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社交恐惧症1 ...
-
“邹衍，你好慢啊，快点快点！一会儿迟到了，老方又要骂。”黑发的少年站在三层小楼下，脸迎着太阳，半面沾染金光，半面落于阴影，他大声地冲楼上喊着。
少年清亮的嗓音顺着风飘到楼上。
邹衍一听到师沐风的声音，连桌上阿姨刚做好的早餐都顾不上吃，随手拎过轻垮垮的书包，急忙地跑了下去，他不想让师沐风等他，这样总会让他觉得自己欠了师沐风什么一样，浑身像爬过虫子不舒服。
“邹衍，快！”师沐风拉着刚从楼上下来的邹衍，着急忙慌地跑向学校，一路迎着风，树叶被吹得不断抖动，随着风的旋律舞动。
然而即使一路飞奔，他们也还是迟到了。
他们两个大喘着气儿弯腰站在校门口。
校门口上滚动着红色的大字：争先创优，热爱劳动，阳光体育，快乐学习。
两旁种着一丛一丛的褐色灌木，还没开花，树丛前挂着棕色的牌子，上面写着：石楠，蔷薇科。
“邹衍！师沐风！迟到三分钟！”教导主任突然出现，他的身影总是无处不在，方主任冲他们两人大吼，他的头发微微竖起，无处发泄的怒气让他整个人都红了脸。
“方方，昨天作业太多了，实在是写得太晚了，你行行好，让我和邹衍进去吧。”师沐风嬉皮笑脸地打哈哈。
方主任却很吃这一套，毕竟师沐风是好学生，他的表情略微松动，“下不为例。”
师沐风笑嘻嘻地走了进去，邹衍则是涨红脸，恨不得把头埋进脖子里去，委委缩缩地跟在师沐风身后。
“沐风，早啊。”前桌扎着高马尾的学委转过来冲师沐风打了个招呼，她的头发很长，顺滑得像某种流体，发尖轻扫过师沐风的桌子，却独独忽略了邹衍，就像没有看到邹衍一样。
师沐风好像对此毫无察觉一样，笑着跟学委打了招呼。
他总是这样，招所有人喜欢，不像邹衍。
邹衍着向师沐风的方向伸出手，看到这一幕，愣了愣，又收回了手，低垂着头。
他一声不响地坐回了座位，感到难言的尴尬。
他内心有些酸涩，像是炸裂开的橙子汽水，汽泡堵在嗓子眼上，但更多的是无所谓又复杂的心理，讨厌和人交往，有时也会害怕孤独，讨厌讨厌和人交往的自己。
邹衍一个人坐在最后排，在垃圾桶的旁边，每到夏天，就会飘来一股腐朽发酵的气味，他一直坐在这里，像这堆垃圾一样，无人靠近。
除了师沐风。
邹衍有些默然地想，这是唯一几个靠近他的人。
不过也不要紧，他本来就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上课铃又响起，催命的音符不停跳动着，学生们都着急忙慌地翻着书，邹衍东西放得很乱，团成一团，很难找见，但他每次花两个小时收拾完的书总是维持不了一天就乱了，他也就懒得收拾了。
班主任走了进来，这节是他的化学课，他站在讲台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眼角上扬，长相略显刻薄。
他皱眉看着邹衍，一直不发声，过了约摸漫长的两分钟，后黑板上的钟表指针轻轻地扫过时，邹衍还没找到书，额头上细小的汗珠缓缓滑落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邹衍身上。
邹衍的脸上如烧红的酒，浮现出的酒气把自己熏得晕乎乎的，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做不下去，手在桌框里机械地翻找着。
班主任又皱起眉头，三角形的脸上浮现出不满，他暗含怒气地说：“邹衍，找到没有？”
邹衍站起来，小声嗫嚅着：“找，找不到。”
班主任转过头无视了他，不再浪费时间，开始讲课，一些看好戏的同学也转过去听课。
师沐风也没什么表情地转了过去。
右前桌的同学把书递给他，轻轻对他点点头，就转了过去，和同桌看一本。
邹衍却有些失望地低下头，自己还没有道谢。
算了，就这样就好。
他真的很讨厌在人面前做任何会被注目的事情。
邹衍轻呼出一口浊气，把心神集中到听课上。
窗外雷雨交加，这几天天气异常得奇怪，上午30多度，而晚上却会飘雪。雨下的很大，雷电密布在天空上，密集的让人头皮发麻，紫色的电弧遮盖了明媚的艳阳天，有股濒临末日的氛围弥漫开。
伴随着轰鸣的雷声，下课铃响了，师沐风一下课就转过来，也不说话。
明朗的容颜上没有一丝表情，微微下垂的眼睛只是盯着邹衍，微微泄出一丝黑沉的恶意，邹衍疑惑地看着他，轻声问：“怎么了？”
师沐风突然轻轻笑了笑，他用往常一样的语调说：“没怎么，我当时一直看着你，有点担心，都忘了把书借给你，阿衍没有生气吧？”
他说话时声音很大，原本吵闹的同学们都停下来，好奇地看向这边。
邹衍看着他一如既往明媚的笑容，心里淡淡的埋怨也消散了，他抿起嘴角，对师沐风扬了扬唇，“没有。”
少年人青涩的面孔上泛着一丝潮红，乌发遮住左耳，有一缕调皮地粘在右半边脸颊上，眼神微微闪烁，躲着什么的样子让人更加想要欺负他，最好欺负到他呜咽着哭出来，不断流着眼泪才好。
赵露宸转过头眼珠子一动不动地黏在邹衍身上，他牙根有些发痒，想要去咬什么东西。
随后，邹行发觉很多同学在看自己，他偏过头，尽量避开他们或好奇或带着恶意的视线，他恐惧这一双双眼睛。
人类的眼睛很可怕，那双眼中偶尔流露出的尖锐的情绪，轻易就能将人刺伤，微笑的唇角，和流露嫌恶的眼睛，搭配在一起怪异的和谐。
周围的男生女生都扎着堆谈天说地，女孩们讨论着成绩，八卦或是引人注目的男生，而另一部分扎堆的男生却讨论着截然不同的下流话题。
一个侧扎着小揪揪的男孩子是这个圈子的中心人物，家里做房产生意，京城赵家的分支，虽是分家，但近几年发展势头直趋本家。
他皮肤很白，长得高高瘦瘦，一双眼睛很圆，有点像小鹿斑比，右眼尾下一颗黑痣，很可爱，毛茸茸的头发拢到后面扎成一个小揪揪，他摸了摸身侧另一个男孩的尾椎骨，调侃地说：“你尾椎骨好尖，一点都不圆润。”
另一个男孩叫任丘，肤色微黑，手臂上薄薄一层肌肉，不夸张，但很有力量，没有表情时像极了畜势待发在草原上寻找猎物的猎豹。
他自己把手伸到身后，也摸了摸，“当然尖，我又不是男同，怎么可能是圆的。”
“切，邹衍的尾椎骨可是圆的。”赵露宸笑了笑，露出那尖尖的小虎牙，很可爱。
在绘新中学，他是出了名的好看，尽管性格恶劣到了极点，仍然有许多人因为那张出众的脸追求他。
任丘反问道：“怎么，你摸过？”
“那当然，平平的，手感不错。”
“噗，哪里手感不错啊，看不出来啊，小赵同学，玩得挺花。”任丘笑得很古怪，有些许下流暗示的意味。
“被开发过的话，当然是圆的，他指不定被谁开发过，平时就只跟师沐风玩，也不理人，傲的跟什么一样，说不定都被师……”赵露宸笑嘻嘻地说，眼里浸满的恶意几乎要将邹衍吞噬。
邹衍觉得那张可爱的脸庞看起来像恶鬼。
赵露宸说这话声音不小，周围人都听到了，尤其他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邹衍。
邹衍的头更低了。
他面色白生生的，眼睛中氲氤着湿气，地不明白赵露宸为什么造这种恶心的谣言。
他和师风沐只是关系稍近罢了，甚至都算不上亲密。
邹衍不明白原因，但他更加恐惧着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他低下头，妄想躲开这一切。
流言的可怕之处在于，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传得人尽皆知，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
凡是可以呼吸的，都让人惧怕。
凡是可以交流的，都令人恐惧。
不争气的泪水盈满了眼眶，邹衍不想懦弱地哭，但眼泪是很好的宣泄方式，它将一切的委屈和不敢宣之于口的愤懑以一种激烈的方式冲刷出去。
邹衍努力地瞪大眼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师沐风转过来，面无表情地走近争吵漩涡的中心，用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邹衍前面，他淡淡地看着赵露宸，眼中充满烽火硝烟交加的味道，他虽然笑着，但眼中并无一丝笑意，“赵露宸，你不要太过分了。”
赵露宸也生气了，他重重地踢了一脚邹衍的桌子，桌上的书散在地上，桌兜朝上外翻，他怒气冲冲地瞪着师沐风，“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他不屑地抬头说，眼睛却未从邹衍身上离开，直直地盯着邹衍。
“你这是要和我打架的意思？”师沐风温和地笑着，看向赵露宸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以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姿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