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野风》狐言先生

39、十字路

　　回到南京后的生活平淡如水，桑祈也开始了新的生活，只是她总是无缘无故地发呆走神，特别是闲暇的时候，她一个人能坐在窗前呆呆地看天空看一整天，

　　刚开始的时候她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但时间长了，自己多多少少有点察觉，于是去找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给她的治疗效果并不乐观，她该怎样还怎样。

　　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应该没有病，不过是之前发生太多事情了，如今回到平静的生活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些日子，桑祈的睡眠都不太好，但这昨天晚上她却睡得格外好。

　　那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一觉睡到自然醒，约莫中午十一点多，桑祈迷迷瞪瞪地醒过来，看了眼时间，有点惊讶。

　　她坐在床上缓了半响才起床趿着拖鞋去洗漱，刷牙刷到一半就听到手机铃响了。

　　突兀的铃声让她心头一紧，没有任何理由的紧张。

　　听到铃声后，桑祈忙漱干净嘴里的牙膏泡沫，急忙地去接电话。

　　来电话显示是林娜。

　　她怔仲片刻。

　　那日自己被钱乾鹏捉走后，就和林娜扎西失联了，现在林娜主动来电话，看来是没落入钱乾鹏手中。

　　桑祈接了电话：“喂，林娜。”

　　“天呐，我还担心你有事呢，现在听到你的声音，我可算放心了。”林娜松了一口气，

　　桑祈笑了笑：“我没事，现在回了南京，你和扎西呢，你们什么情况？”

　　只听林娜叹了声，说道：“那天我们遭到袭击，车子滑下了山坡，你被钱乾鹏捉走，我和扎西被钱乾鹏的人囚禁在我一家疗养院里，还好后来我和扎西逃了出来。”

　　桑祈点了点头，感叹：“你们没事就好。”

　　林娜继续说：“只是我们逃出来后，想去救你，谁知道打听到消息说陆岷被害死了，连你也……”

　　话至此处就没了下文。

　　“那你怎么知道我没死？”桑祈问。

　　说到这里，林娜感到疑惑：“是有一个神秘的男人打电话给我，是他告诉我说你还没死……”

　　“神秘男人？”桑祈犹疑了片刻，陡然想到那个救了自己的男人。

　　通知林娜那个神秘男人应该就是救桑祈的那个人。

　　“桑祈……”林娜忽地唤她名字。

　　”嗯？”

　　“陆岷的事……”

　　彼时，桑祈眼神变得呆滞，刹那间大脑一片空白，目光无法聚焦眼前信物，鼻子骤然发酸。

　　良久她声音哽咽地问：“我知道。”她的声音细如蚊声，微不可闻，“可是我好想他呀……时至今日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他到死都没能听到我说一句我喜欢你……”

　　说着说着，桑祈彻底控制不住情绪，泪水汹涌地哭了出来。

　　“真的。”林娜笃定地说，“人死不能复生，看开点！”

　　林娜的话如一把锋利的刀插在桑祈的心口，让她心痛欲裂。

　　尽管过去了那么久，但只要一提及有关陆岷的只字片语，点点滴滴，桑祈都会痛心难忍，无比煎熬。

　　她终究是放不下那个闯进自己心田与世界的男人。

　　眼泪再一次不自觉夺眶而出，划落脸颊，她感觉到有些缺氧，有点呼吸不过来。

　　“桑祈，你听到我说话吗？”林娜见桑祈一直没说话有些着急了。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他回不来了，我会好好保重，认真生活的。”

　　“桑祈，你没事吧。”林娜担心她。

　　她抬手拭了拭挂在脸上的泪水，强作镇定地笑说：“没事，我挺好的，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会镇作起来的。”

　　林娜沉默了好一会儿：“桑祈，你要是伤心难过千万不要憋着，真的，陆岷的离开我们都很难过。”

　　“好，我知道怎么做了。”

　　“那行，你要有什么事联系我。”

　　“好，谢谢你。”桑祈勉强微笑。

　　挂了电话后，桑祈情绪坠落低谷，惆怅地抱紧自己的手臂，背靠着墙壁，沿着墙缓缓下蹲。

　　她从来不是那种会大哭大闹的性格，再大的事她都是埋在心里。

　　可是一提及关于陆岷的事，她所有防线都没了，情绪通通写在脸上。

　　和林娜通完电话后，桑祈感伤了好一会儿，重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很快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白天要该干嘛干嘛。

　　只是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时，脑子里就会忍不住迸出陆岷的脸，陆岷这个人，然后她就会落泪，失眠，久久难以平息情绪。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半个月，已经严重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了，后来，她又去看了心理医生，并确诊了中度抑郁症。

　　当她看到自己的诊断结果竟有些想笑。抑郁症这个东西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确诊抑郁症后，她乖乖听医生的话吃药治疗。

　　后两个月里，她去找了一份工作。

　　研究生毕业后回国她就去云南旅行，发生了一系列糟糕的事情，现在回到南京，她该找份工作好好安守下来了。

　　国内985.211的本科毕业，国外苏黎世大学研究生毕业，有着优异的学历水平，桑祈说不上能找到一份称心如意又高薪的工作，但一个差不多的工作还是可以的。

　　现在的她每□□九晚五，回到家自己做饭，然而刷刷剧，一天就这样过去。

　　如此日复一日，她的抑郁症亦在时间的流逝与药物的治疗下治愈了。

　　………

　　南京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现在是冬天，街道的树丫已然光秃秃，北风呼啸，分外萧条。

　　下班高峰期，街上行走的路人大多穿着羽绒或大衣，缩着脖子行色匆匆，仿佛多在室外逗留一会儿都会被冻死。

　　看着车窗的外萧索的场景，桑祈却心想了来闲逛的念头。她已经许久没有出来逛街了，正好附近有个商圈，不少商场坐立此处。

　　她将车子开到附近停车场。

　　自从回了南京，为了工作，桑祈不得不自己开车。

　　一开始开车还是有些慌的，但开着上路几回，渐渐熟了，现在的她不可以说是老司机，但多少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了。

　　停好了车，桑祈开门下车。

　　一下车顿时被寒冷的空气包裹着，不禁一个哆嗦。

　　她里头穿的是高领毛衣，外穿一件长过膝的呢子大衣，围着一条围巾，柔顺的长发披肩而下。

　　这一身极其普通的穿搭，南京的冬天，这样的女生穿搭随手一抓一大把。

　　桑祈紧了紧大衣，插着手在大衣的口袋，缓缓走到红绿灯下停红绿灯过马路。

　　一同在她这边等红绿灯的人只有她一个，而在另一边等红绿灯的人却有四五个。

　　其中似乎有一个高高的身影格外熟悉。

　　那一瞬，桑祈心跳如擂，神思紧张起来。

　　她定睛看过去，仔仔细细将那抹熟悉的身影瞧仔细了，但由于是光线太暗，瞧着并不是很清楚。

　　她心里唉了声，喃喃自语：“又傻了桑祈。”

　　已经过去了一年了。

　　陆岷已经过世一年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

　　只是此时此刻，那抹熟悉的身影又让她恍惚走神了。

　　可是……那个身影真的太熟悉了。

　　她不死心，复又抬起头，凝眸朝对面公路口的男人看去。

　　公路边的灯光笼着，车流的光影游移，男人脸上忽明忽暗。

　　桑祈往前了一点，只见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头戴黑色鸭舌帽，身穿一身立领的黑色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高，下半身穿着深蓝牛仔裤和黄色马丁靴。

　　隔得有些远，但桑祈努力地聚焦去看，隐隐约约能看清楚脸。

　　深邃的眉眼，硬朗的脸部轮廓，长得凶凶痞痞的。

　　是他，是他

　　是陆岷！

　　桑祈瞳孔扩大，眼圈骤红。

　　真的是他！他不是已经……

　　彼时，激动的桑祈正要迈步飞奔过去，想要好好看清那个人的脸，然而却还有四十秒的红灯。

　　只见桑祈大口呼着白气，目光紧盯着斑马线尽头的男人，眼泪要落不落。

　　红灯闪动，绿灯亮起。

　　就在绿灯亮起来那一瞬，桑祈不顾一切地迈步往前奔去。

　　随着步伐的加快，她的头发和围巾都飘在身后，而眼中的男人五官则愈发清晰，愈发熟悉。

　　桑祈疯了一样跑到陆岷面前，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人，真实，清晰，鲜活！

　　桑祈失控一样，猛地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身，眼泪汹涌。

　　男人温热的身体，独特的烟草气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

　　起初桑祈以为这是一场梦，不由掐了一下自己，很痛，这是真实发生的……

　　桑祈彻底控制不住自己，在男人怀里放声大哭。

　　“原来你没死，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一年了，我失去了你整整一年……”

　　“喂，你谁呀，我认识你吗？”头顶飘来男人的声音。

　　桑祈的哭声一下子止住，霎时间愣住，难道自己太过思念陆岷发现了幻觉认错了人？

　　桑祈不由浑身僵硬，缓缓松开抱着他的手，后退了两步，呆呆地抬起头去看他。

　　是陆岷没错呀

　　她怎么会认错陆岷那张讨厌的嘴脸呢？

　　只见男人打量着桑祈说：“你谁呀，我不认识你，你干嘛一上来就抱我？”

　　什么？不认识我？

　　桑祈不可置信。

　　“你不会是失忆了吧？”桑祈一脸细思恐极的表情。

　　“什么车祸失忆，你写小说吧，赶紧走开，莫挨老子。”男人一脸嫌弃地撇撇嘴。

　　莫挨老子？

　　他说老子那个口吻和陆岷那个家伙一模一样，还说不是。

　　桑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便打他：“装失忆！我让你装失忆。”

　　男人连忙制止着桑祈，大吼：“你这个疯女人，你谁呀。”

　　“我是你妈！”桑祈咬牙切齿地说。

　　听到那句“我是你妈”男人噗嗤笑了出来。

　　桑祈气疯了，不仅动手去打他还上脚了：“好玩吗？好笑吗？还失忆，我现在就要打得你失忆……”

　　陆岷忙扼住桑祈的双手，求饶道：“我错了错了……”

　　桑祈这才停了手。

　　笑够之后，陆岷正经地看着桑祈：“好啦，不逗你玩了。”

　　桑祈恶狠狠甩开手：“你谁呀，我不认识你。”

　　陆岷好笑，抓着桑祈的肩膀：“我的小桑祈，生气了？”

　　“你说呢？”桑祈忽地眼泪上涌，眼圈又红了，愤怒道，“你不是死了吗，怎么没死干净呀？如果没死干净为什么现在才死来找我？”

　　桑祈带着哭腔在骂骂咧咧。

　　陆岷心疼地将她拥入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现在才来找你，对不起。”

　　被陆岷深拥在他温暖而宽阔的怀里，桑祈仿佛到了一个完全可以让她任性哭闹的避风港，她在陆岷怀里痛哭着。

　　听着桑祈的哽咽的哭声，陆岷眼圈亦不自觉红了，眼眶擎着泪水。

　　“陆岷，我有件事要和你说。”桑祈擦干眼泪，郑重其事地说。

　　陆岷看着她，神色认真。

　　“往后余生的万古长夜，你还愿意陪我走下去吗。”

　　陆岷再一次将桑祈拥入怀里：“求之不得。”

　　桑祈侧脸贴着男人温热的胸膛上：“很抱歉那么晚才告诉你这件事，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些事，我根本不知道你对我那么重要。”

　　她曾以为那句没能说出话的话会如同她的心门一样，上了冷宫铁锁，终其一生，无人能解。

　　还好上天是眷顾她的，让她有机会将藏在心底的话告诉倾慕之人。

　　陆岷没说话，只低垂着头紧紧搂着桑祈，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身体里。

　　“你知道吗，我其实很早就对你有不一样感情了，也许是你三番四次地营救我开始，又也许是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开始，总之那趟旅行中，我喜欢上了你，但我一直没承认。”

　　“我以为我们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以为旅行结束后，你会留在云南。我会回南京，我们此生可能再也无缘相见。所以我克制且抗拒对你的感情，我不想要露水情缘，不要异地恋，更不想我们之间谁为了谁而妥协。”

　　“别说了，我都懂。”陆岷温言道，“其实，为你妥协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心甘情愿，所以你不要有任何的负担。”

　　“我明白……”桑祈吸了吸鼻子，“从来我就是考虑太多，所以错过了太多，现在不想再错过，我要把握住每一天。”

　　说完，桑祈收紧了环抱着陆岷的手。

　　彩虹的尽头有宝贝，她找到了彩虹的尽头。

　　陆岷就是彩虹的尽头，陆岷就是她的宝贝。

　　于桑祈而言，她找到了彩虹的尽头，于陆岷而言，雪山下牵经幡的祈祷对象终成了他的女孩。

　　陆岷情不自禁地落下目光，看到桑祈雾蒙水润的眼眸，脸上也泛起了微微红潮，看着清纯夹杂着妩媚，惹人怜爱。

　　下一秒，陆岷情难自禁地低头含住她的唇瓣，随后温柔地绕住她的舌尖。

　　一切是那样的热烈而猝然，桑祈放任自己随心去承受陆岷的爱意，尽管缠绵缱绻。

　　冬夜寒风中，一对男女深拥而吻，那个瞬间仿若雪山春日融雪迸溅，化作凉水潺潺灌溉着枯萎的旷野，不知所起，只由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