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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安慰 ...

  •   宜尔和柳孟棠又行了几刻钟,终于在暮色吞噬大地前找到了花郎中。

      彼时花郎中正卷着裤腿赤着脚在地里侍候她那几株金贵的茉莉花,白皙的脚背上沾了些泥点,瞧着并不肮脏,到显出几分质朴。

      茅草屋门口支着一口锅,白烟袅袅,远远就能嗅到药香。

      门口还坐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怀中抱着面黄肌瘦的孩子,正眼巴巴地翘着那口锅。

      宜尔的影子压了下来,花郎中用袖口擦了擦汗,转身对上她的眼睛。

      似乎是辨认许久才认出来者,花郎中终于惊呼一声:“贵客!来,里边儿请!”

      宜尔摆手:“你收了银子,我却未受到药,这是怎么回事。”

      “今日没人送药?”花郎中愣住了。

      片刻她飞快地擦净沾了泥点的脚丫子,套上布鞋往竹林边的茅草屋去,带起一阵风,速度快到宜尔差点儿没跟上。

      “花二郎!”花郎中气势汹汹地推开门。

      被称作花二郎的那个少年正窝在灶膛边偷吃什么,见有人叫他,忙吞下去。

      “这是蒸给门口的相亲吃的,你怎么先吃上了?”

      “我先尝尝熟了没!”花二郎狡辩道。

      “打住,打住,一事一结。”花郎中道,“你今日没去辰王府送药?”

      花郎中叉着腰立在花二郎面前,虽然身材瘦削,但气势上不输母夜叉。

      花二郎明显是噎着了,刚吐出一个字,就打起了嗝。

      这场面有些滑稽,宜尔和柳孟棠忍俊不禁。

      “阿姊,我忘了。”花二郎哭丧着张脸道。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和睡,交代的小事都办不来。”花郎中恨铁不成钢地递了碗茶给他。

      花二郎喝完抹了抹嘴,傻笑道:“我这就去送。”

      “不必了。”宜尔出声道,“今日我们提回去就行了。”

      “天色已晚,出行多有不便。”柳孟棠勾着柔和的笑,“从明日开始送药吧。”

      花二郎忙道:“多谢两位姑娘体谅!”

      宜尔已经许久没听见有人称呼她姑娘了,一时间还有些新奇。

      “是道长和柳姑娘。”花郎中怎么看她这个弟弟,怎么觉得蠢。

      “多谢道长和柳姑娘体谅!”花二郎笑着道,“只是我答应阿姊今日送药,‘君子一诺,驷马难追’这药我必须去送。”

      花郎中瞧着蠢弟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欣慰。

      “二郎说的不错。”花郎中道,“他今日必须去送。”

      花二郎燃了竹篾灯笼,提着走出门。

      “我送两位姑娘回府。”

      花郎中从背后给了他脑袋一下:“是道长和柳姑娘!”

      “道长柳姑娘,我送你们回府。”花二郎揉着脑袋万分委屈道。

      坐在茅草屋边的几个妇人纷纷抬头看宜尔和柳孟棠——她们极少见到打扮贵气的人。

      柳孟棠见她怀里的孩子才几个月大,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动了恻隐之心。

      她掏出所有银两,握在手中。

      几个妇人眼睛变得蹭亮,巴巴的瞧着柳孟棠。

      “这些银子,还请您换些米粮来给这些妇人吧。”柳孟棠将银子交给了花郎中。

      “这……”花郎中明显愣住了。

      许是饿久了,反应都变得呆滞了。那几个妇人眼中含泪,却并不说话。

      “这可真是太感激柳姑娘了!”花郎中道,“其实那日出诊我已经多收道长好些银子了……”

      “那个你安心收着吧。”宜尔道,“为了救急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色已晚,不便久留,告辞了。”宜尔微托了下柳孟棠的腰。

      “二郎,好好互送道长和柳姑娘回府!”花郎中嘱托道。

      “知道了!”花二郎笑着答。

      宜尔走近了才发觉,这花二郎脸显小,个头却不矮。

      他行在前面,提着灯笼给她们开路。

      “二郎,不许逗留,早些回家!”花郎中立在门边朝花二郎喊道。

      花二郎转身应道:“阿姊,你放心吧!”

      柳孟棠望着他们,神色更加柔和了。

      “怎么了?”宜尔留意到她的神色。

      “从前我也有个小弟。”柳孟棠远眺,眸色黯淡。

      “是走散了么?”宜尔问道。

      “没了。”柳孟棠的鼻尖发酸,眼眶也泛红,“死了。”

      话本里从未透露这遭,宜尔对上那柳孟棠浸着水泽的柳叶眼,心情也随之沉重。

      她抬手,揉了揉柳孟棠的脑袋。

      柳孟棠怔住了,眼泪落下来都未觉察。

      “往事随风。“宜尔温声道,“不哭了。”

      花二郎相貌不赖,手脚麻利,有些嘴贫,一路上说个不停。

      “道长,我阿姊她医术好得很呐!”花二郎眉飞色舞,“收费也公道,方圆百里谁见了都夸一声好。”

      “你阿姊帮我熬药,收了二十两官银。”宜尔毫不客气,“出诊那天收了五两白银。”

      花二郎忽然卡住了,他干笑了两声:“那不一样,道长和柳姑娘是富贵人家。我阿姊得了这钱,也是给贫苦人家治病。”

      “所以我并不讨回。”宜尔道。

      花二郎见聊不下去了,岔开了话题。

      “道长,柳姑娘,你们知道我为何叫二郎吗?”花二郎故作玄虚道。

      “你阿姊是老大,你是老二。”宜尔淡淡道。

      “非也,非也。”花二郎摇头晃脑,“我和我阿姊并不是亲姐弟。我八岁那年碰上兵乱,早没了父母,是阿姊在路上把我捡回家的。”

      说到这,花二郎叹了口气:“所以说我阿姊可心善了,并不是收黑心钱的赤脚医。”

      “她要那些银子是知道道长付得起,她拿了银子可以换了粮食,买了采不到的金贵药材,散给父老们。”

      “这方圆百里的人都晓得花羽白是个人美心善的好郎中。”

      “羽白。”柳孟棠喃喃道。

      “你阿姊的名字很好听。”柳孟棠道,“你大名是什么?”

      “花唯安。”花二郎语气骄傲,“我阿姊说了‘沿边千里浑无事,唯见平安火入城’我这名字是祈求安宁顺遂的!”

      前方黑黢黢的,路况不明。柳孟棠边听宜尔讲话边走路,险些一脚踏空。

      宜尔眼疾手快扶住柳孟棠,将她往平整的地方带了带。

      “哎呦!”花二郎连忙来照明,“没崴着吧。”

      柳孟棠摇头,和宜尔拉开些距离。

      “道长。”柳孟棠道,“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些。”

      “嗯?”宜尔尾音上扬。

      “病弱又娇气。”柳孟棠喘着气。

      “是。”宜尔平静道。

      此话一出,花二郎和柳孟棠同时愣住了,他们都没料到宜尔会如此直言不讳。

      “病弱娇气倒是次要的,主要是不敢反抗,低眉顺眼,逆来顺受。”宜尔顿住脚步,负手看着柳孟棠。

      柳孟棠脸颊有些红,惭愧道:“我……”

      “那便更正。”宜尔斩钉截铁道。

      宜尔虽说嘴上不留情面,扶着柳孟棠还是温柔的。

      “确定没崴着?”宜尔看着宜尔的走姿,蹙眉道。

      “未曾。”柳孟棠逞强,又往前走了几步。

      “您这一看就知道是崴脚了。”花二郎道,“柳姑娘,我背你吧。”

      “无碍,我走得了。”柳孟棠拒绝了他的好意。

      “我是男子汉大丈夫。”花二郎拍着胸脯道,“阿姊说了,出门在外,男子汉就要照顾弱女子!”

      宜尔静静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打断他们。

      “我背你。”宜尔看着柳孟棠,扬了下下巴。

      “道长……”

      “我平生最讨厌墨迹人。”

      这句话威慑力很大,柳孟棠果真不敢再言语了。

      宜尔背过身,示意柳孟棠上来。

      她的肩膀并不宽阔,因为身材清癯,靠着甚至有些硌人。

      柳孟棠枕着宜尔的肩,心中却很温暖。

      “会不会有些沉?”柳孟棠浅声道。

      宜尔站起身,故意掂了下:“并不。”

      剩下的路途,柳孟棠可以安心听着宜尔和花二郎互侃了。

      路上氛围不算差,又走了两柱香的时间,三人停在了辰王府的围墙下。

      “不从正门进吗?”花二郎好奇道。

      “实不相瞒,我们是翻墙出来的。”宜尔轻轻放下柳孟棠。

      柳孟棠不沉,可长久保持一个姿势未免手酸。宜尔站在原地活动了下筋骨,准备翻墙回去。

      花二郎瞧着她们,瞠目结舌。

      “这这……这药怎么办?”

      “树爬了不少吧?”宜尔摁着手上的关节道。

      “爬……爬过。”花二郎答。

      “那棵树。”宜尔指着快长进辰王府的桑树,“爬上去,然后听我安排,以哨声为准。”

      花二郎点头。

      宜尔说完,三步并两步轻松地上了墙,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柳孟棠和花二郎都看呆了。

      “你等我片刻。”宜尔立在琉璃瓦上,对柳孟棠道。

      话音刚落,宜尔直接从墙上跃了下去,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道长她……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柳孟棠说。

      “确……确实。”花二郎脑子里重复着宜尔方才飒气的动作,眼神中藏着仰慕。

      还未说几句话,宜尔重新攀上墙头朝柳孟棠扬了下下巴。

      “过来。”宜尔道。

      柳孟棠走到墙角处,仰头瞧着宜尔。

      宜尔伸出双手,等着柳孟棠握上。

      柳孟棠踮起脚尖仍是够不到。宜尔往前倾了些,用力勾住了她的手。

      墙上似乎多出了透明梯子似的东西,柳孟棠踩了几下,便够到了琉璃顶。

      墙下宜尔已经堆上了桌子和椅子,柳孟棠小心翼翼的踩着它们,到了院中。

      宜尔对着围墙吹了声哨,花二郎迅速爬上歪脖子树。

      花二郎是个机灵的,他压低了声音朝宜尔道:“道长,我用腰带系着悬下去。”

      “聪明。”宜尔勾了下唇。

      花二郎用腰带系着装药的木盒,蹑手蹑脚地攀上树顶,将盒子悬了下去。

      宜尔接了,解开绳子。花二郎又麻溜地下了树。

      “道长,柳姑娘,今日的药送到了,二郎走了!”花二郎立在墙角道。

      “辛苦了。”柳孟棠应道。

      宜尔将药给了柳孟棠,嘱托道:“温了喝了。”

      “劳烦道长了。”柳孟棠浅声道。

      宜尔嗯了声,转身往配房走,经过院门时,眼风里刚好瞧见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她的视力敏于常人数倍,很容易就捕捉到了方才偷看的人的模样。

      这人分明是那日辰王妃派来塞钱的婢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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