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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周助,有流星 ...

  •   周助终于调整好了机器,他冲温弦招了招手,温声道:“过来。”
      温弦轻身一跃落在平地上,刚才故事讲得太过惆怅,她显然没有了一开始兴奋的感觉,她拖拉着步子走到望远镜面前,兴致全无地看了身旁的周助一眼,周助却不以为意,微笑道:“看一眼。”
      周助将仪器的高度调整得比温弦的身高矮一些,她只需低一点头就能从目镜里纵览天空。
      那是温弦从未见过的世界。
      眼前的月亮不再是李白口中的一个白玉盘,它很大,仿佛近在眼前,温弦可以看见银白色的球体上有很多深色的斑驳,那些年在民间存在争议——月亮上住的到底是嫦娥和玉兔还是嫦娥和吴刚,这些斑驳给出了答案。它们并不是人影,而是球体的一部分,就像每颗钻石都有属于自己的纹路,这些斑驳也是月亮的印迹。除此之外,月亮上另有点点星光相连,温弦细细地数着星轨,竟数出了好几条。
      方才的忧愁一扫而空,温弦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轻轻挪动着望远镜,今晚的夜空很清澈,星星如银河般展现在温弦眼前。
      周助说得对,望远镜里装的是另一个世界,是广袤的星海,是宽阔的宇宙,是黑夜璀璨的灯光。
      温弦最讨厌黑夜的来临,白天的她在人群里还可以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可夜幕一旦来临,孤独的她不得不面对心灵的衰弱和绝望。
      不过温弦喜欢今天的夜晚,她忽然有些羡慕周助,因为只有心里阳光的人才会有一双发现世界美丽的眼睛,而温弦,在今晚以前看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温弦正准备将视线离开目镜时,忽然看到一道银色的光线闪过,温弦有些不可思议地离开镜头望向天空,只见一条很淡很细的痕迹,温弦再将视线挪到目镜里,那条痕迹变得深刻起来。
      温弦惊呼了一声,她看向周助道:“周助,有流星!”
      周助没有看到流星划过的瞬间,他一直在观察温弦。论起美貌,温弦定是他见过的所有女性里最美的一个;论起性格,周助也见过其他富家女,有的娇生惯养,有的瞧不起人,还有的利用家里的权势欺凌他人。温弦倒是个古怪的丫头,她生来娇贵但不傲气,与人交往疏远却不带有色眼镜,会点皮毛却不会随意攻击他人;论起家世,温弦明明有更好的发展,但她却选择了一所又一所不是以音乐专业为主的院校,如果是为了谈恋爱也说不通,既然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还留在国内,只要她一点头,国外排名前三的音乐学院都会递来入校通知书。
      应该说温弦本身就是一个秘密。周助的伪装只是让心更清楚地知道谁才是重要的人。但温弦除了心里有一个季布,周助一无所知,他只知道这个整天脸上挂笑的女生其实并不快乐,因为她的眼里没有笑意。
      从未有过。
      直到刚才温弦抬起头望着自己,她的笑容蔓延到了整个面部,平时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此刻荡漾着如星光般灿烂的笑意。
      温弦嘴角边的梨涡周助第一次见。
      温弦见周助不说话,直接拉着他的衣袖来到望远镜前,温弦的声音里是难以掩盖的兴奋:“你快看快看,划过的痕迹还在呢。”
      周助依言俯身看向目镜,痕迹已经淡了一些,但确实是物体划过的痕迹。周助刚想说有可能是飞机时,银色的光线再次划过,周助惊讶道:“真是流星欸!”
      温弦有些手足无措,她笑着道:“我们现在该干嘛?哦对,许愿许愿,听说对着流星许愿,愿望一定会实现。”
      说罢温弦双手合掌放在胸前,闭上眼,睫毛微微颤抖着,嘴角仍然噙着笑。
      时间仿佛停止了,周助没有许愿,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温弦。
      温弦不知道,在烤肉店里,她尾随女生进了卫生间后,周助找来一服务员安顿好温可爱后也跟了过去。当时周助就站在洗手间的外面,温弦和女生说的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以为温弦是为了二次羞辱女生,没想到她却在帮助那个女生,虽然语气还是一样的不冷不热,却从一个渣男手里将女生拯救了出来。
      周助听了个大概后就回到了座位,默默地给温弦剥虾,温可爱问为什么,他只是答道因为温弦做了件好事,所以要给她奖励,周助和温可爱协商好不把这件事告诉温弦。而温弦从卫生间出来后果然如周助所料,关于在卫生间发生的一切她只字未提。
      周助好像有些明白目中无人的季布唯独对温弦特别了。
      温弦睁开眼的瞬间周助以最快的速度移开了视线,温弦见他有些慌乱,疑惑道:“你干嘛呢?”
      周助吞吞吐吐道:“许、许愿呀。”
      温弦笑了:“知道的以为你是在许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偷窥哪家姑娘呢。”
      一语中的,周助耳根子瞬间红了,温弦更加不解了:“不是,你耳朵咋红了呢?”
      “红了吗?”周助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强作镇静道,“可能是热吧。”
      温弦随口问道:“你许了什么愿?”
      周助道:“秘密。”
      温弦“哦”了一声,她抬起手看了眼白色的腕表,眼睛忽然瞪得老大,她语气慌张道:“快十一点了,完了完了我死定了,你快收拾东西,我跟可爱得赶快回去了!”
      周助和温弦几乎是跑到男寝门口的,周助跟门口的宿管说了些什么,只见宿管点了点头,周助对门外的温弦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
      温弦以前也进过一次男生宿舍。那是她的摄影作品第一次获得奖项入围的机会,温弦虽然在音乐方面拿奖杯拿到手软,但摄影是以她的个人名义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没有专业人士指导,只凭心里的一股热忱。可想而知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高兴,她所住的女寝和季布住的男寝走路的话差不多十来分钟的距离,温弦挂掉电话后直接跑到了男生寝室,三分钟不到,宿管只见一个灰色的身影闪过,要不是寝室楼里的男生一阵尖叫,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温弦来到503门口,她拍打着贴了费德勒海报的门,欣喜地喊道:“阿布!阿布!阿布啊阿布!阿……”
      门突然被打开了,站在温弦面前的不是季布又是谁?
      季布惊讶道:“阿弦,你怎么来了?”
      温弦满脸都是笑意,她尖叫着跳到季布身上,季布很轻松地接住了她,温弦晃着从一开始就握在手里的手机,兴奋道:“我的摄影作品入围奖项了!”
      季布听了也很高兴,他抱住温弦的手紧了紧,笑道:“太棒了,我就知道你可以!”
      “而且,以后摄影展览也会出现我的作品!阿布,我太开心了,我……”
      温弦从跳上季布身上的那一刻眼睛就笑得眯成一条缝,当她睁开眼时才发现寝室里还有其他人,周杰川、华迪等人似雕像般呆愣地看着门口甜蜜相拥的小情侣。
      温弦这才意识到自己像一只无尾熊挂在季布的脖子上,她略显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从季布身上跳了下来,她捋了捋凌乱的头发,有些语无伦次道:“那个,我还是在外面等你吧。”
      这时宿管大妈正在楼下大喊:“刚才是不是有女生闯进来啦!”
      季布拉住温弦的手腕道:“一起出去吧。”
      整栋寝室楼的男生都在起哄,温弦顿时羞红了脸,她真的是太激动了,居然硬闯男寝,她应该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吧?温弦当时心里只想着季布,那些男生为什么尖叫她也不知道,好像瞟到了点什么,但应该是没看清的吧?
      温弦紧张地啃着手指甲,她现在恨不得从503的窗口直接跳下去,她到底是哪来的勇气一口气就冲上五楼的?
      所以,现在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下楼?温弦这个女流氓的行为算是坐实了吧,想着会在校长室见到温庭钰那张冷冰冰的脸,头皮一阵大妈。
      温弦正胡思乱想着,季布从床上拿起一件运动外套套在温弦的头上,拉链拉得只留下一双不知所措的眼睛,温弦不用看也知道这造型丑爆了,但却可以挡住她的脸。不过眼睛呢,她要是又看到不该看的怎么办,需要洗眼吗?
      一只温暖的大手附在温弦的眼睛上,温弦闻到了熟悉的松木香,只听头顶上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以后不许来男寝了。”
      温弦刚才还慌张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她忍不住打趣道:“怎么,我看到了别的男生没穿衣服,你吃醋啦?”
      季布皱眉道:“除了我,你谁都不能看。”
      “可别人是脱了衣服的耶,再怎么我也是成熟女性呀。”
      温弦故作老成,她只是想看季布生气的样子,像一只傲娇的小猫咪,特别可爱。
      果然,季布一把将温弦搂紧怀里,压低声音道:“以后,给你看个够。”
      他那带有魅惑的声音让温弦的心再次不规则地跳动起来,温弦只觉脸颊发烫,双手不知放在何处,她翕动着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季布得意地笑了:“小白兔装什么大尾巴狼,这点就受不了啦?”
      温弦想挣脱季布的怀抱无果,她低声咒骂道:“流氓!”
      季布哑然失笑。温弦嘟囔道:“先带我出去,要不然宿管阿姨要骂人了。”
      季布一只手捂着温弦的眼睛,一只手牵着温弦的手,嘴里念着“楼梯”“平地”“转弯”的字眼,温弦依言而行,竟没有摔倒。楼道里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安静了,温弦不用想也知道季布正用他冰冷的眼神瞪视着那些想看热闹的家伙。
      正在温弦精神有些恍惚的时候,耳边是一个男生猝不及防的尖叫,温弦吓得一哆嗦,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一只带有温度的手就覆盖在了温弦的眼睛上。
      一样的动作,窜入鼻间的却是那股淡淡的柠檬薄荷的味道。
      温弦一个激灵,下意识用双手抓住那只手,想把它拿下来,只听周助在自己耳边轻声道:“现在正是男生洗漱的时间,大家都习惯不穿衣服在走廊里走了。”
      温弦的心里涌上一股被回忆包围的悲伤,她忽然不想拿开周助的手了,她贪恋这样的熟悉感,好像这样那个人还在自己身旁。
      到了周助的寝室门口,周助才松开了手,温弦揉了揉正在适应光线的眼睛,周助本来想在门口喊一嗓子让队友们做个心理准备,不过二人听见寝室里嘈杂声一片,其中属温可爱的声音最大,周助和温弦对看一眼了一眼,心道不好,推开了房门。
      只见散落了一地的枕头、被子和零食袋,不知道是谁的枕头破了,还飘了几坨棉花在周助的床铺上。陈海棠像猛兽一样趴在地上,额头上被像口红一样的东西画了一个“王”,脸颊两侧分别画了三条“胡须”,温可爱正坐在他的背上闹得欢腾,嘴里喊着“大老虎冲呀,我们要打败小怪兽”之类的话。
      不止是陈海棠,鞠万、大石、钱真挚脸上都被画了各种小花小草,只有钟国光面颊白净,不过脑袋上别了几个带着花朵的发卡,温可爱还用橡皮筋在钟国光的头上扎了两个冲天炮。
      每个人的神情都是疲惫且无奈,直到那扇仿佛带着希望之光的门打开,他们满脸期待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人,那一刻,说周助和温弦是救世主也不为过。
      温弦扫视了一下寝室,她很快认出众人脸上的口红色号,而“作案工具”正被温可爱握在右手里,一定是温弦化妆的时候她从梳妆台拿走的口红,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她的蕾丝小包里。
      温弦控制住自己不要被温可爱的小脸蛋所迷惑,她要拿出家长的气势,她深吸一口气,丹田十足地一字一顿地喊到:“温!可!爱!”
      温可爱笑着举起了左手甜甜地道:“有!”
      随之而来的是陈海棠响彻校园的惨叫声,听说那一晚无论是男生寝室还是女生寝室都没有睡好,那声凄厉的叫声成了校园以后的恐怖传说。
      周助抱着温可爱走在空荡的校园里,温弦似是怕惊醒夜里熟睡的小虫蝶儿,她轻声道:“其实你不用送我们出去的。”
      “应该的。”周助温声回道。
      温弦想起寝室里的一片狼藉,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她轻皱着眉道:“今天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么晚了你们还要收拾寝室,改天请你们吃饭。”
      “这倒没什么,鞠万他们也是小孩性格,大家都玩疯了,不过吃饭这个提议倒不错。”周助眼里闪过狡黠的光,语调不由得有些调皮。
      温弦满不在乎道:“可以呀,时间地点你们定,钱我出。”
      谁都知道周助是开玩笑的,他虽然家境普通,但从未有让女生请客的习惯,只是这位温小姐好像听不出来,又或许她是故意听不出来,她不想欠人情,不想与人有任何瓜葛,这样她就不会有麻烦。
      那个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温弦又回来了。
      周助转移话题道:“可爱今天应该玩得很开心。”
      温弦看了一眼趴在周助肩膀上已经睡着了的温可爱,轻轻一笑道:“当然开心,她左手还握着几根陈海棠的头发呢。”
      想起温可爱不小心把陈海棠的头发揪下来的那一刻,陈海棠的表情就像吃了大便一样,周助没良心的失声笑了起来,他说:“没事,海棠头发多。”
      “海棠要是听到你这么说肯定哭晕在厕所。”
      “哈哈哈,不过你周末没有在租的房里住吗?”
      周助今天见到司机张林就有些奇怪,听张林和温弦的对话,周末温弦好像没有住在学校附近,他之前是不想多问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了一会儿月亮后他不由自主地想探寻温弦的答案。
      不过只是问了住处,应该没有越过界吧?
      温弦回答道:“嗯,我外公舍不得我们,所以每个周末我和我大表妹都得回去住上两天,星期天晚上再回学校。”
      得到了温弦的答案,周助心里居然松了口气,至少这个问题没有触及温弦的底线,不至于让她讨厌自己。
      周助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他从小人缘就很好,但别人对自己的喜欢或者厌恶他都没什么感觉,可他却在乎起温弦来。
      但这是喜欢吗?
      周助既然不在乎别人的情感,那他自然也没有过感情,他习惯了用彬彬有礼的态度疏远那些对他有情的女孩们,不是她们不够好,只是周助心里总是平静如水,鞠万曾一度怀疑周助是同情恋,经过钱真挚的种种测试才否定了这个猜想。
      那周助算什么?情感失衡者?可他对周裕还有队员们有情绪上的波动,他会想保护他们。现在对温弦,他在情绪上仍然没什么波动,只是觉得季布能喜欢的女生,一定有特别的地方。
      对于这个答案,周助多了几分好奇。
      后来周助和温弦闲聊了些心理课上的内容,不知不觉就走出了校门,温弦道:“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周助说:“没事,我看着你们上了车再走。”
      二人正说着,一辆宝蓝色的宾利缓缓开了过来,暖黄的车灯冲着温弦闪了一下,温弦看清驾驶座的人后无奈地笑了。
      车不出意料地停在了周助和温弦面前,杨焕解开安全带下了车,面带亲和的笑容走了过去。周助本来还不明所以,直到听到温弦轻轻叫了一声“爸”,他忽然有些紧张:家长亲自来接,不会以为我要拐走他女儿吧?我看电视里父亲见到女儿身边的男性,都不会给好脸色,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他们都已经被凌迟好几次了。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纵然心里很是慌张,周助表面还是波澜不惊,不失礼仪,他微微颔首,对杨焕道:“温叔叔好。”
      温弦压低声音道:“我爸姓杨,我随我妈姓。”
      周助连忙改口道:“杨叔叔好!”
      周助偷偷打量起杨焕的神色,笑容亲切如初,眼神里是淡淡的慈祥,仿佛刚才的乌龙事件并没有发生,周助暗叹了一句好险。
      杨焕虽然带着笑容,声音却十分稳重:“你好。”
      杨焕头和眼珠都没有动,但就几秒钟的功夫足以让他把周助从内到外打量个遍了,温弦知道父亲是职业病犯了,连忙打着哈哈道:“老爸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张叔来接呢。”
      听到温弦的声音杨焕才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他微笑说道:“太晚了,我不放心你,所以过来看看,你们都玩了些什么?”
      周助正要如实相告,温弦抢先一步道:“我们是心理课上的同学,这次是为了实验作业,所以忙起来忘了时间。”
      温弦有一部分话是真的她就不会“说谎眼睛也不带眨一下”,杨焕似是信了,点了点头,他语气缓和道:“可爱没给你们的实验添麻烦吧?”
      周助道:“没有,我的室友帮忙照顾了可爱一会儿。”
      杨焕听后,“哎哟”了一声道:“没给你们室友添麻烦吧?”
      “没有叔叔,可爱很乖的。”周助说话时还不忘冲温弦挤了挤眼,温弦费了好大的力才没笑出声。
      “可爱睡着了吧?来,给我抱。”说着杨焕从周助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温可爱,他看了一眼周助,蔼声道,“小伙子,今天谢谢你呀。”
      谢他?谢他什么?周助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顺利接下长辈的话是起码的礼貌,周助道:“叔叔你言重了,我室友们挺喜欢小孩的,他们都觉得可爱很可爱。”
      杨焕笑而不语。
      趁着杨焕把温可爱放进后座的空挡,温弦压低声音对周助说道:“你先回去吧。”
      周助用同样的音量回复道:“我还是看着你们走了我再走吧。”
      “你不怕我爸误会啊?”
      “我现在走你爸爸才会误会吧?”
      “你……”
      温弦见杨焕转过身来,连忙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杨焕打趣道:“怎么,还让我请你上车?”
      “不用不用。”温弦摆了摆手,嬉皮笑脸道。
      温弦习惯性地走向了副驾,忽然想起后座还有个小妹妹,她得坐在旁边护着呀,于是她走了一个直角线,最后上车关好了门。
      杨焕喃喃道:“我这个傻女儿呀。”
      “挺可爱的。”
      周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随口接了这么一句,关键是接什么话不行,偏偏是这么一句,还是脱口而出,他在杨焕意味深长的注视下补充道:“可爱挺可爱的。”
      温弦按下车窗,对周助使了使眼色,周助心领神会地问道:“几点了?”
      温弦瞟了眼手表,故作慌张样:“快十一点半了,寝室多久关门来着?”
      “十一点半。”
      杨焕是过来人,怎么不知道两个年轻人在对什么暗号,他不是温庭钰,不会对温弦身边的人多加为难,他总是以慈父的样子出现在温弦认识的每一个人面前。杨焕微笑道:“快回去吧小伙子。”
      既然杨焕主动开口,周助肯定得顺着台阶下呀,他依旧彬彬有礼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叔叔晚上开车小心点。”
      见杨焕点了点头,周助这才小跑着进了校园。
      杨焕坐到驾驶座,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这小伙子长得挺俊秀的。”
      “还凑合吧。”温弦随口答道。
      杨焕长眉一挑,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后视镜里有些不自在的温弦,他上扬起嘴角,发动了汽车。
      “那位同学也是音乐系的吗?”杨焕一边问一边从后视镜里观察温弦的神情。
      温弦刚才急着赶周助走只是怕杨焕误会,自从她和季布分手,她身边但凡出现个异性都会被温家查个底朝天,温弦与周助本就关系不深,她不想给周助添麻烦。杨焕发问好过温庭钰的审问,温弦如实说:“不,我选修了心理课,他是我同学。”
      杨焕轻轻“哦”了一声,旁敲侧击道:“小伙子挺高的,有一米八吧?身材看着也结实,是学校运动队的吗?”
      “网球队的。”
      杨焕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温弦却觉得他演技太差,真不知道他平时是怎么在工作里八面玲珑的。杨焕还以为自己这个话套得不错,他内心自我夸赞了一句,面上仍淡定自若:“网球队的男生很受欢迎呀,应该有很多女生追他吧?”
      “不了解。”温弦答得干脆。
      杨焕用余光瞥了眼温弦,好似是唠家常一样,把心里最担心的问题问出来了:“你们不都一起做实验了吗,他没跟你说点什么?”
      温弦淡淡道:“爸,我和他只是同学,又不是朋友,谁会说自己那么多事呀?”
      话音刚落温弦心里忽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可又想不起奇怪的点在哪儿。
      看着温弦那张无忧无喜的脸,杨焕确定她和周助没有瓜葛,心里松了口气,不再多问。可松懈之余他又有些担心,温弦和季布分手虽然快半年了,但他们之前感情深厚,温弦为了他手腕处还多了个刺青,一时不想交男朋友杨焕能理解。说起朋友,温弦好像很少提起自己的事情,以前那几个玩得还不错的女生也不见来家里玩了,是吵架了吗?可是温弦性格向来阳光,很少会跟人起冲突,又或许是杨焕多想了,女儿只是长大了,很多事情不想与父母分享也说不一定。
      温弦那次自杀过后虽然表面极力想表现得与以前无异,或许是父女连心,杨焕能感觉到温弦一些阴沉的情绪,他相信温庭钰也感觉出来了,所以才会秘密调查季布,还有在冰谛与温弦接触过的所有人。
      “我妈睡了吗?”温弦冷不丁地问道。
      杨焕道:“没有,她……”
      她还在等你回家。
      杨焕差点脱口而出。之前温弦晚上吃去玩十点就回家了,今天她还带着温可爱,十点已过也没接到她的电话,温之重只说孩子难得出去玩儿一次,晚点回家不碍事,再说以温弦的身手吃不了亏。温庭月心也很大,听温之重说得在理,放心地回房睡觉了,只剩温庭钰和杨焕放心不下。让杨焕开车去学校的是温庭钰,但她不让杨焕供出自己,只当是杨焕放心不下这一大一小两姐妹。
      杨焕无奈改口道:“最近公司事物繁重,我走的时候她还在审理资料文件。”
      温弦淡淡“哦”了一声,面部无一丝波澜,她看着窗外似走马灯般的夜景,开口道:“爸,周助的事你别告诉她,她要是知道了又会搞点什么名堂出来。”
      杨焕无奈地笑了,母女俩还真的一个样。他答应道:“知道了。”
      到了温宅,温庭钰果然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文件,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看了温弦等人一眼,冷冰冰的脸上猜不出喜怒。
      温庭钰是中国标准的美女,瓜子脸,高挺且秀气的鼻子,一双水灵的桃花眼,白里透红的肌肤。温庭钰年轻的时候爱笑,两颗小虎牙衬得她十分活泼可爱,嘴角边那两个浅浅的酒窝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温弦只有翻看那些旧照片的时候才有些明白杨焕对温庭钰死心塌地的原因了,照片里的温庭钰也像过去的温弦,那时的她们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大笑。
      自从温庭钰肩上扛着整个家族的责任后她就很少笑了,无论到哪儿腰杆都是笔直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她说话的语调没有情绪的起伏,跟她共事的人打心里很怵她。再加上温庭钰剪了个锁骨短发,头发微卷,没有任何刘海的修饰,这无疑增添了她在外界的权威度。
      客厅只开着一盏暖黄的灯,暖黄色的光映照在温庭钰刀削似的侧脸上,似是想减轻她身上的几分锐气。
      温弦和温庭钰之间一直存在着无法跨越的问题,一个想不到办法解决,一个压根没时间解决,她们只能维持着表面现象,至少在温之重活着的时候她们得这样。
      装疯卖傻,温弦最拿手。
      温弦嬉皮笑脸地小跑到温庭钰身边道:“妈,这么晚了还不睡呀?”
      温庭钰头也不抬地道:“这么晚了,温大小姐不也才回来吗?”
      温庭钰说话嘴皮也不带动一下,每一个字却又能让人听清楚。她这不冷不热的腔调温弦也习惯了,她在温庭钰身上蹭了蹭,说:“这不是做小组实验忘了时间嘛。”
      温庭钰没搭理温弦,只是抬起头看着杨焕,杨焕微笑道:“阿弦选修了心理课,她和同学做心理研究了,可爱还是拜托其他同学照看的。”
      “那挺麻烦别人的。”温庭钰道。
      温弦笑道:“改天请他们吃饭,都说好了。”
      杨焕知道温庭钰还有话想跟温弦说,他索性道:“我先带可爱回房间了。”
      杨焕走后,温弦觉得浑身不自在,果然和温庭钰单独相处是她的硬伤啊,她正在想以什么理由撤退时,温庭钰冷不丁地道:“裁缝那边已经画好几个礼服的版型,今天正好送来,你一会儿去书房看看。”
      是月底比赛用的礼服,温弦对此兴趣倒是不大:“你挑就行。”
      温庭钰的视线在字母行间里顿了一下,随即冷声道:“这次你没有反悔的余地,选上了就老老实实去国外升华琴艺。”
      温弦不语。
      这些年在读哪所学校的问题上母女俩没少红过脸,温弦还是小娃娃的时候温庭钰只道她是不懂事,不愿意与父母两岸相隔,可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温弦不和家里人商量就填报了冰谛大学,温庭钰本来都和柯蒂斯音乐学院的校领导商量细节了,结果温弦来了这么一出,若不是温之重在中间拦着,温庭钰绝对会撕掉她一层皮。
      这次温弦虽然是被迫参加的比赛,但她已经失去跟温庭钰作对的心理了,如果顺利通关,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温弦摩挲着左手腕上的刺青,声音略显惆怅:“好,柯蒂斯也好,茱莉亚也好,我会去。”
      既然温弦已经不能和心爱之人相守了,那去留是何处还重要吗?只是,在她走之前,她所遭受的欺辱一定会一点一点还给那些人的,让他们和自己一样,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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