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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十一回。欢游琳琅铺,追踪觅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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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陶灯昏昏蒙蒙,墨文夺说的狠话恰似万丈光芒,不过那铲灭二字有些凶险,名元不由自主站起身,满目疑惑随即问去:“持乌帮?”
“没错!王英大哥是他们下的毒!”文夺目光如炬随之站起,字字铿锵有力。
名元这才明白刚才说的报仇二字,握拳磨牙一身热血澎湃,眼冒精火对灯怒吼:“好你个乌龟王八!咱们旧账新账一起算!不用等明天,现在就去!”
“隋兄弟别急,坐下先坐下。”墨文夺推他落座,摆手支走报信人,闭门上闩回座笑道,“现在还不到时候,咱们大队出发,肯定惊扰了他们内奸人。他既敢偷拿宝剑,一定会送到老乌龟手里。”
“不能让他得到,我这就追回来!”
文夺听了压着声笑一阵,名元不明所以追问怎么了,文夺一胳膊按桌,歪身子伸过去脸,半分嬉戏半分正经地说:“好不容易下的套,等的就是揪出他们老巢,你把人追回来,咱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咯。”
名元哦了一长声,细细想去明白了过来,拍脑门笑笑扭头回道:“即是这样,我赶紧追上去跟着他。”
“用不着你去,我早就安排好了,明日咱们跟着标记走,找到老乌龟藏身处,就可以把他们一窝端了。”
深谋远虑又步步稳妥,名元由衷钦佩,文夺那堂主之位若换自个,第一时间逮出奸细,项上脑袋不可能留到今日。怪不得姗姗常告诫他,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自古做大事者,首要资质必为隐忍。
名元再无多话,一切听从安排,详问王大哥死因,墨文夺慢慢讲述当中来龙去脉。
百年前的持乌帮,算得上全国第一大帮派,帮中人员遍布中原五州,少说也有十万之众。
之所以那么多人,就是入帮不设条件,贩夫走卒也会,引车贩浆也罢,甚至于地痞流氓,南冠刑徒,凡有来者一概不拒。
如此招揽人,自然是一群乌合之众,平日欺压百姓,毫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做的尽是打家劫舍,车匪路霸。久而久之疏通了上层,那些来钱快的勾当,什么舍赌贩淫,什么垄盐放贷,可谓无恶不作,无利不图。
百姓怨声载道,朝廷迫于压力多次剿除,抓的抓杀的杀,持乌帮最终四分五裂,渐渐衰败下来。
现如今匈奴入侵,朝廷内斗各自窝兵不出,乌往心打着保家卫国的旗号,支援北上借此洗白,司州刺史也给允承诺认可。
聚侠帮帮主姚华早先也持疑,见他们真有改邪归正的心,也就放下戒备就此集结,招兵数万一路北上,跨过长城与匈奴拼死交锋。
几次不敌损兵折将,帮主乌往心贪恋生死动了歪念,暗地里卖国求荣,寄书情报通敌造反,这才戕害了不少中原义士。
“人渣败类!人渣败类啊!要是匈奴真打过来,他们岂不是更猖狂!”名元悲怆自鸣。
“去的兄弟确实死伤不少,不过隋兄弟不必怕,现值春夏之季,匈奴人畜繁衍生息,还不敢强攻南下,姚帮主和雁北官兵暂且还能抵挡的住。”文夺轻言劝慰,掂壶倒茶递过去说,“就怕过了秋日,百姓秋收忙农,他们正好马膘体壮,再若交锋,结局可就不好说了。”
名元接手茶杯,气的手颤洒出茶水,无心喝重声放置于桌,愁眉不展长吁短叹。墨文夺又告诉他些就近事,名元听了更加气愤,一边是忧心民众,一边想舍身报国,两眼红彤彤望着文夺端正问道:“墨大哥,您看我能做些什么?”
短暂的接触,墨文夺已然瞧出他是个好男儿,明堂正道侠肝义胆,甚是欣喜,甚是惜才。脸上泛起微笑,空口情切言:“你有这份心就行,人人都像你这样,咱们也不至于受外族欺负。实不相瞒,我回京城就是为了上书请兵,只可惜……呵呵,不谈了不谈了,暗无天日啊,我们正想着劫取点情报,没想到逮到了八王篡权的勾当,看来他们是不可能出兵了。”
名元气愤难当,当即拍椅恨道:“为了争权夺势,置江山于不顾!置百姓于不顾!”
墨文夺笑着点点头,换一副面容说道:“不必气馁,哪怕世间天昏地暗,只要还有一丝光明,咱们也要身往不回!”
一句话正中名元心坎,他才疏学浅,有那个意思说不出那般话,既是同道中人不谋而合,激动的满目尊仰,抓住文夺胳膊久久说不出话。
文夺再次端杯让他解渴,看他也是舒心,说话更似温柔:“不提这糟心事了,可惜我这破舍简陋,委屈隋兄弟将就一夜,快去里屋休息吧。”
名元也发现此屋就一张床,再三推辞坚决不肯,文夺明白他的意思,正色说还有要事,今夜务必办完不能耽误,强行推他进了卧室,自个去书房伏案写信。
名元坐在床边不愿躺下,盯着门缝透过来的亮光,心中是百感交集,感慨万端。聚侠帮个个深明大义,为国尽忠赴死无悔,好男儿志在千里,我怎能满脑子贪恋儿女痴情。
羞愧难当,起身踱步,正欲找文夺谈谈,想起姗姗和若柔又有些放不下,心里反复斗争了一刻时,最终攥拳咬牙推门而去。
来到书房喊一声墨堂主,单膝跪地握拳行礼,双目坚毅爽朗出言:“我三师哥也曾是聚侠帮人,墨大哥长我半岁也是兄长,小弟想今日入帮,愿为辅佐誓死追随。”
墨文夺怔了一刻,放下笔墨开怀笑道:“快快起来,有话慢慢说。”
快步绕过书案,两胳膊扶助,强拉名元就是不起,不得已好言劝道:“好好好,入帮就入帮,兄弟先起来。”
两人挽手落座,文夺先声笑道:“只可惜行军在外,不能饮酒,不然今夜定要与兄弟一醉方休。”
名元倒上清茶,一人一杯举杯敬道:“只要哥哥同意,以茶代酒先敬一杯。”
茶到嘴边,文夺按住笑道:“你有意入帮我当然高兴,只不过现时节帮内太过繁忙,况且入帮手续也繁琐,你再考虑考虑,入帮的事改日再说。”
“我想好了,庭南暂且不去,墨大哥先帮我写一封书信吧。”
“写信?写什么信?”
“没什么大事,家师小女在庭南等我,现在偏北外有侵敌,中原内有政乱,就算接来,何处为家,我愿跟哥哥北上支援。”
“上阵杀敌可不是闹着玩,庭南该去还得去,等你办完了事,想清楚了入帮不迟。”
“没什么好去,书信一到她自然明白。”
三言两语,文夺知道劝也无用,喝下茶水委婉哄道:“你有余情杂念未了,入帮心不静。等咱俩都回来再说入帮事,放心哥哥不会忘,你的引荐人我当定了。”
名元以为他是好言推辞,其实文夺是怕他有去无回,这傻子不明白人家的好意,扭上劲红了脸。文夺看到他的犟脾气,不仅不气,反而更加喜欢。
再三劝说后,文夺也算软了话正经回道:“聚侠帮入帮先规,生平来历如实相告,三番察考四番验核,凡有劣迹者不得入帮。”
名元真心诚意想入帮,既然有问,那便一五一十从头讲起。文夺认认真真从头到尾听完,虽然名元身世不清,但他品德极佳,才干出众,尤其忠诚绝无二话,整体来说是个好苗子。
唯有一事让文夺发愁,明话不敢说只在心中想:“你是当局者迷,如果带上卿晓去找若柔,早晚为情所困,最终两难取舍。不如快刀斩麻,只保一人幸福,了却婚姻大事刚好等我回来。”
名元还在那说着掏心窝的话,文夺先声打住,笑颜劝道:“卿之姓皇家重臣,常人绝不敢用,姗姗姑娘是宫中人,带她走的肯定是宫中侍卫。往后你不必找她,要紧的是快去庭南,先把师妹接来,等你们到家我也就回来了。”
经次点拨名元恍然大悟,既是平安也就放下悬心,文夺的话他言听计从,当即表示不日启程,两人聊了些闲话,直到深夜才睡下。
翌日清晨,院门外一声号角,名元揉眼惊醒四下无人,循声来到大门外,众人依次列队整装待发,文夺站在队前训话。
名元安安静静等他说完,众人齐齐骑马一并北上。文夺回头瞧见名元,走过来解下腰中佩剑,递给他语重心长地说:“隋兄弟放心,你的宝剑我一定帮你拿回来。先拿着我的去庭南接人,路上小心,快去快回!”
名元推手不接,看着文夺爽朗笑道:“那把破剑哥哥千万别放心上,丢了就让它丢去!去庭南不急,我想跟弟兄们去一趟,王大哥对我有恩,不报此仇心有不安。”
文夺考虑片刻,来去不过三两天,去的人多应该安全,更何况他有这份情也想出份力。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点头同意,两人骑马跟上队伍。
一行百人寻着标记赶路,大伙路上神情凝重,无人言笑默默前行。饿了吃干粮,渴了喝溪水,直到日落月出,拐进了一处密林。
天上点点星光,远处微微火光,大家放慢步伐,悄悄潜行。越往里走,地势越是曲折坎坷,见有巡逻赶紧趴地上。
手势做语分配命令,两人起身跑去,一刀抹脖闷声放倒,换上他俩的衣服,探寻地形假装巡逻。
众人领命四散包围,矮山相伴四洞相连,越来越靠近,已经可见天然融石堆叠洞旁。
百十号人围火烤肉,喝酒狂笑,闲谈快意。文夺拉住名元胳膊,凑耳小声说:“你留在这,别跟我们冲进去,有人逃跑就截住把他杀了,不要逞强,不能受伤。”
说完递给他一把小刀,名元张口想要说话,文夺摆手不让他言语。众人眼色行事,一个个神情亢奋,鼓气待命。
听得一声哨响,埋伏的弟兄一拥而上!持乌帮人酒意熏熏,还没来得及捡刀剑,喊杀震天已经死伤过半。
名元干看心急,那火光中血溅横飞,嘶喊悲鸣之声不绝于耳,短兵相交乒乓作响。
人人都可去,唯他在这守门,急的手痒难耐,却见不到一个逃跑的人。咬牙叹声之间,见那火光之中金光一闪,瞪大双眼仔细瞧,正是持乌帮帮主拿了他的弃恋剑。
老乌龟亮起蓝光金行气,手掌刚猛,腿脚灵活,虽未点亮宝剑,但多人与他交手,相继败下阵来。
一个接一个被砍倒,眼见他持剑刺向墨文夺,名元轻功落脚快步如飞,刹那间赶到,耀闪红光一脚踢他手腕。
老乌龟吃痛丢了剑,慌忙跑去捡起,回身看看身前的少年,满脸惊讶又惊喜,狂笑一声开口大喊:“怃奈神功果然名不虚传,你个龟儿子多日不见,功夫大有长进!”
名元啐上一口,刚要说话,文夺拉住他说:“快回去!这里有我们用不着你出手。”
名元慢慢拉开他手,和目微笑轻声细语说:“哥哥不用担心,其他人交给你们,我来收拾这个老乌龟!”
文夺不知他功夫底子,正欲言劝却见他提气而上,施展出脚功毫不客气。
乌面龟仙左挡右闪,硬接他几招脚法,火行之气刚劲有力,手臂碰的生疼,寻个空隙躲闪到一旁。额落汗珠,心有慌张,赶紧调息运气,心中不由得生怯:“这小子武功已有小成,今非昔比,刚才真是小瞧了他。”
名元对他恨之入骨,怎肯留有喘息的工夫,踏步飞近,虚提一脚,老乌龟伸剑不及挥臂格挡,触碰刹那,名元收脚落地生根,转身扫脚直奔面门。
速度极快来不及躲闪,啪的一声响,结结实实甩一个大嘴巴。名元扫腿落地,紧接旋身换腿后蹬,一脚踢到他腹中,老乌龟后仰飞起,落到远处翻了几翻。
出了一口恶气,名元喜不自禁笑出声。望着老乌龟躺地上不声不动,收气还身走过去斥责道:“老鳖,你残害忠良罪大恶极,今天我要为武林除害!”
乌往心慢慢站起身,丢了宝剑,双手开始揉搓肚腹。名元看到他后背渐渐隆起,四肢也慢慢收缩,不一会竟变了形态。毫无惧色嘲笑一声:“王八变蛋也没用!我看你还有什么怪招!”
稍等片刻,老乌龟已经缩成球状,左右翻滚两下,突然后腿蹬地,半空飞一半落地滚来。
名元速燃火行,躲你一招不是好汉,伸腿踢去咱们硬碰硬。哪知脚底一碰触砰然巨响,两人各退了三四丈。
老乌龟也纳闷,混迹江湖几十年,知道或不知道他功夫的,从没有人敢硬接,这小子有什么奇功异巧可以不躲?伸出脑袋瞧瞧他,蹲在地上两手抱住了腿,暗自笑笑心头乐道:“肉身凡胎的傻小子,你也知道疼。”
钻心的疼痛让名元汗如雨注,抬眼一瞥老乌龟滚身扑到,眼看着直奔胸口而来,腿使力发颤,手上又无兵刃,万般无奈下,只得双臂格挡。
真若吃招不死半残!千钧一发之际,墨文夺跑过去一脚踢开,名元倒向一侧错开了身位。躲过一劫,文夺大声高喊:“不能跟他正面对抗,这是乌帮主的绝学—龟明六甲!”
名元听到警示点了点头,张嘴未出声,乌往心再一次翻滚近身。风声袭来飞沙走石,名元再也不敢硬接,忍着疼站起身,脚踩龟壳借力左撤,半空划出个优美弧度,双脚一落地,又是一股钻心的疼。
坐在地上等他再下死招,老乌龟滚到远处转个弯,不冲他来反冲向墨文夺。
名元爬起来想救人,竟见墨文夺轻松避开,甚至躲闪之中还可挥剑刺回几招。身上没有真气之光,但他年轻气壮,筋骨技纯正熟练,身眼行法也是师承名家,应付老乌龟绰绰有余。
龟明六甲确实坚不可摧,正面只能躲,胜他不可能。文夺与他缠斗一会,名元慢慢看出了破绽。
伸伸伤腿,捏捏皮肉,渐渐有了知觉。名元慢慢站起来,跑到洞口搬起石头,冲着乌往心嘲笑大嚷:“缩头老鳖!你那龟明六甲有名无实,瞧你那体型,身怀六甲还差不多。来来来,有什么能耐全冲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