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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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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作呕的恐惧弥漫在身躯的每一个细胞,四肢紧贴在冰凉地面的感觉快让心脏都停跳。我垂着头咬着口腔左侧嫩肉,紧紧顶着被自己冷汗浸湿的地面上那指甲大小的痕迹。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噩梦……那就再好不过了。
喉咙里无意识发出呜咽的声响,就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手掌松松紧紧,不用去思索就知晓掌心此刻肯定是一片月牙状伤痕。钝痛把思路拉回身躯,我抬起头。
——从这小小的巷子里,可以看到银亮月光泼洒在墙面。
是非常漂亮的景色。白漆闪着银亮的色泽,四周深蓝的瓦片仿佛柔软衬布,包裹着这小片月色。我仿佛被劈成两半,一半恐惧着自己正迈向死亡的未来,一半不由自主被景色吸引平静了内心。
这是一条死胡同。我无路可退。
那群混蛋真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我咬牙切齿地想,男人高大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近,他像是不可逾越的墙壁一样堵在这短巷出口,逆着月光看不清楚神色。
“哎呀,小小姐。”
男人说话了。低沉沙哑的嗓音在狭小的空间回荡,适应了昏暗环境的眼睛能依稀分辨出面前人的模样——
男人头发蓬松,黑发黑眼。头顶的眼罩让他看起来不是非常严厉,反而多了几分慵懒。表情不耐,所以浓密的眉毛拧成一团。
“这可真是……哈唔。”
啊。他打了个哈欠。
我顿时觉得有点无力。这种懒散的家伙真的是海军大将?
“请你乖乖就范,我、啊,怎么说来着。”
“……”
救命,这是什么海军新型拷问技巧吗?
我拍拍裙摆粘着的灰尘,扶着墙面艰难站了起来。擦伤处的钝痛和一开始被追赶时的冻伤激得我咬紧牙关,摇晃两下还是站稳了脚跟。
“把我带走吧。反正我也逃不掉。”
面前的男人挑了挑眉,在我决绝的目光下张口说道:
“喂。小小姐,起床了。”
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的脸颊正紧贴在一片温热布料上,应激反应使得我一个幅度过大的后仰,把这辆勉强承载我们两人的小单车搞得摇摇晃晃起来。坐在前座的海军大将先生略有慌张的哎哎两声,连忙扶正了车把手。
我沉默一下,说了声对不起。
大将先生用手挠了挠后脑勺,没有回过头。尴尬的空气弥漫在我们之间,大脑放空的胡思乱想突然记起自己是要被这位先生送到司法岛去的。
我撇撇嘴,刚稍微好转的心情又滑落到低谷。
哪个海贼会在得知自己要被送去司法岛还会兴致高昂?
单车嘎吱嘎吱地行驶在冰面上,碧蓝色的晶莹滔天一览无遗。我没有与大将先生交谈的欲望,双脚轻轻摆动出神盯着脚下的冰面,试图找出一两条不小心被冻住的鱼来当做笑料。
大将先生突然叹了口气,我没来由的觉得他人其实挺好。先不说礼貌的称呼和行为举止,整洁干净的衣物也让我好感倍增。
……啊啊,脸好像有点烫。
“我该如何称呼您?”
“……”
有些懊恼地垂下脑袋试图让脸上热度快些消散,又支支吾吾地向他搭话。半晌没得到回应的我脸上红晕愈加浓艳,鲜红地仿佛要滴血。
快进到我被扔到司法岛!
“如果您不方便的话可以——”
“青雉。”
咦。
我眨了眨双眼,后知后觉这位海军先生并不是说了什么我未曾听过的词汇,而是他的名字。
是代号吧。
“青雉……先生。”
有些生涩地开了口。为了自己既不掉下去又不会紧贴在青雉先生背部的我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姿势,腰腹的肌肉发出难忍的酸痛。
明明只是文职,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苦难。真不爽,这样的苦刑怎么说都是那群皮糙肉厚的男人来承担的吧?
真不甘心。明明我的旅途还不应以这样的结局落幕。
青雉先生短促地应声。我张口,哑口无言半晌又紧紧抿上嘴角。
“真奇怪啊。你明明是没有战斗力的文职。”
“……嗯。这种事情告诉您也无所谓吧。”
我听见我的声音假装轻松地回答。
“我啊,就是这种人哦。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因为我可是海贼。”
因为我触犯了那个、我解放了天龙人的奴隶。
当时是怎么回事呢——啊。
那个可爱的栗发瘦弱男孩。我记得我是见过他的,那座总是被潮湿雾气笼罩的小岛绿植郁郁葱葱,男孩见了外来人也不怕不惧,捏着朵颜色艳丽的花朵说着:
“送你这个,漂亮的大姐姐。”
羞涩的笑容变成了麻木的呆滞,执鞭的天龙人高声叫骂着不堪入耳。丑陋的头颅小丑似的高高昂起,纯真的面孔却被污浊地深深低下。
他的眼睛在说“杀了我”。
……但我又如何做得到。他分明已经被杀死了。
我悄无声息地解放其枷锁,趁着夜色赶其他人速度扬帆起航。船长先生和船员们欢快地笑着,仿佛是赚够了功勋准备回乡的士兵一样。
但终究还是被察觉了身份,挂上了高额悬赏。
青雉先生或许是因为这场没头没尾的谈话感到头痛,抬起手腕抓挠了下头发。他背对着我,辨别不清是何表情。也许是不屑一顾的轻蔑,也有可能是无言以对的淡然。我突然开始恐惧他隐藏在我视野之外的脸了。
但是我还是轻轻地重复了那句话。
“毕竟我是海贼啊。”
我从收拾包裹背着父母偷偷登上海贼船的那一刻,就未曾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