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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十八回。毒蛊还心债,冰消冻释(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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蜈蚣螯伤痛入骨髓,须臾之间伤口红肿,周围很快浮现一圈红线。阿宓朵咬牙忍痛不肯喊出声,安知看着她脸变煞白失了红润,自己也慌了一念,心疼惋惜可怜懊恼瞬间涌上心田。
情急中想起施救,赶忙放平她双腿,两手紧紧攥住脚脖,不假思索低头吮血。还未触碰皮肤,阿宓朵用力推开,咬着牙嘴缝中喊出话:“不能吸!你吸了一样中毒!”
“我知道!先救你再说。”快口快答凑上嘴。
含住又要吸,姆赤希莞纳已经跑到底层,踹开安知大声吼一声滚开!身到阿宓朵身旁直接跪下,撤下衣带绑缚扎紧,用力挤出点点血。
安知爬着凑过去,想要帮忙不知何处下手,想要说话不知从何说起。事情终归是因药而起,阿宓朵也是因他而伤,搓手傻愣汗泪如雨,担忧心急胸火如焚。
“别愣着!快去端盆清水!”希莞纳头也不转一声吩咐,安知跳起身拔腿往外跑。
清洗了伤口,敷抹了草药,安知横抱病人去往卧室,希莞纳跟在身后不停的催促催急。
安知听从庶娘的指路,到西进一所破院子,低矮的趴趴草屋木门漏风,一脚踹开看到板床,三步并两步轻轻平放。
希莞纳进屋先关门,扒开火折点亮昏油灯,往里头看一眼,安知坐在床尾按着闺女的脚腕,伸头冲她脸心急说道:“别怕别怕,一会我带你……”
话到半截,希莞纳抓住他后领扯到一旁,痛骂一句不再理他。转脸温柔轻声询问女儿,听阿宓朵小声说冷,赶忙拉被盖好。
掖被子的时候,瞧她手中还拿着灵芝,气的牙疼伸手去夺,阿宓朵歪过身双手护在怀中,喘着微弱的气息喊道:“这是救人的药,一时半会养不出蛊王,只剩这一颗蜈蛊草,娘你不能毁了它。”
“好好好,我的宝儿你别动,不要了娘不要了。”话音虽是温顺,希莞纳满腹怨恨无处撒,疼心怜爱愁断肠,字字泣泪嗓口带血。
转过身取下墙上晒被子的藤棍,一步跃到安知旁,别人的孩子用不着心疼,袖子懒得卷,一棍棍用力抽打,手上用劲嘴上也吼:“我们过得好好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上辈子欠了你们娘俩什么,非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朵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拿命抵!”
安知挨着打一声不吭,即便是皮开肉绽血染衣红,自己心怀有愧懊恼不已,由得她打反而好受许多,心里只有同情她们娘俩,这时候的疼根本算不上什么。
希莞纳乱打一阵,自己倒累的气喘吁吁,扔了棍坐椅上,无声哭起来。安知跪去身前仰头泪眼,扶着庶娘双腿小声劝劝:“姨娘消消气,全是我的错,你们快跟我回家吧,我爹一定能……”
“呸!别提他那个畜生,说什么回家!你们家没一个好人!”
“姨娘说得对,我爹不是好人,是他辜负了您,里里外全都是他的错,我娘她……她确实有她的苦衷呀。”
“她有苦?她有什么苦!”
安知见她又动气,一时话塞了嗓,不敢轻易言语。希莞纳多讲些他爹的负心,矛头一转咒骂起安灵母亲。
“当年怀我即将临产,爹他从没跟我娘商量一声,冷不防带您回家,换做是您也会生气。”安知低下头小声驳道。
“你爹有妻在先,我当年也被他蒙在鼓里,他去我们苗寨收药,半句也没提过你娘。但凡告诉我有家眷,我绝不可能跟他走,你说我有什么错?”
安知抬起头,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面无表情心生疑虑,此间故事与他听说的不大相同。今日所见所闻,母女二人深陷不幸,却依然心地善良,难道真是自己母亲错了?
沉默良久之后,安知掏出手帕替她抹泪,希莞纳反手打落,自己掏出手巾拭泪,大喘着气继续哭诉:“我们家祖上声明不好,我跟了你爹原本是想远离古寨,摆脱恶名享享清福,谁知道……谁知道跳了火坑!”
安知尽数倾听,这时候谁敢打断她的讲述。
“还没到你家的时候,我就怀了朵儿,一天好日子没过,一个负心郎,一个河东狮,天天……天天那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希莞纳说着说着泣不成声,安知跪在地上抬头望,任由她发泄心中积怨,倒出多年委屈苦水。等她顺过气又讲清了里面事,说完已是涕泪交垂。
深夜起风凉,鸦悲兽嚎嘤,屋中三人泪,孤烛照凄零。阿宓朵蜷缩起身子,说冷又喊疼,希莞纳跑去床边安抚,一时间踌躇莫展。
转头看到安知还跪着,终归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刚才一通发泄,也算解了多年的心头气,此时喊人道:“起来吧,去灶房烧些热水。”
安知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听她叫起也不想起,跪着转身,爬到床边诚恳问道:“姨娘您是解毒行家,妹妹的毒需要什么药?这里没有的,我马上回家拿。”
不说还好,提起解毒的药,希莞纳登时火冒三丈,扬起手想要扇他脸,但见一双雅目带泪多情,清秀脸庞宠悯生爱,比之当年嵇丰遥,红发玲珑多风流,赤诚真心惹人醉。
往事历历在目,拔了那心头刺,还有骨上毒,心中憋闷的快要窒息,捶捶胸口自己劝解自己:“倘若你爹能跪下来求我,倘若当年他能爱我半分,我怎舍得离开,我怎舍得离开。”
希莞纳难受得几近昏厥,安知赶忙抓住手腕稳住她身子,求几句别再想不开。希莞纳闭目摇头蒙不做声,安知高举她胳膊,一下下往自己脸上扇,边哭边劝道:“我该打是该打,娘你快消消气,妹妹肯定有救,您快告诉我有什么办法解毒,哪怕是用我的命换也行。”
希莞纳缩回手缓缓放下,哀叹一声睁开眼,无神摇头呆愣愣说:“你不踩死那条毒虫,拿它熬药还能解,现在一时半会养不出蛊王,你妹妹她,活不了几天了。”
“是病就能治,是毒就能解,娘您再好好想想,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没有了,没有了,蛊王的毒就是最强的毒。”
“世上哪有最字之说,一条虫子一定有什么可以治它!”
希莞纳举手喊了声等等,刚上来一丝精神忽又蔫了,神情苦痛叹道:“除非……唉,不可能,不可能。”
听到一线生机,安知怎肯轻易放过,抱住姨娘双腿仰头哀求:“没有不可能,人有逆天之时,天无绝人之路。您快说解药在哪儿,就算天涯海角,我现在就去找来。”
希莞纳看他是真情流露,说的话也是情真意切,知他是心底里担忧这个妹妹,手拉手扶起来解释道:“养蛊就是留毒虫里最毒的一只,想要比它更毒,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安知急求答案。
“除非人蛊!有了人蛊血,熬药也能治。”
“人蛊?”安知不解自叹。
“是啊,普天之下,哪里去找百毒不侵的人呀。”
万没想到是这个办法,安知听了眼直口呆,跪久了两腿酸软,退到一旁扶墙站站,思绪良久一言不发。
“明天我回一趟楚岭南,问问古寨中谁家还有蛊王。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要照顾好你妹妹。”一句话说得有气无力,希莞纳更是起身晃动,强撑到安知身旁,拉他衣角说,“走吧,今天你去柴房将就一夜。”
安知挪了一步,忽而按住希莞纳手说道:“等一下,您去一趟个把月,妹妹肯定撑不了那么多天。再说万一找不到,耽误了救命时间。”
“找到肯定能找到,就是来回……”
“别去了!我从小药房长大,自幼顽劣尝过世间百草,要说百毒不侵,天下除我之外再无二人!”
希莞纳还未反应过来,安知迈开大步冲出门,头也不回径直赶往埋蛊冷窖。希莞纳想了一会才明白他要干什么,脚步加急追了上去。
今日三入冷窖,安知直接跑向偏角浅坑,四周架子上摆满瓦罐,拎出来一个打开看看,黑色的虫子叫不上名字,再掀一罐是条蝎子,确定无疑开始一一倒入浅坑。
希莞纳腾腾跑下来,扶着墙喘气不匀道:“放下……快放下。”
安知做不改意行不迟缓,面不改色心不惊跳,头也不回小声说道:“一夜应该差不多。”
希莞纳看他忙活,这才深信并不是说着玩,走过去夺下瓦罐说:“算了吧孩子,你是家中唯一的男丁,你要是死在我这,你爹他怎么可能饶得了我。”
安知复又抢来,倒进去这只接着倒另一只,脸上给笑嘴上说道:“我娘以前赶您走,我爹这么多年也没有请您回,让您在这孤苦受罪。不管明天我是死是活,权当是还了他们的狠心债。”
如此暖心窝的话,希莞纳忍不住泪如雨下,夺走最后一罐丢一旁,抱住安知搂怀中哭道:“傻孩子,事情不是你听说的那样,当年你舅舅去宝参堂庆贺你娘怀了身孕,喝多了酒说把你娘年轻时,和别人相好的事说了出来。你爹心中有气又不能发泄出来,这才骗我回家故意气她。你娘撵我走我是可以留下的,但是我夹在他们中间,受多了冤气心有不甘,是我自己离开了那个家,要说恨,我只恨我自己命不好。”
安知扶她走到远处,一脚把瓦罐踢入坑中,扶她坐上条凳,蹲下身子笑脸说道:“事情都过去了,我娘狠心丢下我走了,您以后就是我娘。”
希莞纳摩挲着他的脸嗯嗯两声。
“您放一百个心,父亲从小对我管教严苛,棍棒鞭抽遭打无数,我这身子早就皮实耐抗,那些毒虫我根本不放心上,它们肯定毒不死我。”
安知嬉笑说完,起身去往深坑,希莞纳抓住一手拽了回来,嘴里嘟囔着不行不行。
安知按住她手双眼放光,神情坚定语出肯定:“您在这守我一夜,明早我若活着,就用我的血给妹妹解毒,咱们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四字铿锵有力,希莞纳耳边萦绕久久,数十年来无数孤寂寒夜,无数梦迁回家,此刻她无比信服。毕竟是柔弱女人,谁不想有个温暖的港湾可以寄存依靠,但是生活越是艰辛,越是让人坚毅恒心,只为心中一股明知是错而又不得不坚守的孤傲。此时希莞纳放下一切戒备,搂住安知动情不舍。
安知抠开她手指,丢下一句放心,转身跳入坑中,盘坐在地黑气护体,任由毒虫爬满全身。
就在同一时刻,家中安灵突然心头一紧,说不出的难受,像是几十只小耗子百爪挠心,又像是爬满了白蚁叮咬。
揉揉胸口喝盏茶,屋外忽然响起敲门声,这么晚了不会有外人来,安灵站起身来回走,来到门前搓手不敢开,外头催了几声开门。安灵一听是父亲,打开来跨出去,赶快掩上叫声爹。
“你娘说你这两天鬼鬼祟祟,丫鬟送饭也不让进屋,是不是藏了什么人?”
“没有啊。”
“安知去哪儿了?”
“他天天出去玩,我怎么知道。”
“你们两一日也不消停,这一回又干什么坏事了。”嵇丰遥捏着安灵鼻子笑。
“哎呀爹,您瞎猜什么,这两天我正在研读《金匮要略》,不方便别人打扰。”
“你这个傻丫头,编瞎话也编不圆,古籍医典你早就看完了,还敢撒谎!”嵇丰遥语气虽变严厉,但他两眼柔似月光,洒在安灵面庞即可融冰化雪。
安灵玩笑着推爹爹走,嵇丰遥扭过来站定,伸手点点安灵翘鼻,和颜悦色微怒笑道:“今天我听库房伙计说,家里的白莲圣花丢了,你们是不是拿它救人了?”
安灵眼转一圈,拉上手摇晃着撒娇道:“爹您真聪明,我就是拿它救人了!是您教我的医者仁心,我可不敢见死不救。”
“嗯说得对,草药有价人命无价,用了就用了吧。我这次来就是怕你用错了药,你敢开药圣花,这个人肯定是性命垂危,怕你医术不精道行浅薄,救人不成反害了人家。行了,快让我进去瞧瞧吧。”
安灵在家等药一天,度日如年心如刀绞,此时的卿晓更是濒死朽株奄奄一息。
比起事情败露,她更担心人命难回,反正只要是救人的事,父亲从没怪罪过她。不如大胆承认,由爹爹下手肯定比自己有把握,收起笑脸变为严肃,点头说声跟我来,领着父亲进得厢房。
直言不讳道出所有事,望闻问切诊察了全身,不管是皇亲国戚也好,还是平头百姓也罢,医者一视同仁。
只不过此等重症,好似虎口脱险,阴曹拉人。嵇丰遥屋中踱步,愁起脸面低头低语:“你开的药没错,延缓生息是不得已而为之,但这样血流迟缓,反而积藏于胸,化不开淤血病情更重。”
“爹爹说的是,其他的两味续命药迟迟送不来,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你们两个擅作主张,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怎么能让安知去毒巫坊!
“就是怕……”安灵快嘴一说忽然停下,小脸低下变得委屈,嘟嘟嘴昂头凶道,“就是怕惊动您才不敢说。”
嵇丰遥哈哈大笑,摸摸姑娘的脑袋气道:“算了,现在救她要紧,快去拿艾草银针!我来试试帮她疏通经络,再睡下去人就醒不过来了。”
安灵当然知道事态紧急,不敢有丝毫懈怠,火速取来针器药草,掌这烛光让父亲瞧清楚,上衣脱光针灸了半个时辰。
还在熏穴下针时,名元破门而入,一步转到卧室,一眼瞧见卿晓半身赤裸,床边更有一个男子下手摸她。气的眼睛差点掉地上,手上衣包坠地土落满尘,伸手一指张口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