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一节 真心为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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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罗宾带走的少年此时半躺在椅子里，盖着毯子，裹得只剩眼睛。仔细看，布料下的皮肤毛糙且红，像是受到了灼伤似的。
为了方便夜巡，芭芭拉的安全屋在离东区较近的社区，窗缝不是很紧风吹起帘子一边令阳光撒了点进来，少年的眼皮便又肿了一些。
发病迅速且病情严重。经莱斯利医生远程初步诊断，这是一种名叫“朴啉症”的疾病，成因多样，先天遗传或后天受刺激都能触发。
酶的代谢物在血管内非正常沉积，一旦遇光，与紫外线相互反应形成大面积溃烂，患者会像吸血鬼一般畏惧太阳。
只能在黑暗中行动的孩子。
芭芭拉用夹子把窗帘缝夹死，找来一个加湿器，按下开关，没一会儿，这间暗房就变得像占卜师的帐篷似的。
“或许你可以和我说一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你不准备把罗宾叫回来吗？”少年潦草地敷衍着问话，“在看到我这个样子之后。”
“你的朋友们也会被阳光灼伤吗？”
“……”
“实际上，这个症状是不会传染的，或许下水道的环境会引发一些类似的皮肤过敏，也有可能绑定了性染色体而显得只有男孩才会发病……简单来说，罗宾并不会因为短暂接触变得和【你们】一样。”
“你又没有得过，没必要这么确定。”
发现异状的第一时间，芭芭拉便经由通讯器确认过杰森的状态。今天是哥谭难得的晴天，阳光正好，在教室的杰森没有出现任何不适。
除非斯维尔额外做了别的手脚。
“是的，我确实对你还一无所知。所以，你愿意跟我说点什么吗？斯维尔？”
“……”
沉默不答，少年可能连免费的社区学校都没有上过，但下水道学院没准也不差，保持沉默，任情报差带来的不安在多疑的脑子里发酵。
本来斯维尔犯的也不算道德意义上的重罪，用断你主机电源来出气加报警的理由勉强还算合理。
再者，比起一个小孩，芭芭拉笃定，在背后引导他去生物研究所毁硬盘的幕后黑手更加危险，不然斯维尔怎么不去火烧展览馆之类的，单单盯上了韦恩科技？
义警不至于对一个少年犯来硬的。但她连续忙碌了近二十小时，急需休息，而斯维尔的状况也不合适在安全屋继续呆着，没有多少时间用来原地打转。
只是对于罗宾莫名其妙的执念与宣告胜利一般咬死不松口，甚至有受到长期精神控制的嫌疑，加上牵扯了蓄意伤害义警的罪名，还不能这么简单就糊弄过去。
芭芭拉搜肠刮肚想着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之间的联系。
……
【如果你想问出点特别的，其实我还有一个建议。】
她想起今天早上，累倒在沙发上睡着的杰森，突然开始似是梦话般的自言自语。
说是自言自语，因为他没有睁开眼睛，没有看向她，后脑勺对着交谈对象，朝着沙发靠背那一侧。
【这个，嗯，斯维尔，粗糙但有点用的捧杀失败了，卖惨也失败了，交易也失败了——当然，他自恋到几乎自卑的交易品对我们来说一点用都没有。罗宾，也就是我最后还是把他移交给了你。】
【他似乎还是很自信，大概是对人性糟糕的预估还能维持他的自尊和对现实的掌控感吧……不，不止，他肯定还有底牌。】
虽然声音很轻，但语义连贯、平稳，就像在说一件已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情，也不是非常在意她到底是不是在听，又听进去了多少。
【说出来不是很好……可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芭芭拉好奇地接了句。
杰森动了动，仿佛要转过身来，但她等了一会儿，发现他的呼吸又回归平稳，令人怀疑他是否是梦游过程中与她进行了对话。那样的话，她就不该再出声了。
静静地过了一会儿，芭芭拉听到了回答。
【噢，多可怜他一点。】
她与杰森并不相熟，就迪克宣言，罗宾应该会是个骄傲的小子……芭芭拉把注意力完全移到男孩的脊背上——为什么要用冷淡的语气把一个同龄人剖开，甚至于像个戏谑的阶级笑话？
让人分不清他是在说自己，还是这个少年犯。
所谓自信到几乎自卑，一个看起来不屑自证又急于自证的少年。
【夸大地说，不要怕他、询问他、威胁他，而是可怜，悲悯，或者施舍他。
他想和特定对象（Robin）对话？拒绝情报交换，告诉对方你不需要也根本看不上他手里的东西，但你有东西可以无偿送给他，提供一种压力，戴着优越感去俯瞰他。】
这是让她做好人，还是坏人？
“嘿，Robin，我们之间有过误会吗？”
梦呓停止，罗宾从沙发上慢慢坐了起来。芭芭拉感到眉心一阵刺痒，神经突触间总有一股不知从何讲起的违和感，却没能叫住上学时间到了的杰森“来谈谈”。
“误会？没有，从来没有，我觉得你很棒……我很高兴你能接收斯维尔，真的。只是我仔细想了一下，Batgirl，现在的Robin无论如何都演不好这个上位者。”
他点点自己的胸口，皱着眉往后挠了挠头发，披上烘干的外套。杰森没有从窗户走（芭芭拉总觉得他应该会不走寻常路），但他只是系好鞋带，为了佐证他的那一句夸赞，还在玄关处回头对她笑了一下:
“我能信任的对象有点儿局限，而这个高高在上的角色不如果不是【演】出来的，就太糟糕了。”
……
芭芭拉作出了决断，进入另一个房间，过了大概半小时，出来时换了副温情过头的面孔。
“放轻松，孩子。”她上前半蹲下来，握住了斯维尔的手。
“你的状况很差，需要更全面地检查与治疗，我会帮你联系医生，申请医疗基金和保险，应该会有律师乐意为昨晚的事情为你辩护。
而关于你的诉求——失踪的案子，我们也是同一战线的，好吗？哥谭的义警一定会追查到底，除去罗宾，我、蝙蝠侠、蝙蝠女侠甚至更多义警一定都会继续追查。”
区别于用上真正的刑讯手段，早上那个【杰森】的建议别说法律风险，连道德问题都算不上。
都是承诺与安抚，是任何一名还心怀期望的义警都不会喜欢、也从来不会想到去用的招数。
只因为这是哥谭，原本很正义的超人式允诺，说出口的刹那立刻变得冠冕堂皇。
——正义在哥谭是不被信任的。他们一直在奋斗，拼命想要改善、想要掩盖，然而在她决定开口瞬间，芭芭拉突然意识到了:
原来，我也从来没信过哥谭。
“发布新生育激励计划的市长也不会拒绝收容未成年的孩子们的。”
她开始喋喋不休，直到快把【哥谭真是个福利超级好超级和平有爱】刻进每个单词的转音里。
蝙蝠女感受到少年肢体逐渐僵硬:太糟糕了，芭芭拉……居然有一天，你会用过度包装的正义恐吓一个孩子。
最可悲的，还起到了效果。
她刻意地持续缩短交际安全距离，少年终于紧张起来。
“医生马上就到楼下了，她会好好照顾你的，孩子。实际上，哥谭警局和我们也有合作，相信有他们的介入，可以很快解决问题。”
少年尚有点将信将疑，而芭芭拉破罐子破摔给他展示了一下自己警校的荣誉证书——
“操，让那群臭虫离地下远点……你怎么回事？我这不是病！也治不好！”
……
为了应对生存压力，伊斯特拉与杰森之间隐私极少，在被布鲁斯收养后才有了给对方留点空间的余裕，又在义警的夜间活动里炸得一干二净。
今天早上与芭芭拉说话前，伊斯特拉并没有与杰森商量过，她等到杰森睡着才开的口。
信任是义警活动安全性与成功率的倚仗，利用它藏私，放到杰森与她的关系里，显得不合理，甚至于……
不该。
可是恰巧——
芭芭拉很好，她会不动声色地放低身体和杰森说话，又保持一个“非过度亲密”的同事距离。安全屋的沙发垫晒过，有阳光和清洗剂的味道，她平衡得好义警生活与日常，也就平衡得好理想与现实。
伊斯特拉需要切实行动，以免一口咬定“need robin”的少年把杰森越扯越深。
她不是临场发挥的天才，也做不成福尔摩斯，顶多“同调”让罗宾爆发上限提高一点儿，所幸她有很多时间用来思考，一遍一遍排查杰森刻意避开的暗角。
“身体不适？”
芭芭拉突然间发来的通讯请求很奇怪，她先是问杰森“今天天气好吗”，紧接着是“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我现在坐在窗旁，快到中午，阳光很好。”杰森推开玻璃窗，把手伸到了窗外，风声掩盖之下，他小声回答了芭芭拉的询问。
【我脸色有那么糟糕？应该只是睡眠不足而已。】
【嗯……】
杰森察觉到了她的失神，收回探出去吹风的脑袋，往后靠到打开一半的推拉玻璃上，盯着玻璃上反射出的淡淡倒影，【伊斯特拉？】
【是斯维尔的事情……！】而幽灵几乎惊叫出来，【Jay，那个划痕！只会是他！】
蓝色的眸子失去焦距，杰森不禁顿了几秒来思考身体、阳光和浅浅的一道刮痕之间的关系。
过度的联想令他的指尖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背上新鲜的伤口有了来历，罗宾带着斯维尔离开犯罪现场越过了小半个哥谭，就因为他乐意去听听下水道少年的解释。然而早在他们给斯维尔喂镇定药之前，少年就对义警下手了。
答案是没人乐意面对的故事:农夫与蛇。
“艾滋？”
“光敏性遗传病，应该不具备传染性。”
【遗传病。】伊斯特拉抓住关键，这就是斯维尔的底牌？这算什么？不，她不能陷进去。
她极力恢复镇定。
【蝙蝠女多少会问出一点情报出来，在这之前，我们得密切观察身体状态。就按以往胃疼的情况处理吧？三小时痛觉全给你，三小时痛觉全给我，轮替以防漏掉逐渐恶化的生理不适。】
她的男孩没能被哄好，摸了摸背后腰下，靠着屁股早就结痂的口子:【他以为能通过这种方式……掌控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Jay，不要代入他，你没必要理解他。】伊斯特拉尝到了少年的一点委屈，以及真心实意被砸烂的怒火，【别顺着他给的路走，他不正常！】
他不是你，那家伙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
【我还记得米勒，真心实意为古恩工作，最后又跑去卖叶子。斯维尔呢……明明看着像是组建了互帮互助的地下大家族……】
杰森像是发现到了什么，掏出了口袋里互相摩擦的硬片，杀手鳄的旧鳞:【总有什么推着他们滑下去似的，伊斯特拉，你知道是什么吗？】
【这个？传教信物一般的东西……】
他把鳞片用线串到了一起，颠了颠，仗着座位靠窗、手法高超，把它们丢向教室窗外。
大概在鳞片垂在教学楼外壁上，离身体五六米远的时候，他们感受到了一股灼烧般的痛感。
杰森把这两个小玩意儿一起收回到指尖，疼痛停止了。其后，他把深色的、本属于斯维尔的那片留在手里，浅一点的、下水道少年送给他的纪念品则再次被扔远。
这次灼烧感没有出现。
是生物性抑制剂，效果很好，还能范围性解毒的。
要是他没摸走斯维尔身上的小玩意，也没把他交给芭芭拉——何时告诉他真相、告诉他怎样的真相，就任斯维尔拿捏了。
【哥谭哪哪都是陷阱。很遗憾，传染病。】
杰森勾起嘴角笑了笑，语气无奈，倒显出轻松过头的样子来，【我刚才在想，如果我没有得到你，或者布鲁斯其中的任何一个……我会怎样活。会不会为了活下去也……】
【你不会无缘无故，主动伤害他人。】
伊斯特拉用了些力道，攥紧手里被证实有用的解药，然后控制着他的右手，撩起另一边的袖口，让他能够看到系在浅色烧伤疤痕上的红绳。
【你也拒绝了芙洛拉的橄榄枝，我不认为偷窃和贩毒会得到同等的量刑标准。为了活下去固然是个好借口，可你对自己的标准和对他人的标准差别太大了……
你有发现吗？杰森，我因为私心隐瞒了它，但现在我不得不提醒你——】
【Jay，你下意识地，在为那些孩子开脱。】
就像我在为你开脱一样。
“我只是……害怕我什么都做不到……”杰森缓慢地，低声说了出来，陡然间用左手握住了右手的手腕，“也害怕我逐渐忘了自己是谁。”
【撇开那股情绪，你一直做得很棒……况且，没必要把过去当成十字架那样背着——我记得当初，你是那样对要你参加互助会的贝拉说的。】
杰森能够毫不犹豫地毁灭直白地冲来的恶意，亦能够对一个又一个不完美的他人伸出援手。可他没办法一刀劈断走向岔路的“另一个自己”。
伊斯特拉此时此刻，不合时宜地庆幸起她的提前一步。
让芭芭拉去做是最好的选择，现在的Robin还不太能扮演好这类角色。
杰森别过脑袋，也不管身后的同学是否注意到他的一系列古怪动作，直直地看着窗外:【past is just past，但丢掉它们绝对不会让我开心起来。】
【即便那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成长？】
伊斯特拉想，最近的夜巡令他陷进去了。可她不会陷进去——她不能。
“它有个同义词，叫妥协。”男孩嘴里吐出的热气在玻璃边缘结成一层白雾，说完这个单词后，他合上了嘴唇。
【放弃去救他太简单了，伊斯特拉，他得“活着”，就像我们……】男孩停了很久，而她没有接话。
在把“we”改成“me”之后，杰森继续向她倾诉，底气却在这之后逐渐衰弱，由笃定变得不确定，最后都像乞求一般:【就像我现在还会想要留在哥谭做义警那样，潘多拉魔盒底下总会有希望的，不是吗？】
伊斯特拉发出叹息，如果他再强硬一点，不论是对她还是对斯维尔之流——事情都会变得方便许多。
【我承诺过会帮你。】
【只是……因为承诺？】
【不，是因为我要帮的是“你”。】伊斯特拉纠正着男孩的重点，【但其实我能做到的事非常局限。】
除非有点突破性的，比早晨的秘密对谈更刺激，更接近于脚踏两条船与背叛的……
【只要你站在我这边就足够了。】
……
这是最困难却最重要的事情。她得站在他的角度去想，而不是忽视他、曲解他、自以为是地帮助他，最后再用“真心为你”的借口绑架他。
【让我休息一会儿吧，今天我们需要调查的事情可足够多了。】
现在不是揭露秘密和底牌的好时候。伊斯特拉应下他范围极其模糊的请求，给出他足够的空间来消化现状，不再言语。
【伊莎贝拉。】
实际上，她换了个频道，合成音一般的女低音混着些许稚嫩的童声在她意识中响起。
是那只被她和毒液轮流附体过的黑猫。
外星寄生虫确实神奇且危险，单凭一点点细胞就能不断繁殖，讨厌火与噪音——和猫咪一样的习性。
故而她弄不清楚猫是他们真的从垃圾桶里救出来的那一只，还是被毒液后代完全挤占的壳子，亦或是像她和杰森一样，互相独立的两个意识。
对她来说没有区别。
【那个阿弗放到盘子里的猫粮好难吃，你还忘了给我喂早饭，我饿了。】名为伊莎贝拉的小黑猫此时站在天台上，黑色粘液顺着落水管来到了杰森所在的窗边:
【人类的生活真是一团糟，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你过来嘛，我反正只要吃饱，你当主控不好吗？】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四十一节 真心为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