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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兄弟阋墙(23) ...

  •   来都来了,时楼又顺路去了永宁宫一趟,却没找到哑儿的身影。时楼皱起眉头,哑儿不是贪玩的性子,没事的时候就窝在角落里发呆,神出鬼没的,这还是他第一次想见哑儿却没见到。

      “六殿下?”一个拿着篮子的小宫女惊讶道。

      时楼认出是那日领他去瑶华宫的丫头,“松芸?”

      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名字,松芸小脸一红,见时楼没什么架子,不由庆幸自己刚才大着胆子出声了。

      “殿下是来探望公主吗?可是又迷路了?”松芸问。

      “……嗯。”时楼顿了一下,面无异色道,“万寿节将至,不知七妹身体如何了。”

      “已然好多了,今儿个还说想看花呢,奴婢正是来摘花的。”松芸没有多想,“可要奴婢先进去通报娘娘一声?”

      时楼略一思索,哑儿不在,说不定也有容昭仪的缘故,便道:“有劳。”

      容昭仪再怎么不愿,也只好冷着一张脸请时楼进来,“六皇子爱妹心切,本宫十分感激,可惜英儿福薄,好不容易才好一些,别把病气过给了殿下。”

      就差把拒绝写在脸上了。

      时楼装聋作哑,温和道:“那日见过七妹后,心里总是牵挂,我看看就走。”

      伸手不打笑脸人,容昭仪扯起嘴角笑了一笑,“那本宫就先替英儿谢过六殿下了。”她入宫多年,位份也只到昭仪,因此伏低做小惯了,对待时楼也礼节周到。

      裴英下了床,正坐在窗前出神地望着外面,见上次待她十分亲切的时楼来了,双眼微微一亮,羞怯地向他行礼,“六皇兄好。”

      时楼觉得这神态有几分眼熟。

      “英儿不必多礼。”他打量着裴英的状态,比上次红润不少,秀气的容貌也因而增添了几分光彩,一双乌黑的眼眸带着不谙世事的清澈懵懂。

      “上次我送你的东西,还喜欢吗?”

      “十分喜欢。”裴英的嗓音细细柔柔的,她打开自己的梳妆盒给时楼看,“我舍不得戴,就好好藏着啦。”

      时楼想起来这副模样像谁了。

      哑儿。

      时楼按下心中荒谬的猜测,状若无意地环视四周后,小声问她:“宫女仆役可还听话?我之前悄悄来过一回,听见嬷嬷在训你。”

      裴萧也和他交流过这个问题,永宁宫虽然住着一个公主,却如同隐形人一般,甚至因此奴大欺主,单看庭中花木就知道他们服侍得并不尽心。

      裴英闻言一愣,下意识张望了一下才摇头道,“是我吃药不乖。”

      “哥哥也千万不要再这么说啦。”裴英将手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她看见了容昭仪的衣角,昭仪正在帘外,没有走远,“母妃在那呢。”

      她吐了吐舌头,少见地露出几分少女的娇憨来。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听得人浑身不适,好像容昭仪的窥视无处不在一般。

      系统:“我觉得容昭仪是个精神变态。”

      时楼很难否认,那女人的平静神情下总是藏着不稳定的疯狂。看他们的反应,裴英和哑儿应该都见识过了,而与哑儿的麻木相比,裴英连基本的反抗与否定都没有,过于乖巧了。两个孩子都对此不以为意。

      “那其他宫人呢,没有欺负你吧?”时楼不确定裴英知不知道哑儿的存在,“年纪小的会不会顽皮?”

      “英儿一切都好。”裴英垂眼道谢,时楼一顿,知道自己是太急躁了。

      毕竟不是所有盖亚之子都天然信任他的。

      从永宁宫走了一趟,时楼还是没能发现哑儿的踪迹,高姑姑送他出门,态度恭谨:“老奴送殿下回宫。”

      “不必,我自己回去。”面对为虎作伥的高姑姑,他脸色微凉,笑意不达眼底,暗自审视着高姑姑。

      她就是哑儿的母亲?

      骨相不太像,高姑姑是方脸,哑儿虽然戴着面具,但也能看到轮廓流利漂亮的下颌线,除非他一点不像母亲。

      永宁宫的种种诡异现象在脑海中挤成一团乱麻,时楼不安地思索了一路,回到甘泉宫后察觉到不对劲。他住在偏僻的侧殿,平时很清净。

      但今天多了旁人的气息。

      一道脆生生的女声压着嗓子兴奋道:“玉雪,快!捉住他!”伴随着宫女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了极其细微的闷哼。

      裴荔?

      时楼皱着眉走近,正瞧见一个灰扑扑的身影猫儿似地一晃而过,飞快地不见了。裴荔身边的大宫女玉雪形容颇为狼狈,显然被裴荔折腾得不轻。而裴荔站在一旁叉着腰,手中还拿着细长柔韧的柳枝,她气鼓鼓地瞪了时楼一眼,“都怪你!被那小奴溜走了!”

      时楼看着娇横的裴荔,冷声道:“九妹刚解了禁足,玩得可开心了?”

      裴兰受裴荔欺凌已不是一日两日,时楼能感受到这具身体残留的抗拒。

      裴荔年纪小,模样水灵可爱,性格却极为刁蛮任性,稍有不顺心就要打骂奴仆,发起脾气来连裴苍都敢顶撞,何况是生母卑贱的裴兰。

      “你什么意思?”裴荔气势汹汹地向时楼走来,“你笑话我?!”

      她又想起来禁足的日子,不过就是推了他一下罢了!人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显然是故意在母后面前装弱卖惨,掉几滴眼泪就妄想得到同情。

      “贱人!”裴荔骂道。

      “谁教你这话的?”时楼挑眉反问,平静的目光划过在一旁的玉雪,玉雪闻言神色慌张地抬头看向时楼。

      玉雪也不知道小公主是从哪里学的这浑话,若是叫皇后娘娘知道了……她打了个寒颤。

      “你少在这言左右!”裴荔伸手要来推时楼,被时楼一把抓住了手臂,一时间仿佛被铁箍箍住了似的,抽也抽不开,叫她疼得皱起了眉,“你做什么!你放开我!”

      “小妹,是‘顾左右而言他’,别再念错了惹人笑话。”时楼再是体弱,也不可能打不过一个小丫头。之前裴兰受裴荔欺负,怕的哪里是裴荔本人呢?

      裴荔天真,不清楚这一点。

      被推回去时,她一双大眼睛怔愣地看着时楼,还没反应过来,感受到手臂火辣辣的疼,还想再骂却被时楼冰冷的目光吓得一呆,叫裴荔感受到了母后或皇长兄生气时山雨欲来的冷意。

      裴荔打了个哆嗦,她毫不怀疑自己再骂一句,时楼的拳脚会直接打上来。

      裴荔躲在玉雪怀中,指着时楼哭闹,“你等着被我母后罚跪吧!”

      时楼看向玉雪,“大哥与我提过,九妹也快到开蒙的年纪了,不可再整日疯玩,”他没把话说完,只是充满暗示地笑了一笑,“裴兰这儿简陋,平日里也疏于打理,杂草丛生,九妹身份尊贵,若是被不长眼的石子儿绊倒摔伤就不好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柔和,没有丝毫威胁的意思,蜜蜡似的浅瞳却一错不错地盯着玉雪,逼迫她回以对视,玉雪的脊背一寸一寸地僵硬起来。这些日子里,公主禁足,她却没有,大皇子对六皇子态度大变,还有二皇子和五皇子与之交好的消息,在宫人间口耳相传,已不是秘密。

      裴荔若真去告状,六皇子未必有事,她是绝对逃不过的了。

      时楼见玉雪神情变幻,慢悠悠地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他从没打算在裴荔身上费什么力气,否则他又为什么要向裴苍投诚呢?

      讨好裴节是另有所图,而裴荔没有令他额外努力的价值。

      之后玉雪如何安抚闹腾的公主,时楼不在乎,他顺着那道灰影逃窜的方向走过去,痕迹在矮墙前消失不见,时楼屈指敲了三下,耐心地靠在一旁等待。

      轻轻的敲击声像是投入水中的鱼钩,几根细细的手指受到引诱,无声地攀上了墙垣。哑儿灵巧的身形鱼儿一样地从墙头滑下来,在时楼审视的目光中犯了错似地乖乖垂下了头。

      “你这是怎么想的?”时楼看他身上又多出许多擦伤。

      幸好他跑得快,没被裴荔抓着,不然又要生出许多事端。

      哑儿眸光变得黯淡。也许是从小不受待见,他对他人的情绪变化极为敏感。他感受到时楼并不欢迎他的到来,不禁有些伤心,也不肯抬头,怕自己一看他,泪水就要渗出来。

      “随我来吧。”时楼不欲为难一个哑巴,尽管他身上笼着团团迷雾,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他拉着哑儿的袖子,领他从小门进了偏殿。

      他取出清水和伤药来替哑儿处理伤口,哑儿蜷起手指,不安地想要推拒,还是忍了下来,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只觉得窗外的热意浪潮般扑拥而来。

      他身上传来极清淡的幽香,是贴近了才能闻到的。雪白的手指上剜了浅绿的药膏,一时间不知哪个更通透洁净,泛着丝丝的清爽凉意。而隔着药感受到他指尖的体温,虽然没有直接碰到,哑儿还是觉得手臂上火辣辣的酥麻起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想要躲开,可他坐在榻上,实在是没地方躲。

      “你是过来找我的吗?”时楼抓住不听话的手臂,以为是弄疼他了,于是放轻了动作。察觉到哑儿还是在微微发抖,不禁皱眉,“这么疼?”

      哑儿摇了摇头。

      不疼。

      “疼也忍着。”时楼只当他是在逞强,半晌后问,“特地来找我的?”

      哑儿点头。

      “找我做什么。”永宁宫到甘泉宫距离不短,一路还有重重禁军,时楼没问他怎么过来的,哑儿不会说话,所以又添了一句,“被欺负了?”

      哑儿摇头,从怀中取出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手帕包,递给了时楼,见时楼接过,才害羞地捏了捏耳垂。

      时楼惊讶地看着手中的果子,青红的外皮布满了尖尖的颗粒状凸起,散发着水润的清香。

      这是两颗新鲜的荔枝。

      京中荔枝罕见,除了万寿节至,各地快马加鞭进京朝贡献礼的使臣队伍,就只有宸妃的瑶华宫花园中栽种了三株荔枝树,是前年宸妃生辰,皇上送她的礼物,珍贵非常。

      可不管是哪里来的,都不该在哑儿手上。

      荔枝树喜热,生长在南地,运来京都耗费甚大,每年按位份赏赐,后妃能拿到手的也就几枚罢了。而宸妃宫中的荔枝树,更是由专门的工匠精心看管伺弄,无比奢侈,每年结出的果子不多,比金子还精贵。

      算算日子,差不多是到了成熟的时候。

      时楼捧着两颗烫手山芋,面对哑儿晶亮的期待眼神,只觉得自己眼前是一只喂了两次,就叼来奇怪礼物报恩的野猫。

      时楼哑然,看哑儿的目光变得惴惴不安了,才失笑道,“现在才开始害怕?”

      哑儿不是害怕,而是他意识到时楼并不喜欢这个,心生失望,又唯恐他因此生气罢了。

      “以后不准偷了,被逮到可打不死你。”时楼觉得哑儿能活到现在倒也算个奇迹。

      那算了,哑儿气馁地想着,他伸出手要拿回来。包荔枝的手帕是之前时楼落下,他捡起收好的。

      “张嘴。”时楼剥开荔枝皮,取出果核,将莹白的荔枝肉从面具的孔洞里塞了进去,见哑儿愣愣地不动,出声催促。

      哑儿张开嘴,唇间一瞬间涌入了甜水似的果肉,比闻起来还要香甜。牙齿咬合,汁水迸发,仿佛鼻间都充盈起清新的花香。

      时楼自己吃了另一个。偷都偷了,索性一人一个销毁了罪证。

      哑儿兀自思索着要不要再去摘几个。他看出来时楼并不讨厌这个果子。小哑巴胆大包天,还在惦记宸妃的花园。

      夜间裴苍派秀雯来问候,亭亭玉立的大宫女不卑不亢,“大皇子已经知道了白日九公主的作为,遣奴婢传话,还请您多多包容,殿下应允,公主必不再犯。”

      “还请姐姐替我谢谢皇兄。”时楼的面容在灯下呈现出一种朦胧而虚幻的冶艳,秀雯一愣,忙道,“殿下折煞奴婢了。”

      裴苍已经快到出宫建府的年纪,秀雯服侍他多年,多半会随他出宫担任王府女官,很得裴苍信任。她将时楼原话禀告给了裴苍。

      裴苍放下笔,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毫无怨怼?”

      “依奴婢所见,是这样。”

      “有趣。”裴苍带着笑意呢喃,他现在是越来越期待了。

      若非所图不小,又怎会表现得毫无怨怼。就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带来的好处值不值得他费心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兄弟阋墙(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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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惨绿少年》和《兄弟阋墙》都修过啦,前者小修,基本润色和修了bug,后者大修,剧情线改动很大。欢迎亲爱的新老读者们阅读以获得全新体验!(刚好断更很久应该都忘光了吧…… 断更是因为现生忙碌+卡文,但是会继续写下去的!为了一碟醋包了一锅饺子但我的醋还没上呢!(握拳!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