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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佛子的表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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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文没有给张兰操办丧事,因为她知道,张兰是回家了,和父母团聚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好事。
她给陈粒写了一封信,陈粒风尘仆仆赶回来,匆忙接手了客栈的经营。
白雪莎莎在新书发行后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谁也没有告诉,李文文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她无法挽留一个急切想回家的人。
现在对着毫不知情的陈粒,她同样也张不开这个嘴。
好在白雪莎莎在新书里就写了这一部分,她低头不语,摊开书册,刚好停在那一页。
这是莎莎的手稿,整齐的小学生字迹明明白白向所有穿越者传递了回家的秘密。
陈粒微张着嘴,震惊地看向她,指着那一处问:“就这样做?”
她点点头。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此时此刻能对陈粒撒一次谎。
但是他有父母,她不可以欺骗别人的儿子。
陈粒合上书,双手放在膝盖上,久久都没有说话。
第二天,他也离开了。
李文文依靠在门框上,呆呆地看着西域高高的天,蓝蓝的云。
街上有人说着再见,她才猛然发现,张兰、莎莎、陈粒,他们没有一个人跟她说了再见。
这似乎是一种下意识的责怪,也可能是将她从负罪感的深坑中推出的方式。
一个布衣僧人走到店口,仰头瞧着饭店的招牌,西域毒辣的阳光照在他稍显稚嫩的脸上,刺得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他的黑色僧鞋走前了一步,又缩回半步,嘴唇也是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李文文兴致不高,声音低哑,“你来啦。我现在该叫你索林师傅吗?”
索林,也就是豆子,他看着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的旧主,眼眶一下子涌满了泪水。
李文文低声笑了笑,“白修两年佛,还是这么爱哭,进来吧。”
张兰去了,饭馆生意一落千丈,零零散散两三桌的食客在议论着老板娘的死,时不时看向李文文,窃窃私语。
经历了三个朋友的离开,李文文觉得,今天就是天塌下来,她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更何况原主的那些旧事。
原主的魂儿说不定正跟着宋彩子亲亲密密呢,总之不会跟着她这个没用的蠢蛋。
左右她也无法离开这个世界了,索性躺平,爱咋咋地。
她倒从未想过,自己的心结会这样简单却残酷地被解开。
李文文用手戳着自己的脑袋问:“你怎么来啦,什么事儿呀。”
豆子跟随她多年,一听就知她不对劲。
主子曾消沉过许多年,但两三年前,她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又调皮又捣蛋,干下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可现在,似是又变回了一开始的样子。
看着好像是在放任自流,眼神中却带着无法掩藏的愤恨。
“爷……”
豆子话音未落,李文文忙摇头,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说:“你既已出家,就不要再叫我这个了,不如叫我施主,我听着还顺耳些。”
“施主……”豆子心痛难忍,双手微微颤抖,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说,“索林听说了老板娘的事情,你要节哀。”
李文文的眼神突然变得阴冷,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现她的厌恶,“我无需节哀,她只是去了更好的世界。那里比这里强万倍。”
豆子以为她说的是极乐世界,想再说点什么安慰她,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得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万念俱灰的脸。
他很想再像以前那样抱抱她,但是她一定不乐意的。
豆子离开后,天已经黑了,食客都换了好几波。
好嘛,终于挨到天黑了,可以睡觉了。
她坠入深深的梦境。
她一会梦见自己在上学,一会梦见自己入了公司,被上司骂得狗血喷头,一会又梦见和张兰的初遇,最后,她的梦停留在了佛子那里,他瘦削的身体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她不得不拽着他的衣袖,乖顺地跟在他的身后。
好吧,她的身后还跟了一排小豆丁,叫她母亲。
李文文满头冷汗,这梦做得她害怕极了。
倒也不是跟佛子成亲了让她害怕,而是她居然生了那么多孩子。
她匆忙梳洗,走到外面,今天她比谁起得都早,便由她来打开门板,打扫卫生。
她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叉着腰想,其实她还是有事情做的,兰姐回去过她的好日子去了,自己也需早日振作起来,经营好她留下的店铺。
她开始有了笑容,不似前几天那么消沉,站在柜台中露出职业假笑,迎接来客。
奇怪的是,食客们本是饿着肚子进来,见到她却跟见了鬼一般,扭头就去了别家。
她摸摸自己的脸,看向苏苏。
苏苏尴尬地说:“文文姐,你还是别笑了,你笑得比哭还难看。”
李文文小脸一垮,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笑得那么惨。
又过了一阵子,她看似正常了许久,连店里的伙计都认为她已经走出阴影,重新做人了。
直到纳凉日到了,外头太阳很晒,李文文都还是十分正常的样子,出了门。
直到她带上了那个和张兰一起买的面具,才流下了眼泪。
她麻木地在街上行走,以往最吸引她的小摊都得不到她此时半分青眼。
偶尔有人撞到了她,她也全无感觉,行尸走肉似的走向一个位置。
那是一个巨大的广场,是整个城市的文化中心。
天国为了庆祝纳凉节,特地让皇宫内的乐人和舞女为国民表演。异域风格的舞曲配上天国特有的小皮鼓,节奏格外明快,舞女们身着清爽舞艺,互勾着胳膊旋转着。
百姓们纷纷拍掌,哗啦啦的掌声让乐人舞女的笑容更加明艳。
他们都笑着,在最炎热的一日用这种方式带来清凉。
一个眼神空洞的女子站在人群中央,她矮小的身影几乎要被吞没。
突然,车轮滚动的声音传来,引得百姓一波高过一波的欢呼声。
是水神车来了!
天国地处沙漠,虽得上天眷顾,有绿洲相伴,但还是干旱的,因此每年,他们都会在这一天举办水神盛典。
巨大的木车缓缓移动,上面站着许多仙女打扮的女子,不断用葫芦瓢舀出一些水,撒向熙攘人群。
被水沾湿的人则被认为是得到了水神的祝福,他们的田地将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人们伸出手,想要得到更多的祝福,虔诚地喊着水神的名字。
哗——
李文文瑟缩了下肩膀,她被淋湿了。
一大瓢水结结实实落在了她的身上,从头到尾。
很狼狈吧,隔着面具,谁都以为她会很开心地笑,因为她几乎是全场得到祝福最多的人。
李文文闭上眼,在面具的掩饰下哭了个痛快。
她细微的抽噎声也被声浪淹没。
胳膊被拽了一下,李文文睁开眼,看着自己被一个不容拒绝的力量拖入暗巷。
恐怖的记忆席卷了她,她不由得想起那夜被关在地窖里,也是这样的黑暗。
“文文!”
光文声音焦急,他挥手摘下了她的面具,捧起她的脸,见她泪流满面,却瑟瑟发抖,神色也不甚清醒。
“文文……”
光文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温热的掌心反复摩挲在这张日思夜想的脸上。
她哭红的双眼似是变成了一个心魔,诱着他跌入弃道的深渊。
那张娇嫩的唇便是证据。
光文无法再忍受佛祖给的考验,紧紧抱住了她。
他贪婪的深嗅着她身上的香气,越是到了耳后这股味道越令人迷醉,他不禁沉沦。
随着气息起伏,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将鼻子贴上她的娇唇。
是这样,便也仅是这样。
他渴望用这种方式将他心中的神女复苏,他满怀期待地看过去,却见她神色慌张,捂着自己的嘴不知如何是好。
不再悲伤便好……他虽这样想着,环在她腰上的一双手却没松开分毫,甚至还贴得更紧了。
他用额头贴上她的,感受她灼人的温度,长长的叹息自他口中呼出。
“郡主,别怪我,我亦是身不由己。我不想离开父母,也不想让你站在世子之位上受苦,更不想让你母妹因此仙去……”
他说了很多,李文文才意识到,他是在向原主道歉,向原主悲剧的一生道歉。
可是,她是李文文啊……
光文盯着她小巧的耳垂出神,仿佛视线所达之处都已经成为了他的所有物。
“文文,你来自未来对不对?没关系,光文将和你一起走入未来。”
李文文摇头,不,他不会的。
他们只是小说世界中的两粒渺小的微尘,随时间河流飘摇罢了。
光文灼热的呼吸就喷在耳边,让人脸红心跳。
她听到他沙哑的、焦灼的声音说:“我的神女,请接受来自崇拜者的爱意,你的一滴泪为他流,他就能为你走向地狱。”
李文文瞪大了眼睛,佛子,他好浪漫。
当光文用双手包裹住她的双手,用唇片轻轻拂过她的唇片,她浑身一软,同样沦陷了。
之前的抵抗像是个幼稚的笑话,只有此时才是真实的世界。拥有光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