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度空间》莳星行

2、02 木偶丝线

　　木偶丝线

　　悲伤用尖锐的沉默淹透我，而我没有眼泪没有表情，我只是木偶师手中穿引的丝线。
　　原来是木偶哭泣了，是我穿透它肌肤时，它的哭喊声吵醒了我。
　　因为丝线连绵不绝，我不是单一的器物，我是这一物质的集合。
　　可是，好奇怪啊。
　　我只是丝线，为什么会分辨木偶师穿针引线时，木偶那来自深处悲伤的情绪。
　　好奇怪啊！
　　我怎么知道那就是悲伤，那就是疼痛呢！
　　我只是没有……
　　木偶的尖叫声打断了我。

　　痛！
　　痛啊！
　　救命啊！
　　我的手、出血了，救救我啊，谁来救救我。

　　是这只木偶在求救。
　　我循着木偶师穿针的间隙，感知到冰冷的视线。
　　桌子上其它的木偶，在这只木偶哭喊时，齐齐扭头看了过来！
　　哦！我的丝线在颤抖。
　　所有思考所有感知立时僵硬化。
　　好奇怪啊。

　　木偶师疑惑道：今天这木偶难扎透，我再换根针，线太细了，还要加粗些。

　　我还是不能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

　　换了针后，我又穿过小木偶的脖颈。
　　它，痛苦，它不断地哭。
　　它的愤怒、无助、面对现实的悲哀。
　　我全都知道。
　　是啊，我都知道的。

　　我没有手没有脑子，我是木偶师手中的丝线。
　　贯穿木偶一生的丝线，木偶师借由我操控小木偶。
　　我是缝合进木偶骨头里的骨节，小木偶每天都在哭。
　　我是没有灵魂的丝线。
　　小木偶的呐喊，小木偶的求救。
　　我全听得见。

　　好奇怪啊。
　　木偶师喃喃道：这木偶怎么这么僵硬，要拆开看看了。

　　好痛啊！
　　小木偶这次哭得更惨烈了。

　　疼，这是疼痛欸！
　　丝线被拆开，没有身躯的我感知得到。
　　丝线被剪断，没有声音的我又抖了一下。
　　好奇怪。
　　我捕捉到我的痛楚
　　被扔在一边的我第一次看到了小木偶的表情
　　绝望的、撕裂的表情
　　然而，我知道它还在希冀救它的英雄

　　我从来不看木偶戏。
　　我知道每一场戏幕中，所有的木偶都会发声。
　　声音破碎，哭声连天，透明的泪水穿过一切，浸湿丝线。
　　它们在演绎剧本，我是控制它们行动的丝线。
　　被迫是痛苦，没有自由也是痛苦，重复的剧本也成了痛苦。

　　木偶师也痛苦，他手中的木偶越来越完美，看戏的人越来越少。
　　他愤怒了，他开始修改剧本，他常说流行是忘本。
　　不久前，他妥协了。
　　他说：时代改变了，没有人喜欢悲剧了。（？？我喜欢有理有据的be）
　　我想，尽管木偶从有意识开始，就在重复自己的悲剧了。

　　*

　　他疯狂吸收新潮流。
　　我听见他说这场撒狗血的破镜重圆很带劲儿
　　这场没有杀父杀母之仇的相爱相杀，要加些奇幻、玄幻元素
　　这场真假人生互换的逆袭太土了，要角色反差，要从主流中开辟“新思维”，要很多人不太喜欢这个人才对
　　他又说：剧本要爽、要甜、要宠爱、要狗血、要……

　　一直要，要很多、很多元素，才可以登上舞台
　　要改变，要控制更多木偶，完成他的剧本
　　要更多的丝线方便他同时操控

　　真奇怪啊！
　　剧本改变了，来看的观众多了，从前的观众摇摇头走了
　　木偶师的剧本火了
　　承担主角配角的木偶也有了名字
　　牵连它们动作的我一直叫丝线

　　有什么变了
　　我听见木偶不再凄厉
　　它们说哭也要符合人设
　　哦……原来是这样
　　于是，大火的木偶，它们学会了微笑
　　它们在痛苦外面裹了层面具
　　我听见它们讨论，只有自己有价值才不会像小木偶一样被丢弃

　　没错，木偶师拆解了小木偶
　　将只能被称为零件的躯体，安装给其它木偶
　　因为小木偶做工过分精致，用料也是一等一的好
　　从前，我一直听它哭泣
　　或许，它只会哭泣，只会求救
　　一旦弄湿了丝线，在木偶师眼底，它不灵活
　　作为集合体的它没有价值，分散后的料子依旧好用

　　它很可怜。
　　我想它也解放了。
　　我是在它哭泣中醒来的。
　　我还存在着，它就离开了。
　　真可怜啊。

　　真奇怪啊！
　　我产生了回忆，有关小木偶消失的回忆。
　　曾经我的清楚感知到小木偶被拆解掉的零件在摇晃
　　我看着它在木偶师手中重新组合成其它木偶零件

　　那一刻，木偶师操纵丝线的手短暂地抖了一下
　　我居然能分辨，是那些零件在排斥融合其他木偶

　　而不是木偶师在表演时出现了失误
　　因为木偶师永不允许自己失误
　　他不允许手下的所造物有这等原则性瑕疵
　　所以木偶师出奇愤怒
　　他生气了，他是木偶的操纵者
　　而身为丝线的我是为他胁迫木偶的从犯

　　很不巧，那些零件再次被强硬剥离出来，丢在废丝线旁边，成为废料。
　　真是可怜啊！
　　再没有别的木偶让我感知到痛苦
　　我呢，作为丝线的我也会和它一样吗？

　　它，小木偶，一只死去的木偶，让我成了会思考的木偶丝线
　　我本该毫无意识，本该牢牢束缚着木偶们
　　在木偶师手中缠绕木偶的生命，没有感知，没有情绪，这才是属于丝线的宿命
　　偏偏就是它的哭喊声唤醒了我，那我醒来的时候，从丝线变成它的木偶丝线
　　我想，它的生它的死是不同的

　　唯独它哭的时候，我才是木偶丝线
　　是沾染上它的眼泪，被木香包裹的木偶丝线

　　我好像有些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我是那一团那一根根长得没有尽头的丝线
　　我明明只是丝线，却成了听到小木偶哭泣、求救、死亡的木偶丝线
　　可我是真正漠视它的罪犯

　　我不够智慧，小木偶在离开时，它曾哭着和我道别的言语——
　　「有一天我们会在黑暗中重逢，丝线环抱我，轻轻的，不再扯动我的动作」
　　可那时的我并不会言语
　　我亲眼见证了它的死亡
　　为什么要唤醒我呢
　　为什么要和我道别
　　轻轻的环抱吗？

　　真是痛苦呐！
　　我理不清原因，却要做出选择
　　我见证了许多场演出，看到过一只木偶的死亡
　　只因为这一只木偶，我拥有了许多的情绪
　　我的世界因为木偶的离开，已经沉寂了

　　最终，我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我要成为它的木偶丝线
　　走进属于我的黑夜，去见我那离开的故偶。

　　于是，木偶丝线封闭一切感知，奔赴小木偶的死后的世界。
　　自此木偶师桌上的丝线再不知日月，再听不见其它木偶的私语。

作者有话说

　　乱改。
没有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