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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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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栗子竟然是梁思家的…
简直太丢脸了。
叶漓儿恨不得马上变成一只蚂蚁钻到脚下的土里,她眼里还呛着泪,红着脸不敢看梁思。
“放开我,死老头儿!”
伍二娃像一条被掐着七寸的蛇在老头儿手下乱扭,搞得老头儿气喘吁吁的涨红了脸。
“你是哪家屋头的野娃子,这么吠!”
李老三哇哇的哭着,场面一度陷入了混乱之中。
“我看到你倒是有点面熟。”
松了李老三,老头儿拽着还在死命挣扎的伍二娃半拖半拽的走到叶漓儿面前,端详了她片刻,皱着眉头问叶漓儿:
“红村那个瘸子编猪匠是你哪个?”
叶漓儿一听,顿时慌了,这老头子谁也不认识,咋就偏偏把自己认到了?
红村的瘸脚编猪匠是她爸爸的亲哥哥,也就是她大伯,大伯年轻的时候在采石场打石头被砸伤了脚留了病根,一直瘸着腿,没讨媳妇,是个单身汉,也是因了他没有老婆没有儿女,所以一直以来都对叶漓儿这个亲侄女儿疼爱又加,经常都领着她赶集。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自己跟着那个十里八乡走街串巷的大伯上街在茶馆里喝茶的时候被这个老头子瞧见过。
盯着面前这个抓着伍二娃死活不放的老头儿,叶漓儿想着自己今晚上回家的一顿柳条炒肉是少不了了,眼泪花一下就包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抬着胳膊捂着眼睛伤心的哀叹着说:
“叶编猪是我大爷啊!呜呜呜!他是我大爷啊!”
所谓编猪,就是乡下里没有成本做买卖的猪贩子,他们总是一个人下乡里去转悠,熟知哪家哪户养了猪,等他们的猪长大了可以卖了,就先去谈好价钱,然后再去街上找老板儿来买走,编猪匠,其实就是乡下买猪卖猪的中间商,二手贩子。
叶编猪,是老乡给叶漓的大爷起的不太雅观的名号,叶漓儿不懂,只知道大家都叫大伯叶编猪,所以自己脱口而出的,就是叶编猪。
为什么大爷是编猪匠呢?叶漓儿心里恨啊,他要不是编猪匠,这个老头儿又怎么会认识他呢?老头儿要是不认识他,又怎么会认出自己呢?
“嗬,还真没把你认错。”
老头儿也是实在被伍二娃折腾的累了,松开手放了伍二娃却取走了他的书包,然后又走到叶漓儿面前,同样伸手取走了她背上的书包,从补着补丁的老旧蓝色工装服口袋里掏出一包油纸和一只烟斗,从油纸里取了点儿旱烟的烟丝捏成团压进了烟斗里拿火柴点燃,吸了一口,幽幽然的盯着叶漓儿吓唬她说:
“你们这才几岁,就敢偷东西了?怎么说哇,书包压在我这里,你们回去,喊屋头大人来取?”
在旁边哭的鼻子眼泪一把抓的李老三一听老头儿的话,借着自己没带书包的优势,撒丫子没命的跑,一溜烟就窜出了林子。
伍二娃目瞪口呆的看着李老三跑出去的那条小路,一下子也是慌了,这狗娘养的把他和叶老幺带来偷东西,被抓了他只顾自己跑了!
想着今天回去可能不仅要遭一顿胖揍还要赔别人家的竹子,伍二娃的心理防线破了,啥也顶不住了,噗通一下跪在了老头儿脚底下,呜呜的求老头儿把书包还给他们,他们再也不敢了。
伍二娃这一哭,叶漓儿更绷不住了,这下是两只胳膊都举起来,捂着眼睛哭的惊天动地。
“爷爷,是我喊他们来的…”
两只小萝卜哭的涕泪连连的时候,站在门口的梁思说话了,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听不真切,小心翼翼的样子。
“你喊来的?”
老头儿听了话,呵呵一笑,拎着两只书包转头瞅了梁思一眼,朝着瓦房门墙的方向大声说了句:
“是哪个教你带外人偷自己屋头的呢?当真是喂不熟的狗崽子,点儿大就晓得使坏了。”
梁思听了话红了眼睛,低着头看着并拢了的脚尖不说话。
叶漓儿和伍二娃听着这边的动静,纷纷吸着鼻涕往这边看过来。
“对不起,我以为地上的栗子都是坏的,吃几个没关系…”
梁思的声音已经变得很局促,叶漓儿那样白目心大,也已经听出来她声音里的委屈。
她巴巴的盯着梁思,虽是听不懂那老头话里话外其实是另有所指的意思,但看着梁思委屈,她也难过的眼泪哗啦啦的流。
“我让我爸赔你!你不要骂梁思。”
“哟嗬,人不多大,脾气还不小嘎,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就要偷金,今天我要是放了你们,以后还得了!”
老头儿骂骂咧咧的转过身来,盯着叶漓儿教训起来。
“这千防万防,还当真是家贼难防!我这就带你们回去找你们的爸妈!”
说着,老头儿就要上去拎伍二娃和叶漓儿的胳膊,要带他们回红村去找家长。
伍二娃又开始死命的挣扎起来,挣不过,就开始破口大骂,奶奶滴妈妈滴,绕是听过的脏话全都冲着老头儿喊了出来。
叶漓儿却这会子是豁出去了,拿衣袖揩了眼睛,昂着脖子大声说:
“找就找,几个烂板栗,哪个没吃过吗!你给我放开!”
话说完,她一把抓着那老头儿的手,狠狠的往他虎口咬了下去。
老头儿吃了痛,惨叫了一声,两只手都松了,气急败坏的要去捡刚刚李老三丢下的那根竹子来抽叶漓儿和伍二娃。
梁思见状,赶紧上来拉着叶漓和伍二娃,把他两个护在身后,不停的说爷爷我知道错了。
一老三小闹了这一会的功夫,把瓦房里另外的人也闹了出来。
嘈杂中叶漓儿听到一声像是呛了水的声音喊了一声爸爸。
接着,院前就暂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门口走出来的那个女人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过去哪怕十年,叶漓儿也无法忘记的场景。
那个女人瘦的只剩了一把骨头,虚弱的像是风中残烛。披头散发的样子,看着活脱脱的像是僵尸片里面的僵尸。
而最为扎眼的,是她脸上,身上,包括她手里抓着的那张毛巾上,都是血。
叶漓儿和伍二娃哪里见过这种场景,整个都被眼前这个女人吓呆了。
“妈…”
女人出来,梁思赶紧跑过去扶着她。
原来她是梁思的妈。
梁思的妈半依在门框上,艰难的抬着头看着板栗树下的老头儿,对他说:
“梁思还小,不懂事。你,多担待…”
那个梁思喊爷爷的老头儿盯着梁思的妈阴阳怪气的哼着气,没说话。
紧接着,梁思的妈又转过头,看向怯怯的站在旁边被自己吓呆了的叶漓和伍二娃,弯着嘴角笑了笑。
原本那该是个温婉的笑,却被梁思的妈弯起嘴角的同时顺着她的鼻孔淌下来的鲜血沾染下变得异常恐怖。
叶漓儿与伍二娃哪里见过这种场景,两个人不自觉的朝彼此那边靠了靠,刚缩到一起,就又异口同声的嚎了起来。
“真是流年不利,倒了八辈儿的血霉了!!怎么还不死!!!”
梁思的爷爷看了看梁思的妈,又看了看脚边哭的眼睛都睁不开的两个小娃娃,扔下手里的两只小书包重重的叹着气走开了。
等老头儿走远了,梁思的妈才拿手里的毛巾擦了擦鼻子,又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拍了拍梁思的手对她说:
“思思,你去,让你他们别哭了,妈吓着他们了,妈先进去了。”
“嗯…”
梁思闷声答应了。
梁思的妈走路很慢很慢,像是一阵风来就会被吹倒。
叶漓儿边哭边看着她走进院墙被慢慢被遮挡过去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敢弯腰去捡自己的书包,在她小小的世界观与认知里,梁思的妈,简直就等同于吸血的僵尸。
等院子里再也听不见梁思的妈慢慢挪动脚步的声音之后,叶漓儿才走到梁思身边,眼泪汪汪,又怯生生的喊她:姐姐。
梁思低下头,拿手抹去叶漓儿脸上的泪花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了木门,叶漓儿以为她生气自己做贼,想跟着进去,却又胆怯于屋子里那个满身是血的女人,脚像是被定在了地上,走不动。
很快,梁思从屋里出来了,手里还拖着一根又粗又长的干竹竿。
“你们往后面站些。”
梁思红着眼睛冲叶漓儿和伍二娃吩咐了一句,举着竹竿走到了板栗树下,背对着叶漓儿,慢慢的把竹竿伸向了栗子树高处结着栗苞的地方。
青色的栗苞一颗接一颗的被梁思用竹竿拍打下来,落在地上的残败枯叶上面,沙沙哒哒的响。
叶漓儿望着梁思仰着头打栗子的背影,不由的眯着一双桃子眼嘻嘻的笑了。
几分钟后,梁思让叶漓儿和伍二娃把地上的栗苞都捡到了路边,自己则去找了个石头过来。
准备就绪过后,三个人围在一起,伍二娃与叶漓儿负责看,而梁思,则开始给他们砸栗子。
一颗颗棕褐色的栗子从栗苞里被梁思用石头小心翼翼的避开硬刺剥出来的时候,两个从来没见过开栗苞的小萝卜兴奋的忘了刚刚惊心动魄的经历,纷纷咯咯笑起来。
“好多刺呀!”
“是啊,这个从树上掉下来砸到你脑袋瓜要把你砸成熊猫眼二百五!”
“把你砸成熊猫眼二百五!”
两只小萝卜互相顶了几句,又咯咯的笑起来,谁也没注意梁思一直一言未发。
直到所有的栗苞都被砸开了,梁思才抬起头,看着叶漓儿,让她和伍二娃都把书包打开。
两颗小萝卜兴奋的听从指令拉开书包拉链,看着梁思一把一把的将刚刚取出来的栗子分别放进了他们的小书包眉开眼笑。
直到栗子都快分完了的时候,伍二娃突然想起了什么,张口就问梁思:
“梁思姐,你妈是不是要死了?”
梁思正要去抓栗子的手一抖,忽然就哽咽了起来,连竹竿都没收起,转身跑回了围墙里面,关上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叶漓儿见状,气急败坏的站起来踢了伍二娃一脚,大声骂他:
“你妈才要死了!”
伍二娃被踹了一脚,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推了叶漓儿一把:
“本来就是,她妈肯定得白血病了,我看到她在吐血。”
叶漓儿不懂什么叫白血病,但她已经懵懵懂懂的知道了什么叫做死,她更知道,伍二娃说的话不中听,把梁思都气哭了。
她决定,以后再也不理伍二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