭,追问道。
“除了这件事情之外,还有一件事。我们怀疑,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是你,现下将军府加强了戒备,还有皇上派来的暗卫保护,这段时间待在将军府也是为了保护你。”
姜姚有些奇怪:“可我也没有招惹凶手啊。”
”那天下午,凶手能一举杀死春兰,说明是提前踩好点的。春兰可能偷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谈话,她没有把事情告诉你就被杀害了,但是凶手会怀疑你知道那个秘密,因为你和春兰的关心很好,所以你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见姜姚脸色血色尽失,段桉也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继续说道:”所以出于你的安全起见,我们还是要住在一起。“
姜珧知道段桉在等自己的回答,但她的喉咙像被掐住了一样,只能张嘴却说不出话。
明明是自己期待了这么久的事情,在当下姜姚却只能觉得荒谬。
她逼着自己快速的收拾好心情,刚抬眼,便见段按棱角分明的脸庞凑近她,手正伸向她的头发,她急急的退了几步。
段桉拿手指了指她的头发。
“好看的,以后在府里都梳妇人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