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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证道的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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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主人飞升了,我是她那把杀夫证道的刀,还插在这倒霉男人的心口。
此刻,距离主人飞升已经过了五十年,在这倒霉人死时爱意扭曲成怨气恨意的滋润下,两千岁的我终于生出了灵智。
我从这副零散的白骨上,一寸寸拔下我的刀尖,格外小心,以防白骨复活,这种被杀复活的事先前不是没有。
作为一把陪伴主人两千年岁月的刀,还未生出灵智时,我杀人的阅历已是相当丰富。
主人飞升前,有的人死在我这把刀下,百年千年后又复活的事可真是太常见了,背后的阴损手段不便细说,只需要知道主人飞升那刻,我这把吻舔过许多人性命的刀,总算是永久地脱离了她的手。
只要不挪动枯骨,主人在她夫君身上下的禁制永久生效,此界更是没人敢得罪已飞升者。
因此,这倒霉枯骨会永久摆在这里,成为我主人飞升证道的“荣誉”证明,供其他人观摩。
而我这把刀杀戮过重,更没人敢觊觎,摸一下不疯不死都算他们道心坚固。
现下,我虽生出灵智不久,已然和周围坟堆上的枯草们打好了关系,草界生灵有独特的联系,风雨来时,万事可知,它们探知天下事,因此我也了解了这个坟场甚至此界的一切戏剧。
坟场在此界相当有名,枯草说这里价位极高,还有两条深入人心的标语——
“杀夫杀妻飞升场,无情无爱者慎入。”
“欲先飞升,先斩情根。”
主人飞升五十年间,杀挚爱证道的又飞升了十五人,数量太过恐怖,修炼速度惊人。
有些后来者复刻前人的老路,不得其法,却不知飞升者断的是真爱真情,断干净的是与此界的联系。
作为被主人证道、染了她夫君性命的刀,生了灵智后我很是高兴。
恨不得原地拍手叫好,证得好啊!
她若不杀夫证道,我永远都只是她手里一把好用锋利的刀。
此界常规修炼飞升者寥寥无几,歪门邪道、剑走偏锋的飞升者却是极多。
主人是杀夫证道的第三个飞升者,此前与其爱夫一同苦苦修炼五千年,眼看自己到了飞升境大圆满,却苦困了千年之久。
主人的夫君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闷头苦修总是会慢上爱妻一个境界。
境界上的突破,到时机时或许只在一瞬间,若总无契机,便要在漫长的岁月里亲眼见证一批批新人追赶上来,亲眼看着自己无缘大道,遥望小辈们登顶时的无尽光辉,自己反倒日益黯淡。
以及,慢慢感受自己生命在逝去。
早有人劝主人杀夫,说她夫君是个拖累,迟迟无法突破,早晚是要死于她之前,何苦要耗费她悟道的时间去安慰他、关怀他。
她最初动手杀了提议的第一个人。
生了灵智后,我有了记忆,我数算了下,最初一百年因为此事,主人杀了五个提议者,第二个百年,她又废去其他提议者的修为,到第五个百年,聪明人都不敢触这个霉头。
最后第一百年起始时,主人已经困在飞升境大圆满第九百年了,她的夫君总也无法触摸到飞升境,逐渐生了白发,也愈发沉默。
他不再闷头修炼,有时,远远的看一眼为小辈解惑的妻子,与她相识四千九百三十年,她早已成长为此界的大能,无人可望其项背。
她依旧年轻,眉眼一如初见。
她举刀时不再恐惧,她,此界独尊。
他的剑,她的刀,相同的材料,相同的淬炼方式。
他出剑总是及不上她举刀。
有时,他会下山学几道点心,他记得她从前爱吃甜的,某天,他又去她看,愣在那里,无法前进一步。
她将他做好的点心,分给了那些爱慕她的小辈,甚至还贴心备上了灵茶。
那灵茶是她与他千难万险采摘的!
恐惧与恼怒暗中滋生,她一定会抛下他的,他这么钝嘴又笨,总也无法表达内心,他恼恨那些爱慕她的小辈,于是,他的境界不升反降。
当她举刀刺透他时,他连为什么都问不出,连恨都不敢,忍不住看了眼她的表情,刹那间,无尽的怨恨顷刻间遮住她身影。
她站在晨光里,无悲无喜,平淡极了,好像举刀杀他早已演练千遍万遍,一丝波澜也无。
怨恨从他眼底血泪窜逃出,身后接引她飞升的光芒飘渺如雾,她怎能如此平静!五千年的陪伴算什么!
她在极盛的光芒里,给他下了永不复活的禁制,最后身形脱离此界前,将他转移至坟堆,满身光华飞升。
枯草知道他必死无疑,它们谈论这桩飞升与弑父,言辞寻常温和,反而聊到它这把入骨穿心的刀,开了赌注,赌它何时能听见它们。
人的世界,只看着就好。
枯草死不尽,绝处都能逢生,人间的事它们听得多,刀只是个工具,跟着人行走,见得多杀得更多。
生了灵智后,它这把刀不懂人间情爱,主人杀她爱夫与杀仇人一样果断,她与他恩爱五千年,不一样为了飞升杀了他。
它终于自由了,什么爱与恨,与它何干,它甚至不知道主人何时改修的道,毕竟主人的心思一把趁手的刀如何会懂。
它就是一把嗜血的刀,那把剑反而总是干干净净的,在它出鞘前,恶人已被它劈了。
它现在要去找那把被封印的剑,它要融了它的材料,给自己穿个几个刀环,出刀时,圆环叩击刀柄,多悦耳啊。
人间事,刀管不了。
不久后,坟堆草又谈起另一条证道的鞭,“猜猜多少年后,这条鞭子也能生了灵智。”
如今,它还染着鲜血,绞杀在它主人的挚爱人的脖颈间,无声无息的等待人化骨。
风起时,证道的刀又听见了一场草谈,那个坟堆又多了副尸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