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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十一回。欢游琳琅铺,追踪觅影(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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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赤阳登高照,白云互怀抱。攘攘的市井游街人,雕车路满芳。一身软烟蚕丝披量身,茶色短兜丰绰约,绿蜡靛罗裳。牵手逛铺,挽臂巷阆,欢喜得鸯戏水,鸳舟行,净白铃铛,摇扇清香,颦眼迷茫。奔走中,折射绚羅鬓带,五玉坠环,流髫不改秀发,熏肤更添凝霜。这一城琳琅满目,这一街叫卖声响,皆有情。
“这一家的金玉首饰更多更好,名元哥快来呀!你看看这副和田玉镯好看吗?”卿晓满脸兴奋地说,没听到回话,左右扭头找不到他人。
出了店才看到名元,一手提着大兜小包,一手牵着马,死气沉沉一步一踮,慢慢悠悠晃到门口。
卿晓迷花眼笑不与计较,一步跳下去,挽住他胳膊往店里拽。之前的话重说一遍,名元苦脸笑道:“买买买,用不着我看,你喜欢就全要了。”
卿晓瘪着嘴斜去一眼,挽他的胳膊用力甩开,给个侧面赌气回道:“你烦了咱们就走,现在就出城!”
名元慌忙拉住安慰:“行了小祖宗,一天你能生八回气,变脸比变天都快。”
“是你自个说的陪我逛街,这还没过两家你就急了!”卿晓扭过脸争执道。
名元掂了掂手上东西,心想女人真会说谎,咱们逛到现在何止两家,二十家只多不少!争辩的话刚要出口,却被她刺辣的眼神吓了回去,慌忙唯唯诺诺地说:“你想看什么看什么,我陪着你还不行吗。再说金石玉器我又不懂,放我这俗眼里也瞧不出好坏。”
卿晓抿嘴偷偷一乐,笑弯了眉眼说:“我又没让你挑真假!”
名元瞬间怔住,她那一笑宛如一朵炽热灿烂的红玫瑰,艳阳着红张扬耀眼,一双眼吸进了再难拔出,夏风轻拂热烈飘香,一颗心被吹的只剩柔弱。
平日也没少看,今日却不似以往,卿晓被他瞧出了腮热,小手捶胸嗲声气道:“别看了傻瘸子,快走吧。”
名元清醒过来,抓住她手慌口回道:“走什么呀,你不是要看玉镯吗,进去让我看看。”
卿晓抽出手低下头,心口砰砰霜消日暖,酒窝深深栀子花开。这次换名元挽住她胳膊,笑嘻嘻哄着她进了玉珑金饰。
到店里,卿晓只与伙计说话,名元眼中只有她。青春中带着星点妩媚,俏皮里蕴含些许优雅,一会试试扁方,一会带带玉坠。
最后伙计拿出玉镯,卿晓套上手臂便扬到名元脸上,自己无比欢心,却让他拿主意。
名元扫去一眼,纯玉白净带一点胭脂色,痴痴望着她说:“好看好看,你带什么都好看。”
“这可是你说的,既是什么都好看,你就把店全包下来吧!”
名元缓过神傻笑道:“哎呦我的小公主,使不得使不得,这些俗器显不出你的高贵,跟你的身份不搭。”
卿晓连忙摇手让他小声点,看他一脸诚恳,猜不出是真心所言,还是有意不想花钱。自己心花怒放,愉悦地说:“就它了!其它的你买我也不要!”
京城实在太大,转了一上午也只溜了四五条街,名元身强体壮尤可遭得住,卿晓兴奋的跑来跑去,早已是小腿发酸,肚中咕咕叫。
两人过桥来到溪水边,沿岸街上叫卖各种小吃,树荫下摆着石桌石墩,卿晓坐上去便不起来。名元买了一堆小食,捧过来摊桌上,两人一边乘凉,一边大快朵颐。
往日的饭桶今日却不觉饿,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依旧觉得美味可口,四周的美景他无心看,只那眼里有她看到饱。
凭栏小扇仙果闻,
摇椅翩坐花舟沉。
落花流水由春尽,
风隐柳藏画中人。
卿晓吃着梅酥冰酪,喝着瓜汁蜜水,赏目京城夏景,一双眼不够用,耳边忽而掺进杂音:“你今天怎么了?平常也没见你这么能吃!”
卿晓顺声看去,一脸不悦道:“哄人开心你不会,惹人生气你是天下第一,真扫兴!走吧。”
卿晓收起折扇起身,移步石栏处下望溪水泛舟。名元留下收拾残局,收整完零碎背起包袱,扭头找人已走远,颠颠小跑追上去。
溪岸石路树阴森森,热气吹过水面带来零星水藻味,两人一边走一边聊起闲话。
“咱们今天出城吗?”
“我累了,明天再走吧。”
“赶时间的是你,不赶时间的也是你。”
卿晓笑而不语,名元东一句西一句逗她开心,不知不觉来到正街,道路笔直宽敞,左右店铺金粉豪华。一家郡邸尤为气派,三层高楼富丽堂皇,楼外装饰极度奢华。
卿晓一步也不想多走,牵过马领着名元走进去。门外有人候着,见二位有入店的意思,小碎步跑来迎接,满脸堆笑伸手引路,身子低到快要半跪,接过缰绳恭敬地说:“两位贵客里面请。”他虽言语轻柔客气,名元却感觉浑身不自在,仿佛是要割他的肉。
踏进正门,卿晓坐去迎宾椅上,捶腿捏肩不管不问。名元放下大包小包,叹气加摇头一人去往柜台。来回似是只说了两三句,再走回来愁眉苦脸,坐到卿晓身旁一语不发。
“怎么了?又住满了?”卿晓疑惑发问。
“房间多的是,估计一间也没人住!”名元叹气回答。
“那你愁什么?”
“太贵了!咱们还是换一家吧。”
卿晓捂肚子捂嘴不敢笑出声,倘若这里不是富贵场所,她恐要把房顶笑塌。
名元被她的笑意感染,撇嘴也露笑,看她眼角似要笑出泪,低头盯着她的眼问怎么了。
卿晓高兴得喘不上气,指了指他还是说不出话,等了片刻恢复平静,心下动了小心思,以往他救济贫苦豪爽,今天试试他会不会给自个儿花钱。
要来包袱翻出所剩金银,黑布包上一股脑全交过去,推他怀中笑道:“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你又不是没钱,怕个什么劲!今天全听你的,你说住哪一家就住哪一家,你想开几间房就开几间房。”
名元本想另寻他处,只是瞧她累了,自己也累了,若让她忍着多走走定然不高兴,还是先定个歇脚的地方吧。
整包抱起来,走一步回头嘟囔道:“大手大脚,这么点钱早晚被你败光,别说到庭南,恐怕出雒阳都难。”
卿晓听后一点也不气,乐呵呵什么也不管。不一会有人来提行李,领两位去后院,另有高层顶楼厢房。
小伙计推门请进屋,他俩坐一旁看着别人忙碌,小厮摆放好行礼,女仆紧跟着进来,略略清扫添置好一切,忙活完不忘说句吉祥话,卿晓拿出碎银一一赏赐。
全都走了关上门,卿晓回身再瞧,满屋鲜花着锦,烟霞喷香,四应俱全品级高雅,窗下还有梳妆台,甚至连妆台坐凳也是交趾黄檀,样样雕工精致。
正中摆着一张大床,四柱撑顶,勾挂碧绿幔,刺绣的软卧,纯白的鹅绒被。
小姑娘瞧见无不开心,卿晓劳累多日,跑过去仰身躺下。从未睡过如此舒适的床,左右翻身掀被闻香。
折腾不大会儿,看见名元坐在床尾凳上,坐起身笑问他:“你怎么还在这?不会、不会就开一间吧?”
名元歪过身,反手拍掌大声说道:“小祖宗,你知道这一间春娥闺房多少钱吗?足够……”
“哎……打住,是我多问,一间就一间吧。”卿晓高兴说完,站起身打开所有窗户,趴在窗沿欣赏窗外秀丽景色。往远处望了一会,各家各户的楼栏上,全都晒着衣服床被,花花绿绿煞是好看。
回身同坐凳上,推推名元兴致勃勃地说:“差点忘了,今天是六月六晒衣节!咱俩无家可归,就算晒不了旧衣,也须添些新衣,不然可要有‘霉’运。”
名元看着她苦笑说道:“咱俩什么时候有过好运!倒霉也该习惯了,别再出去了,刚才不是累的都站不起来了。”
换作平常,卿晓定然发火,但是此时想起逛街买衣,那疲倦之意早已烟消云散,赶路的事一并抛之脑后,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再次挽住名元,左右扭身子撒娇,而后又边抬边说走吧走吧。
名元起初还装模作样不起来,其实心里哪儿有半分不从之意,只不过看不够她欢喜的表情,逗乐之间只为占占便宜。
卿晓稍稍拉下脸,名元立刻服帖,掂起包袱先去开门。两人拉拉挽挽走下楼,高高兴兴出门去,一旁的小伙计夹道欢送。
一整条西街全是绸缎庄和成衣铺,量体裁衣肯定来不及,只能买做好的整套。
随便进一家,卿晓先不给自己看,挑选男装让名元试身。名元自是不乐意,委婉谢绝地说:“男人哪儿能穿这么花的衣服,你看你喜欢的就行了,我不需要。”
“穿上我看看。”卿晓扬起衣服笑道,贴他双肩比量起来。
“姗姗你饶了我吧,有一两件替换就够了,真不需要。”
“穿上!”
名元立刻认怂,等他换上出来,卿晓指着他笑了半晌。
出去再逛几家,感觉不是太艳,就是太俗,试了好多套,卿晓始终不满意。买不到合适的,名元反倒高兴,试探着劝道:“别总在我身上试,有你喜欢的你就买,我陪着你还不行吗。再说这都是人家达官贵人穿的,我一个乡巴佬肯定不合适。”
“你说的不错,平常看你那破烂看习惯了,突然穿好的总感觉不顺眼。”卿晓衣服丢桌嬉笑一句,挽住胳膊边拉边说,“走,去小店逛逛。”
“唉……算了。”
“快走吧。”
拉扯之间卿晓怒眼一视,名元还得顺从,听之任之不再多言。刚出门店,对面一家《相许衣铺》,两人手拉手走进去。
卿晓挑衣,只选最贵的,又来一套让名元穿戴整齐。她又亲自上手,替他束腰理衣,上下打量一会,转圈环看一番,开心拍他胸口笑道:“就它了!”
名元小声说句换回旧衣,卿晓拦住他气道:“换回去干什么!人生一世寥寥数年,不能亏待自个。千金散尽难买一时开心,穿上了就不许脱!”
话已至此,名元只能点头答应,打开包袱拿钱付账,看到里面还留着被火烧的旧衣,想也不想随手扔掉。
卿晓急忙捡回来,双目怒火张嘴吼道:“这件不能扔!”
“为什么?”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可不能喜新厌旧,这些都是我买的,就算不能穿,收好了不能丢。”
名元连哄几声好,看她笑脸重回如释重负。原以为都买了新衣便可回去,不曾想,卿晓沿着街道从东买到西。挨家挨店的选,买了一件又一件,名元这才真是精疲力尽,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歇会。
两人进了一家大的仕女衣铺,名元刚刚坐下,周围有些小姑娘转头看他,时不时窃声议论。名元虽谈不上英俊貌美,但此时衣装得体玉树潇洒,肩阔高大举止可亲,眉宇间又有一股正气凛然,英锐翩翩。被她们看久了,不好意思脸上羞红,地缝想钻。
卿晓换了一身红装,连喊他三声,也没听他答应。走过来一瞧,心中喜忧参半,回去换回旧衣,头也不转出了门。
“怎么说走就走,你不买了?”名元追上去拉住说。
卿晓冷笑一声,圆眼瞪着他说:“不买了,衣服穿我身上,没她们好看。”
名元听出她话中有意,心中好笑随即酸嘲道:“说得也对。”
卿晓陡然大怒,咬牙动唇正要爆嚷,名元赶紧添话:“她们哪儿是穿衣好看,是那衣服好看罢了,论样貌不及你万千之一,你若是再穿美些,岂不断了人家的活路。”
虽说他言语夸大,但是卿晓听了喜上眉梢,早把气怒全撒到九霄云外,心中无比受用。难听到这傻子哄人开心,忍不住碧眸闪烁,羞媚荷颜痴望,一语说不出。
看她笑盈可爱,名元拉住手说:“走吧,再去别家看看。”
出门没几步,卿晓挽住他说:“不买了,天快黑了我也饿了,我想吃百花糕。”名元点头同意。
直到日落,两人钱财花尽,名元苦笑道:“我说得没错吧,不用出雒阳城,咱俩肯定身无分文。”
卿晓捂嘴大笑一阵,而后拉着他说:“你跟我来!”
寻到一家质库,两人前后脚进去,卿晓摘下一支金镶五彩琉璃簪,放上柜台推给里面的伙计,两人回座稍等。名元虽不明何物,但见它流光溢彩,变换瑰丽,也知是个宝物,张嘴问她,卿晓摇头不答。
半盏茶时间,小伙计提着满满一包金银,恭恭敬敬摆放桌上,卿晓接过扔给名元,起身折整裙边说:“拿着吧傻子,以后别再哭穷了。”
“你身上怎么这么多宝贝?”
“你眼前就有无价宝,是你自己有眼无珠!你看它是宝贝,我只当是累赘。哎,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以后可别再怕花钱了。”
名元虽不同意她的观点,但还是点了点头,两人沿路走回郡邸。途经九重云霄宫,大门紧闭楼上昏暗,名元驻足抬头望,卿晓拉他生气道:“别看了,快回去吧。”
回到厢房,卿晓躺床上不想动,名元大包小包收拾好行囊。拉开门腿出去一条,卿晓喊住他说:“都这么晚了,你也累了,今天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吧。”
名元明白她是挽留,毕竟男女有别,必须避嫌,说什么也不敢越界,此处可不是佛门清净地,当即回身笑道:“不用了,这里是京城,你就安心睡吧,不会有人再投毒放火了。”
卿晓从床上坐起,穿着鞋说:“今天你睡这,我再去开一间。”
名元退出房门说道:“我去我去,你快躺下吧,明天早上我来叫你。”
话说完双门关死,来到一楼傻站一会,他才不愿花什么冤枉钱,哪儿不能找个地儿随便对付一宿。院子里恐被人撞见,不如楼顶安静。
说去就去,跑上三楼翻身上得屋顶,偏角竟然也有平屋顶,躺在这自以为惬意舒坦。
放眼望满天星河,心中痴痴难眠,想起今日还未习练,握住剑又开始调息内气。不知何故不明何因,剑身竟然传来阵阵暖心,耳边似有女子莹莹语语,情欲暴涨浑身燥热,滋扰的意乱情迷,只欲多纳不可有失。
脑中突然蹦出邪念,竟是让他回屋找姗姗,名元挣开双眼惊出一身冷汗,扔剑一旁扇自己一嘴巴,咽下唾沫自言自语道:“乱人心志!怪不得都说是邪剑,差点中了他的魔道!”
闭目稍许静心,吐纳调息当中,头顶突然飞过一人,两人都是始料不及。
大惊之下回身相看,四目相对,名元仔细观瞧,原来是个姑娘,双眸含泪溢出大海,目光深邃尽是忧伤。为何满目惆怅,何故意难平,谁惹的怨情凄凄,谁挑的心事重重?
姑娘瞧出是人,也寻思何故睡在这,不多想转身飞起,沿着各屋房顶走谷沾棉。
人都走远了,名元还在挠头思绪,总感觉哪里见过,猛然惊叫一声:“原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