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梦见他》将梦入晚川

1、当年旧事

　　许瑶最近反反复复做着一个梦，都是同一个场景。一堆人拿着小铲子围着一个废墟挖来挖去，许瑶家里世代考古，她一眼就看出来他们在发掘遗址。可是，有些不对，他们的穿着像是七八十年前的中山装。刚开始做的梦，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群人在挖东西，最近几天已经能看清他们的服装了。许瑶想了想，又继续睡了。结果又开始做梦了，这次不一样。梦里那群人的脸，看得清清楚楚，是一群意气风发的青年。中间那个有点眼熟，但许瑶很快被另一个人吸引住了目光。那是一个偏武将气质的青年，与旁边的书生气质的青年不同。正当许瑶准备仔细看看时，她醒了。天快亮了，许瑶不打算睡了。第二天有大事，言家一年一次的家族祭祖。

　　第二天一大早，许瑶起床洗漱穿戴好，立马开车回许家祖宅。等她到的时候，一大家子都快到齐了。“许瑶呐，最近又忙什么呢？祭祖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早点来。”许瑶一听这话就知道又是她那讨厌的舅妈，从小到大，就到处挑刺。许瑶对她笑了笑，“舅妈，小易怎么没来，这么大的事也不回来，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小易是她舅妈的宝贝儿子，纨绔子弟一个，不知道又去哪花天酒地了。她舅妈成功地闭嘴了。祭祖开始了，礼节繁琐又复杂，年轻一辈的都不太愿意回来，只有许瑶一如既往地回家祭祖。许瑶家里是考古世家，曾祖父是考古界的泰斗，许瑶自小便喜欢考古，对曾祖父更是尊敬不已。今天的祭祖与往常不同，据说家里的长辈千辛万苦找到了曾祖父年轻时候的旧照，在那个年代能拥有一张清晰的照片，实在是万幸。许瑶想上前看一眼曾祖父的旧照，看了一眼就愣住了。照片上的人和昨天晚上在梦里看见的一模一样，正中间那个领头人，一样的意气风发。许瑶觉得这件事情不是巧合，虽然她不信鬼神之说，可她真的从来没见过曾祖父的照片，又怎么会在梦里梦见。许瑶打算回去找一找曾祖父的生平，她去了本市的博物馆。找到了曾祖父曾参与过的遗址挖掘照片，经过反复对比，她确定了梦里的那片废墟就是因发掘甲骨文而闻名于世的殷墟。

　　“殷墟，原称“北蒙”[1]，是中国商朝后期都城遗址，位于河南省安阳市。现为国家AAAAA级旅游景区。[2]……2020年3月20日，安阳殷墟景区恢复对外开放。[6]”许瑶在百度百科上，找到了殷墟的资料，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当年参与挖掘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亲历者都已到了期颐之年，大概也问不出什么了。可梦里的他们意气风发，丝毫不在意黄土飞扬，脸上都挂着对考古的热爱，时间残忍。许瑶有些感伤，放下电脑，去找了本殷墟的考古专著看。看着看着睡着了，这次她又梦见他们了。不在田野上，在战场上，时间推移到1931年了。

　　梦里那群青年依然意气飞扬，即便前方硝烟弥漫，战火纷飞。1931，九一八事变，是日本在中国东北蓄意制造并发动的一场侵华战争，是日本帝国主义侵华的开端。许瑶只在历史书上看到过记载，却没像这样亲眼看见炮火震天，断臂残肢的惨烈景象。在梦里，他们带着文物辗转于十几个省市，跋山涉水万余公里。曾祖父带着那一群学生在黄土万里里沉浮，脸上满是倔强。即便是遭遇日军，也从不畏惧，始终把文物放在第一位。迁移途中，有人命丧困苦的路途中，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土地上。他们痛哭，随着大风一句一句传入许瑶耳中。

　　许瑶被惊醒了，脸上不知为何有几滴泪。死去的是那位有武将之风的青年，许瑶在梦中听见，曾祖父曾叫他越之。许瑶醒之后，立刻去找了相关资料，但是都没找到越之这个人，曾祖父所有的生平里都没有这个人。太奇怪了，那个时候的文物工作者，怎么会没有记载。就算是早逝，也该有蛛丝马迹存在，一个人的一生不该这样被遗忘。许瑶抽时间回了一趟老宅，老宅里面存着曾祖父年轻时写的手札，那里面说不定会有记载。“爷爷，我回来看看太爷爷的手札，我们有个研究要查点资料。”许瑶的爷爷一直住在老宅里，种种花草，逗逗鸟。“二楼保险柜里，密码是你爸的生日。小心点，别弄破损了。”许瑶点了点头，立马去了二楼，打开保险柜。里面躺着一本泛黄的手札，厚厚一本，封面两个大字，“许言远”。许瑶仔仔细细翻阅了太爷爷的手札，发现其中有两篇被撕掉了，破损的书页上依稀残留了半个“越”字。这件事情越来越古怪了，越之到底是谁，为什么太爷爷会把关于他的回忆撕掉。许瑶把手札小心翼翼地放回了保险柜，下楼去找爷爷，想问个明白。刚下楼，发现爷爷不见了，树下的桌子上有张小纸条，“我钓鱼去了！”

　　许瑶只好先回去了，毕竟假期也快结束了。许瑶在一个文献馆工作，最近攒了几天假，在家好好宅了几天。回到文献馆，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馆里的前辈，想问问他们对越之这个人有没有印象。毕竟大家家里上两辈都是好朋友，太爷爷和他们的爷爷都认识，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前辈们也都没听过这个名字，许瑶又重新跟他们说了大概的人物生平。“跟爷爷认识，还早逝，只有一个人符合，可是他不叫越之啊。”“不叫越之，那个人叫什么？”许瑶急迫地想要知道他到底是谁。“萧知难”，知难而越之，许瑶觉得自己应该找到了。她再次在百度百科上搜索，这次终于有几行字记载了萧知难短短一生的起伏。“萧知难，1906-1934，燕京大学考古学专业，曾参与故宫文物南迁，后病逝于南迁途中。”许瑶看完之后，怅然若失，梦中那么鲜活的青年竟然就这么消逝了。

　　夜里，许瑶入睡前又想到了那个梦，今晚不知道会不会又梦见太爷爷他们。谁知道，这次的梦里，主角竟然不是太爷爷，而是萧知难。　　许瑶这天晚上早早就入睡了。因为放假归来，积攒了许多工作，忙碌了一天，累得早早就有了困意。许瑶这次梦里不是太爷爷，而是那个神秘的越之。虽然白天知道了他是萧知难，也知道了生平，可太爷爷手札上撕去的那两页还是让许瑶感到好奇。梦里的萧知难大概十五六岁，稚气满脸，身上带着江南水乡的温润之气，这个时候的他活脱脱就是个小书生。谁知，那只是表面。萧家书香世家，偏偏出了个不爱读书的小少爷。整片姑苏都知道萧家小少爷的顽劣，长得文文弱弱，调皮捣蛋之事可干了不少。许瑶在梦里如同亲自到了那片水乡，邻居闲人的议论声，萧知难爹娘的训诫声，萧知难耍无赖之声，通通都在许瑶耳边。她不堪其扰，正准备大吼一声，“别吵了”，却发现有人拉住了她的衣袖。她颇为惊奇，入睡前穿的是夏季睡衣，哪来的衣袖被拉住。许瑶低头一看，她怎么穿着浅蓝色圆摆小袄和黑色素裙，白色布袜和黑色布鞋。许瑶有些诧异，这明明是上世纪二十年代女学生的装扮。她扯下了那个拉住她衣袖的手，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脸，“好痛！”。这时候耳边传来一妇人的声音，“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知难故意拽住你，你根本不认识他。这臭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他。”许瑶被这声音给喊回神了，眼前的妇人穿着藏蓝色袄裙，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许瑶突然觉得这好像不是梦，这是真的。“知难是谁？”许瑶终于回想起刚刚这个妇人说的话了。“臭小子果然是随便拽了一个姑娘，来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他。”那个妇人气势汹汹地冲回家去，边走边跟下人说，“带这位姑娘回府去，别唐突了人家，等我逮到那个臭小子，让他来道歉。”

　　许瑶迷迷糊糊地跟着萧家下人来到了萧府，一进门，许瑶就被吓到了。这大宅院，也太像古装剧里面的场景了。下人把她带到花厅，上好茶水点心就退下了。过了没一会儿，萧家太太揪着一个小少年的耳朵进来了。“娘，你别揪我耳朵，我疼。”那个少年软声软语跟他娘撒娇。余光瞟到了许瑶，“娘！你快放手！有人在呢！”前一秒还软乎乎的少年立马变得咋咋呼呼。萧家太太也觉得在外人面前这么对儿子不太好，于是把手放下了。许瑶这时候终于看见这少年的正脸了，看到这个少年的第一眼，许瑶心里冒出来的名字，“萧知难”。这就是年轻的萧知难，许瑶情不自禁又想起了之前的梦，在殷墟发掘现场的他和现在太不一样了。

　　殷墟发掘现场的他，脸上有刚毅，像武将。现在的他，就是个半大少年，还软乎乎的。“姑娘，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刚刚拉住你的人是我儿子，萧知难。他骗我说他上周不去学堂是因为跟你还有同学一起出去探险了。可见，你刚刚的反应并不认识他。”萧家太太，端着茶杯和蔼地说了一大段话。随后，让萧知难来向许瑶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