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红少女事件簿》怪人组

2、中二是病，别治了

　　双莎莎再见到凤延已经是一周后了，她在那个男人接着提出载她去公司看看的时候，心中警铃大作，飞快地拒绝了。凤延似乎知道她看自己像看一个人贩子，转而递出名片，言语间很是暧昧。
　　他笃定那女孩一定会来找他。实际上凤延临走前备份过她摔坏东西的监控视频，除了顺着他的提议探一探究竟，像她这样的小姑娘也拿不出其他的解决办法。
　　就在祖母绿的鉴定证书，成交纪录的复印件被寄到学校后的周末，双莎莎郑重其事地求自己的表哥，老师兼住家叶琼然开车送自己去一个地址，按照凤延的说法他们会在那碰面。
　　叶琼然今年也奔三了，双莎莎上学期间借住在他家，也算半个监护人。大概出于成年人的敏锐，他多问了一句：“往市中心跑干嘛，你爸妈给你多少零用钱啊，真当稀奇。”
　　双莎莎苦笑，零用钱？她哪还有钱。她说，叶老师，欠了一百万要怎么还。
　　叶琼然白她一眼，没把任何一个字当真，但仍旧很损地回道：“怎么，你也有房贷要还啊？…别当人民教师就行。”
　　人民教师可能以为自己很有梗，因为曾经双爸双妈提过让女儿去考师范。双莎莎差点在他面前拿出那张价值一套公寓房的绿石头的成交记录，然而想到她手里真真攥着那几张纸，头大力乏，什么心情都没了。
　　玩笑话说尽，叶琼然还是把人送到市中心。双莎莎不想让表哥目击到自己和有明星样的某人碰头的样子，于是隔着两条街便要求下车，步行前往约定的地方。
　　一刻钟后，女孩面前赫然矗立一栋占地庞大的大厦，某著名房地产集团的分部，而且是那地址附近可以被称作地标的唯一建筑物。她在路边来回踱步，眼见太阳慢慢变晒，路上的人流变少，等察觉到门口的保安总是往她这边看，才决心给凤延打电话，并心想大明星要是从那门走出来接她，她发誓，回头就把家里的半柜言情小说烧了。
　　凤延说，好的你等一下。
　　然后，双莎莎眼看着那个男人从街对面的书吧钻出来。他的黑风衣下裹着白色长衫，身板有些单薄，鼻梁上多了副眼镜，像年代剧里的学究走了出来。可百年前的读书郎不会请她喝饮料，凤延敢把奶茶递给她，她就敢接——双莎莎的脸皮蛮厚，放平常她肯定敢。只怪凤延是公众人物，而狗仔无处不在，双莎莎已经欠下人家巨款，绝对不想再蹭到个娱乐版头条。
　　“您公司是做影视传媒的吧？我对这块完全不了解，真有我能干的工作吗？”女生悄悄站远一步，一边警惕地观望四周一边和男人搭话，架势如同地下工作者接头。
　　凤延没正面回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思是要带她去实地看看，然后径直向房地产集团大厦走去，双莎莎看一时半会得不到解释，只好先跟上。
　　凤延拿卡前后刷过数道门禁，而在最初通过大门时他很顺手地把奶茶塞进双莎莎怀里。门口的两个保安显然都认得凤延，当他俩看到后者时面部的疑惑犹如两份表情包素材。

　　两人在大堂里坐员工专用电梯，凤延摁下楼层按钮，从到达目标楼层，他们走出电梯间，再走进另外一节电梯里，直到最终见到摆在前台代替接待员的巨大兔子玩偶，没人说话。读卡器嵌在桌里，凤延打完卡，那玩偶“说话”了。
　　“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一点四十七分，天气晴，祝您生日快乐。”声音是从玩偶的肚子里发出来的。
　　双莎莎满头问号压不住了，她问，那是什么企业文化吗？
　　“猫猫先生？他就这样，说明今天有员工过生日——不过不是我。
　　双莎莎猜想“猫猫先生”说的是那只兔子玩偶，那肯定是只兔子…那兔子明明绑着无比粉嫩的绸缎蝴蝶结，头上还戴着水钻头冠，又怎么可能是雄的？此时他们已走到办公区域，她决定闭麦。
　　进门左手边有一排隔开的工作间，敞亮的空间里坐着十几个人，各忙各的。有人在全神贯注地打字，有人带着耳麦说话。有谁先抬头看到了凤延，喊了一声“部长”，窸窸窣窣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俩身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双莎莎觉得那些人看凤延的眼神像看见珍稀动物似的…也没花几秒，她又开始寻思那句“部长”的意思。
　　部长？
　　“各位下午好，”凤延以浅笑回应，“你们主管呢？”
　　他还没得到回答，却见边上的房间门一开，一个盘发的女人招呼道。
　　“这边说话。”

　　盘发女子出落得亭亭玉立，着一身月白色旗袍，衣裳剪裁得完美合身，愈加显出她的端庄高挑。
　　她请双莎莎落座，自己和凤延站着先相互寒暄了几句。凤延很客气地称她“熊主管”。女人的语气冷淡，声线很低气势却十分之盛。双莎莎猜测她或许是凤延的经纪人。
　　“我和boss汇报过了，他想尊重你的意见，我就明说了，我不支持你把人领到公司来。”
　　话里话外充满对双莎莎的排斥。不过既然双莎莎人已经在这儿坐着，无论如何那女人也做出让步了。
　　女人胸口挂着名牌，印着仨字“熊露露”。她赶快记下来，等一会儿该借着问厕所开溜的时候还能少些尴尬。
　　“你是那个孩子吧。”她终于把视线转向双莎莎。“…看不出什么有特别的，依我看，你就不应当踏进这儿的门来。”
　　双莎莎被她一评价，坐着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出。这熊露露跟他们德育处的主任似的。
　　凤延也不打算维护她一下，双莎莎有些委屈。
　　“凤延和你谈过薪资待遇么？”
　　女孩摇头。接着熊露露报了几个数，最后补充道：“说不上丰厚，差强人意。”
　　双莎莎一脸不可置信，就要扳手指头，因为她知道那“差强人意”的月薪可以供她上完大学，毕业再工作一段时间足以还清一百万的欠债。
　　于是她瞄一眼凤延，凤延还是那张笑眯眯的脸。她当然心动，这工作实在给的太多了。为了不表现得太失态，她把头转回来，清清嗓子说道：
　　“我…还有些问题，第一，什么时候上班。”
　　“既然你还在上学，凤延和我商量最好是给你安排到周末。”
　　“嗯……这工作到底要我干什么呀？”
　　熊露露闻言，飞快瞥了下身旁的男子，样子更像甩眼刀。
　　“…凤延没告诉你？”她转身靠桌，翻开一本文件夹，拈出张几张纸来，递给双莎莎。
　　“简单来说，你只要拯救世界就行了。”
　　双莎莎愣住了，她抬头和熊露露对视，那女人面无表情，仿佛刚刚的发言并非出自她口。再一低头，只见那份合同上面白纸黑字地印着些让人费解的词，比如“穿越空间”“维护秩序”“禁忌”一类的。
　　她看着那几张薄薄的纸沉默很久。
　　双莎莎最初以为凤延是个碰瓷勒索的，后来当他是人贩子，她忽略了一种可能性，就比方说，这男的可能是精神有问题，并且有问题的还不止他一个。
　　手心有汗，纸的边缘已经她被捂软。
　　她听见边上的男女毫不避讳地交谈。女声平静地说这一个放弃了好，心理素质不过关；凤延的声音清晰而坚定，说既然来了，还是让她亲身体验一下。语气里对双莎莎充满了来路不明的信任。
　　熊露露听完没反驳，走到去门外喊人，看不出意图。
　　双莎莎总算能开口，她再度看向名为凤延的男子，说：
　　“你有病啊。”
　　“…也许你说的对。”凤延道，答得有够无耻。
　　“但你当真搞不懂现在的状况么。”
　　双莎莎本人无比希望目前为止发生的事，只是遭遇了一场恶作剧。
　　男人弯下腰，凑近直视她的眼睛。
　　“你相信奇迹，对吗？你有自己都搞不懂的信念感。”
　　“你像其他人一样，常常做梦…我指的是，你读过多少本小说，租过多少本漫画？
　　“直到某天，你发觉到和他们之间的一层壁垒。”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她隐约感觉自己并不能应对对方要说的话。
　　忽然间，他发出一声叹息。
　　“双莎莎，你和我们是一类人。这是实情，我必须告诉你，当然你要问，我们是谁，你是谁？”
　　“我才没问好吗，我只是个普通高中生！”
　　“我…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跟你说清楚…钱，钱我会还的，别的我可给不了你们啊。”她磕磕绊绊地说完一段，身体紧绷，微微后倾。
　　“你在害怕么？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这人是疯子吧？'…是么？”
　　“我提供的仅仅是一个机会，请你来验证所谓痴人说梦能有几分真实。”
　　他的眼神很真诚，才显得愈加可怖。
　　双莎莎想，凤延或许是真疯了。他的话却像颗种子埋进她脑中，扎根疯长……她的确害怕，她怕凤延是对的，她和他要真是同类呢？
　　这个男人怎么做到的？他窥见自己心底每一个虚幻的，毫无逻辑的想法，他把它们念出来，说“去试试吧。”
　　声音如幻听般在她耳边响起：“莎莎，你什么时候变成'现实'的人了？”
　　她不需要提醒。
　　双莎莎记得好些念头，比如她曾经和同龄人分享过一个又一个中二无厘头的梦，她在梦里是主角，呼风唤雨拯救苍生，有些梦实在真实，令她在梦醒时分陷入失落。她还曾对同伴说，或许那是平行时空中自己经历的故事。其他的女孩子咧开嘴，笑她：
　　“莎莎，小说漫画看多了吧，小学生都不信啦。”
　　那位对凤延奉若神明的朋友，也用干巴巴的语调提醒过她：
　　“别老看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莎莎同学，现实一点吧。”
　　双莎莎总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答道，对啊我就是喜欢虚拟的故事啊，多有趣，想象力丰富才能写出这么一部部书吧。
　　现如今，凤延对她说过，原来另外的时空，平行的世界真实存在的，不再是她的妄想——多好啊！女孩内心深处涌出一股积压多年的悲伤，以及感动。她抽了抽嘴角，泫然欲泣。

　　凤延掏出块手帕供她拭泪，尽管到最后都没落下一滴泪，双莎莎接过，确认自己手中捧着真实的帕子，手帕是丝绸质地的…落到手掌上带着一丝凉意。
　　熊露露喊来一个姓秦的男的带路，那个男的有点吊儿郎当，似乎没把凤延和熊露露当上司。听凤延说他来操纵“穿越”的设备时，双莎莎生了打退堂鼓的心思。
　　几个人走进一间屋子，屋内陈设比起实验室布置得更像病号房，边上有小桌摆着几块电子屏。
　　双莎莎才以为她得坐到床上去，迈没几步突然脚底一踩空，失去平衡。身体向周围一跌，背砸到一块很硬的东西上，她伸手一摸，明白自己摸到的是玻璃。
　　她摔进一个玻璃容器里了。
　　“喂，凤延？”
　　等她朝四周敲过一阵，上边的人自顾自说话，没有理她。她尝试蹦了几下都没法够头顶的口子，测过周边的玻璃，也没有施力的点，折腾一番才确定靠她自己爬不出去。她喘着气坐下，望着上方不甘心地喊凤延的名字。
　　这一喊，容器动了。玻璃容器被缓缓托起来，带到地面上。双莎莎隔着玻璃又看到那三人，凤延朝她招招手，一脸的风轻云淡。
　　放我出去，她一边比划一边说。
　　凤延摇头。
　　“你什么意思啊！”
　　姓秦的在操控屏幕，双手动得飞快，跟打音游似的。
　　双莎莎脚边突然喷出一束束白色的气雾，场面就像某部好莱坞动作片……特工主角被反派锁进密闭电话亭迷晕。
　　不会吧……
　　头顶也封住了，躲肯定没用，她跟电影里的人一样捂紧口鼻，拼命瞪凤延。
　　那人的脸，接着整个人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
　　眼皮越来越沉重，女孩打了个哈欠。
　　她产生了困意。
　　这时候不该睡着啊！双莎莎给自己打气。
　　她想到靠拧大腿保持清醒，手伸着伸着就不听使唤了。只能不断眨眼，眨着眨着眼前闪过一片绿光。她傻了，再使劲儿眨了一次，阳光照到她眼睛里，晃得她差点儿流泪。
　　“woc。”
　　…自己怎么傻盯着太阳看呢？
　　不，对，吧？
　　双莎莎看了看脚下，自己站在沥青马路上，正午的阳光打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在路上形成一道被拉长的影子。
　　这里不再是房地产公司里的小房间。
　　周边的绿化做得很好，树木成林，郁郁葱葱的，分辨不出是小区还是公园。双莎莎还穿着原先的衣服，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八成还在睡梦里，为了证明这点，她很爽快地朝脸上招呼了一巴掌。
　　然后她再次发出一声woc。竟然是痛的，右脸火辣辣地疼，她后悔得要命，自己手劲儿有那么大吗…这不是梦喽？
　　她想起房间里的事，那谁和那谁，让她亲眼看看平行世界一类的话该不会真的他爹的是他爹的真的吧？！
　　纵然穿越成功的想法让她被雀跃的心情蒙蔽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她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
　　她逛了十几分钟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