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夜》商南吕

13、第13章

　　张玲阴冷的目光转向莫央，紧咬牙根，眼里冒着火。

　　莫央掐着双手，牙齿紧紧抵住了嘴唇。林夏的言外之意，除了她这个值日生需要每节课下课后上去擦黑板打扫讲台，还有谁有机会接近张玲的杯子，而张玲对她向来不满，眼下能相信她就怪了。

　　“来，莫央你上来。”

　　瞪了会儿，张玲朝她招了招手。

　　莫央自知避不过，深吸一口气走上了讲台，刚刚站稳脚，张玲扬手就对准她的脸猛扇了过来，极清脆的耳光声里，她被打得直接从讲台上摔了下去，脚下一个趔趄，头差点磕到第一排的课桌角上。

　　“反了你了！你算个什么东西，连我的东西都敢动，你是真不想在学校呆了是不是！”

　　莫央捂着刺痛的脸颊默默承受着狂风暴雨，低垂的眼里透着深刻的倔强。

　　张玲气急败坏地骂了一通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见她僵在一旁不吭声，又扯着她的头发拉她上了讲台，“敢往我杯子里放粉笔灰是吧，好，有胆量！”

　　她转身从旁边的粉笔盒里又倒出一捧粉笔灰放进了杯子，接着在众人的注目下，极度恶心的朝里面吐了一口口水，把杯子里撂在莫央面前：“剩下这半杯水你给我喝了，一滴不许剩，喝完了把你家长请来，以后你不用来了，咱们班，容不下你这种杂碎！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莫央冷寂的神色有了一丝松动，她低声辩解：“不是我干的。”

　　“喝！”张玲断喝一声。

　　讲台下，一片寂静，静得让人心碎。

　　莫央看着面前的杯子，呼吸越来越缓，半晌，她终于稳稳端起杯子，仰头看向张玲。

　　她在想，接下来，自己到底是该把杯子里的水对准张玲的脸泼过去，还是直接用这个杯子敲烂她的头？

　　就在她即将做出决定的时候，下面有人说话了：“老师。”

　　她偏头看过去，站起来的人是郑明泽。

　　“怎么了。”张玲也懒得在新生面前维持自己的形象，不耐烦地回问。

　　郑明泽看了看莫央：“老师，我刚刚想起来，我下午吃完饭回来的时候，看到班里有个男生在讲台上转来转去，好像手里还捏着什么，我觉得，那粉笔灰不一定是莫央同学放的。”

　　“哼。”张玲正在气头上，并不想多理会他。

　　郑明泽扭头四处看了看，眸光扫过所有同学的脸，站起来走到后排的许嘉成面前，朗声道：“老师，是他。”

　　莫央瞟了林夏一眼，看向郑明泽的眼里带着分明的制止。

　　郑明泽没有瞧见她的神色，接着抛出来个重磅炸弹：“老师，不信你过来看，他手指甲里还有粉笔灰呢。”

　　一语出，班里一阵骚乱。

　　莫央再度急切地朝着郑明泽摇摇头。

　　班上无人不知许嘉成和林夏她们几个是一伙的，几人社会关系复杂，和校外的小流氓来往甚密，加上林夏家中有权有势，在这班上，基本没几个人敢明着和他们作对。

　　莫央相信班上一定还有人知道那粉笔灰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无一人敢站出来公然指证，眼下郑明泽突然冒出来，无疑会惹祸上身。

　　别的不说，上次亲眼见林夏等人霸凌王雯静就足够惊心动魄了，这次，她不想郑明泽因为她得罪林夏他们。

　　除了怕连累郑明泽之外，也是因为她不想欠他这个人情。

　　见张玲已经起了疑心，正要过来，许嘉成拨开郑明泽的手呵斥一声：“你他妈说什么呢，找茬是不是！”说着拽着他的衣领举起了拳头。

　　“住手！”张玲喊道，“干什么你们，疯了吗！”

　　许嘉成停了几秒，慢慢放下拳头对着郑明泽怒目而视。

　　张玲上前拉开了两人，“你们想干什么，当我这个班主任不存在吗？”

　　“老师，你瞧。”郑明泽顺了顺衣服，指向许嘉成的指甲。

　　张玲低头瞥了一眼，本就铁青的脸色更是差到了极点：“许嘉成，你这是怎么回事。”

　　许嘉成并不畏惧，一脸无辜地说道：“老师，这事真的和我没关系，我这粉笔灰是下午和同学玩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的，我真没在你的杯子里放什么。”

　　“对了老师，下午我见许嘉成和几个男生相互丢粉笔玩，估计就是那个时候沾上的，真不是他。”班上有女生搭话。

　　莫央杵在原地静静听着，眸光遥遥与林夏深邃幽黑的双瞳对上。

　　他们今天做这一出戏嫁祸她，很显然是因为那晚在实验楼的事，左右无非是为了告诉她他们已经盯上她了，要是她敢把那件事情说出去，之后还不知道有什么事等着她。

　　“老师，我也很确定，下午我回来的很早，当时班里没几个人，他就一直在讲台上晃来晃去，莫央和秦雪吃完饭回来的时候，班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她根本没时间往你杯子里加什么。”郑明泽语气坚定。

　　张玲凌厉的眼神扫向莫央，见她一脸沉寂，又杀向许嘉成，许嘉成一愣，下意识一低头。

　　这个躲闪的小举动出卖了他，连莫央都看的出来，张玲自然也不是傻子，她盯住他的眼睛瞪了许久，背着手回到讲台，朝着莫央抛出一句：“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滚！”

　　莫央深深看了她一眼，挺直脊梁回了座位。

　　郑明泽见状也坐了回去，两人在过道上相视，莫央沉沉看了看他。

　　寂静无声的教室里，张玲一手扣在杯盖上反复摩擦着，沉寂许久，她才开口结束了这一场闹剧：“看什么看，都上晚自习多久了还不赶紧看书，你们一个个的，几天不管就反了天了，你们想干什么？想来坐我这个位子是吗！”

　　看着下面一个个赶忙低头翻书的样子，她心头又是一阵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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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骂人这件事，一旦开始了就很难收住，第一节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张玲才意犹未尽地舔舔干涩的嘴唇，推开教室门扬长而去。

　　莫央揉搓着发胀的太阳穴，连叹了几声。

　　一向随和的秦雪也苦着脸发起了牢骚：“这娘们儿也太吓人了，整整半个小时，我耳膜都快被她的尖嗓子穿透了！”

　　“我还不是一样，一节课半点作业没写进去，光听她在那儿骂人了。”一旁的男生怒摔眼镜。

　　有女生捻着头发道：“你们说说，又不是我们惹的她，她凭什么连着我们一起骂啊？”

　　“就是，”有人暗地里白了莫央一眼，阴阳怪气地说，“还不是因为某些祸害，害得我们无缘无故也要挨骂。”

　　莫央只当做没听见。

　　过了会儿，几个向来和林夏交好的女生簇拥着从过道挤过去，“不小心”弄掉了她搁在桌上的课外书。

　　她眼疾手快地俯身去捡，手刚摸到书，就被一只脚给踩了个正着。

　　莫央“嘶”了一声，踩着她手的女生慌忙道歉：“呀，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说完脚下暗暗使劲碾了碾才慢腾腾地抬起来。

　　莫央心底一阵怒意汹涌，正要发作，旁边的秦雪已经一把推开了那女生：“你没长眼睛啊。”

　　女生被她推的退了好几步，满脸的难以置信。

　　秦雪虽然是班干部，但在班里性格宽和，从不和人起冲突，此刻见她红了脸，几个女生都愣住了，秦雪拽起莫央，瞪大双眼嗔道：“踩着人了你没感觉到吗，一天天闹什么闹，还嫌不够乱！”

　　几个女生被她这么不留情面的骂，面上都讪讪的，急忙转身出了教室。

　　莫央拍拍书上的灰尘，仔细抚平上面的褶皱。

　　秦雪拽过她的手看了看：“你手没事吧？”

　　莫央：“没事，不过是被踩了一下。”

　　“太过分了，”秦雪看着她脸上残留的手指印，敲着桌子忿道，“班主任也是，一听有人说是你，连问都不问，上去就一个耳光，现在弄清了，对那些人又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会把气撒在我们身上，你说说，她还能再偏心点吗。”

　　莫央转头朝她无力一笑。

　　“我看她就是欺软怕硬，我就不明白了，她一个班主任，袒护班里的那些人到底有什么好处！”

　　见她越说声音越大，莫央怕被林夏听见，连忙制止了她，“好了好了，她不一直这样吗，我早就见惯了。”

　　回头见身后的位子空了，莫央四处一望，问：“哎，郑明泽呢？”

　　秦雪指了指外面：“刚一下课看他出去接电话了。”

　　莫央依言走出教室，在喧闹的楼内寻了一圈，很快在一旁关着门的体育器材室里发现了郑明泽的身影。

　　他背对着门这边，还在打电话。

　　靠近，莫央听到了他激切的声音：“都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消息吗……我知道，那是我爸，你让我怎么能不着急……上次不是已经查到了吗，什么？偷的？那人找到了吗？”

　　“都这么些天了，我们也是着急……好的，麻烦您了。”

　　挂了电话，他转过身来，莫央看到他清隽的面目上带着愁容。

　　见到她，郑明泽惊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莫央推开门走了进去，略显局促地说：“那个，我是来谢谢你的。”

　　“嗨，没事，应该的，”郑明泽挠了挠头，“我就是见不得你们班主任那暴脾气，明明看到你脸上那么多伤，她还要往你脸上招呼。”

　　莫央沉沉道：“谢谢你给我解围，要不是你，我可能现在正在校长办公室里被请家长。”

　　郑明泽紧绷的脸色松了几分：“哎，换做任何一个人，看着你这样的女孩被欺负，都会忍不住出手相助的，你不用谢我。”

　　闻言，莫央的神情僵了僵，垂在校服袖子里的手猛地一攥，顿了会儿，她迫使自己松了手，面不改色地问道：“你怎么了，看着好像很生气。”

　　郑明泽两道浓眉立刻皱成了一团：“没事，是我家里的事。”

　　莫央点点头，她本不善言辞，为了避免气氛冷下去后尴尬，便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了句：“你家里怎么了？”

　　郑明泽也没有隐瞒，哀声道：“我爸，不久前……出车祸死了。”

　　莫央垂了垂眼，“不好意思，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没事，就是现在撞人的司机还没有找到，我妈也病了。”郑明泽的脸上露出倦色。

　　“怎么会……找不到呢。”莫央抬眼，语调很轻。

　　“哎，坏就坏在，他是在老城区那片的东直巷被撞的，那里人少，监控探头也没几个，”郑明泽直直盯住莫央，“警察查了好久了，也去附近走访了好几次，前几天才有了一点线索，结果刚刚我去问，线索又断了。”

　　“为什么。”

　　“他们找到撞我爸的那辆车了，车沉在湖里，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后来有报失的车主找了过去，说那是他的车，不过很早之前被偷了，他也不知道是谁偷的。”

　　莫央也跟着叹了声：“这种情况确实很难查，你也别太着急了，我相信那个人早晚会被找到的。”

　　郑明泽笑了下：“但愿吧，我多希望能早点找到那个人，让他为我爸偿命，你不知道，那晚我爸在街上躺了大半宿，硬是拖到天亮才有人报警，如果早点发现的话，他可能还不会死。”

　　莫央静了须臾，方淡道：“你别太伤心了……会有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