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记录铺》金中皮冻

2、傻子和骗子

　　傻子不是真的傻子，他单单只对骗子傻。

　　第一次，骗子顶着一个杀马特发型，抽着廉价的二手烟，他吊儿郎当对傻子说：“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把你的钱借给我，我过几天就还。”

　　傻子什么也没问，他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带着骗子走到就近的ATM，取出了自己所有的生活费，然后全部塞进他自己新买的背包里，让骗子拿好。

　　骗子也有些傻愣，他看了看手里拿着那个包，然后又低头扫了几眼眼睛水汪汪地发着光的傻子，想了想，还是从包里掏出两百块钱塞回了傻子手里，他说：“等你这两百块钱都用完了，我就还钱。”

　　傻子手里攥着还带着骗子体温的百元钞票，下意识地更加握紧，他抿抿唇，旋即略微抬头，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好，我相信你。”

　　离开之后，骗子很快就将那些钱花光了，可是他却没能还傻子的钱。

　　“没事，我现在找了一份兼职，白天上课，晚上加班，很快就能赚回来的。”傻子腼腆地笑笑，脸色因为熬夜显得苍白。

　　骗子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等我有钱了一定还你。”

　　傻子笑着点点头。

　　第二次，骗子骑着一辆偷来的机车停在傻子家门口，车身刷着红色的油漆，看起来很是拉风。

　　骗子穿着一身皮衣，他在傻子家楼下大吼傻子的名字。

　　傻子很快就开门了，一看见是骗子，他整个人都欢喜起来。

　　骗子载着傻子去了海边兜风，过了很久后，他们两人肩对肩靠在一起看日出。

　　骗子说：“我欠了一大笔钱，没法还了。等今天过后，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傻子愣了，一时间大脑有些空白，他呆滞地望着身侧的骗子。

　　骗子接着说：“真的，不骗你。我欠了学校那个校霸很多钱。”

　　傻子有些结巴，“如果、如果我帮你呢？我有、有钱，真的，我有钱的！”说到后面，傻子急急忙忙地就要拉着骗子去银行，“我真的有钱，我给你！”

　　骗子的力气很大，他反手拽回了傻子，用手环住就要哭出来的傻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日出那一丝金色阳光的照耀下，傻子的眼睛里有着粼粼的华光，骗子的心不经意间抽动了一下。骗子转移目光，“行了，你就乖宝宝地学习吧，我已经买好票了，明天就走。”

　　傻子抿紧唇一句话都没说。

　　第二天，校霸告诉骗子那点钱不用还了，傻子已经替他还了。

　　骗子一瞬间呆滞，他一把拉住校霸的肩，“什么？”

　　校霸说：“有人替你还了。不过，你不要以为，还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有事没事儿别找我！”
　　骗子有些生气，“怎么还的？那些钱可不是他一个学生就能换得起的！”

　　校霸耸了耸肩，“反正钱我是收到了，怎么还的我是管不着。”

　　看着校霸的身影，骗子心里忽地难过了一下，可是很快他就被愤怒席卷了胸口，他找到傻子，冲着脸上丝毫没有血色的傻子大吼，“你以为我可怜么？我根本不需要你的怜悯！”

　　傻子呐呐地站在原地，委屈地看着骗子，“我没有。我只是……”

　　骗子没有听完傻子的话，他就是很生气，尽管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他冷冷地说：“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

　　傻子是真的傻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骗子的背影，委屈地呢喃出声，“我只是，喜欢你啊。”

　　从那以后，傻子再也没有见到过骗子。

　　最后一次，傻子见到骗子是在骗子的婚礼上。

　　傻子是和校霸一起来的，当年替骗子还完债之后，校霸就缠上了傻子。

　　在傻子的帮助下，校霸真的变成了校霸，只是这个霸，不是欺辱凌霸的霸，而是学霸的霸。然后，校霸和傻子一起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而骗子的婚礼，是校霸跟傻子说的。

　　过了那么多年，傻子还是没办法忘记骗子，听到“婚礼”这两个字的时候，傻子的心抽痛着，他想了想，还是跟着校霸去了参加婚礼。

　　骗子穿上西装的样子真好看，傻子站在人流里看着骗子搂着他的新娘，微笑着向大家敬酒。
　　傻子也想过骗子穿西装的样子，只是他没想到，原本妄想站在骗子身边的他，却变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女人。

　　骗子目光一转，就这么巧巧地与傻子对上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傻子的错觉，骗子眼睛里面一下子闪出了光芒，正如当年他们在海边看的夕阳那样。但是，那丝光芒转瞬即逝，很快被另一片黑影遮挡了，那是新娘发上的发饰。

　　傻子眼神黯淡了，他站在原地，凝视着端着酒杯的骗子一步一步朝他走来，每一步都是割在他跳动的心脏上，划出了血，无声地低落在胸腔里面，和泪水融在了一起。

　　骗子定定地看着傻子，“好久不见。”

　　傻子朝前走几步，新娘去扔捧花了，几乎所有人都去了抢捧花。

　　傻子贪婪地注视着骗子，“你还好吗？”

　　骗子蠕动了一下嘴唇，刚要开口说话，然而背后校霸激动的声音传进两人耳朵里，他们回头，看见校霸叫着傻子的名字，拿着捧花的手不断地朝他们挥舞着。

　　骗子无声几秒，然后“嗯”了一句，“我都结婚了，能不好吗？”

　　傻子一顿，干笑了几声，“是吗？”

　　然后长久的沉默。

　　傻子没忍住，他问：“你真的没看出来吗？”傻子直勾勾地盯着骗子。

　　骗子转移目光，他举了举酒杯，“喝好，我走了。”

　　这一次，傻子没再拉住骗子，他也没有哭，只是沉默地看着校霸从台上飞奔下来，象征着美好爱恋的捧花塞进了傻子手里，傻子没再拒绝。

　　傻子没有告诉骗子，因为他把银行卡里的钱都借给了骗子，发现这件事的父母一直逼问他把钱花在了哪里，而他硬是一句话都没有透露。最后他的父母狠狠揍了他一顿，一点生活费都没有再给他，他不得不在晚上空闲的时候去兼职。

　　傻子没有告诉骗子，骗子给他的那两百块钱他根本没用，那两张钱被他好好地夹在写满骗子名字的日记本上。当年替骗子还的钱，是傻子去贷款还的，还贷这几年，傻子过得一点都不好。

　　傻子也没告诉骗子，校霸给他的捧花，是让他向骗子求婚的，是他央求校霸帮他抢的。如果这一次骗子说出那句话的话，傻子会不顾一切，拼了命，也要带走骗子。

　　然而，骗子没有。

　　因为骗子是一个十足的骗子。

　　那年他借钱，不是因为他手头紧，而是因为他的母亲欠债，逼得他不得不到处借款，那时候校霸的债款也是这么来的。

　　那年他冲傻子发火，两人各不相见，不是因为他真的讨厌傻子，而是因为他的母亲将他卖了，卖给了高利贷的老大还钱，过几天必须离开。

　　然后现在，骗子不是没有看出来傻子想要说的话，只是因为他身边站着的女人是高利贷老大的女儿，如果和她结婚的话，骗子母亲欠下的巨款就能够一笔勾销。

　　骗子是一个真正的骗子。

　　骗子始终没有对傻子说出那句他从一开始就想说的话：“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