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散》燕北七

2、医院

　　第二章医院

　　万琰和我走进医院，前台值班的护士见到我，便赶紧招呼我。

　　“阿生，你可算来了，你奶奶在302病房，你赶紧去看看，是突发脑溢血，幸亏林医生及时抢救过来，现在已经稳定了。”

　　林医生在这个镇医院已经有十几年的经验了，自我记事起，他就在这个医院工作，救死扶伤，也算是这里远近闻名的名医了。

　　既然是林医生给奶奶就诊，我也就放了一半的心，但另一半心却怎么也放不下来，失常一般打着鼓。

　　我匆匆忙忙点头，道了谢，赶紧去三楼，电梯却一直停在三楼不见下来。

　　手指狂按电梯按钮，可毫无反应。我心里腾地起了一团无名火，烦躁异常，拔腿就往一旁的救生通道的楼梯上跑过去。

　　万琰在我身后，我也顾不得这个人在我身后跟着，只想早点看见我奶奶。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跑得太猛，现在只觉得呼吸有点不顺畅，身体也有些发软，四肢跑动起来十分不自然。

　　我狠劲上来，甩了甩有些使不上力气的手，加了速度往楼梯上面走。

　　可走了一会，我才发觉有些不对劲，明明只有三层，这楼梯怎么这么久还没走到头？

　　旁边的楼梯口赫然挂着2楼的标志，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总之先出去再说。可是不管我怎么用力拧门把手，那扇乳白色的铁门纹丝不动。

　　我额头上倏然冷汗就冒下来了，我这才觉得事情比我想得还要大条得多。

　　万琰跟在我身后，从我进这个逃生用的楼梯通道开始，就一言不发。这会儿我无法，只好探寻地看着他，指望他能想出个什么好主意。

　　毕竟无论这人看上去多么不靠谱，哪怕就从年龄上看，也比我这个16岁的初中生要可靠些。

　　万琰对我笑笑，似乎是让我别担心。他侧身示意我退后，我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下一秒我就明白自己的想法多么可笑，这人的不靠谱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本来以为他会想办法把门从里面拉开，比如开锁这类神奇的古老技艺，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直接用脚把门踹开，巨大的一声踹门的声响让人听了有些胆战心惊。

　　这动静，哪是人踹门，简直堪比炸弹。我有些担心这动静会把值班的护士招上来，可过了半晌也没听见有人来，于是稍稍放下心来。

　　厚厚的乳白色钢制门就这么硬生生被万琰炸开，不，踹开了一个坑，剩下几颗螺丝可怜兮兮地勉强维持门体重量，没有直接掉在地上。

　　我颇有些惊魂未定，但是对于这人的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已经有些免疫了。

　　此刻我担心着病床上的奶奶，也不管那么多了。梗着脖子就冲了出去，还没等我迈出两步，就被万琰扯住衣领给拽了回来。

　　我心急如焚，刚准备开口怼他，却只见他示意我朝门外看。我心下焦躁，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着实心里咯噔一下。

　　那门外哪里还有什么医院走廊，分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脚边的石子被我刚才的动作给踢了出去，顺着抛物线掉到了悬崖下面，很久都没听见石子落地的声响。

　　我一开始心里只觉得后怕，什么物理常识都给吓到脑后去了。后来渐渐缓过神来，才意识到这地方，真是邪了门儿了。

　　平日里我从没碰见这种事，虽然没少陪奶奶来医院拿些降血压的药，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觉得这医院诡异地可怕。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门外突然冒出来的悬崖，又有些无措地望着万琰。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这个看上去不怎么靠得住的万琰，反倒十分可靠起来，兴许是因为这个人是成年人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万琰淡淡地笑了笑，安慰似的摸了摸我的脑袋。我惊讶地发现我竟然一点儿都没火，反而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安心。

　　他走到门边，动作没有片刻停顿，脚朝着门外的悬崖就跨了出去，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

　　我被他吓了一跳，急忙伸出手去拉住他，那可是悬崖，这个人到底在想干什么啊！

　　可他却抓住我的手，手劲极大，一下子把我也给拽了过去，我心下大叫不好，这回估计要和万琰摔死在这悬崖低下了。

　　还没等我害怕，脚底却传来了坚实的地面的触感。我们狡黠下是深不见底的漆黑的悬崖，我们就这么悬空站在悬崖上方，而一旁却是被万琰用脚踹坏的乳白色医院铁门。

　　这场景莫名诡异，可我此刻反倒已经有点逐渐接受这种局面了。

　　万琰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的高深莫测模样，还是保持着那种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

　　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这一切，如果说是没有人蓄意为之，那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

　　这医院还是一直以来我熟悉的那个，可这所有的事情，却已经脱离了我的常识，也彻彻底底颠覆了我的认知。我只隐约觉得，这背后，有种熟悉的气息。可具体是什么，却怎么也说不清楚。

　　万琰将食指抵在嘴唇上，嘴角挂上玩味的弧度，眼角眉梢都是玩世不恭的笑意。

　　我有些发毛，浑身鸡皮疙瘩已经起来了，心里不禁有些纳闷，怎么自从今天遇上万琰，就净碰上些坏事儿。奶奶虽然平日里操劳，但是也不至于一下子突发脑溢血。

　　而医院的这场遭遇，就更加让人匪夷所思了。我心想要是再让万琰这人跟着，怕是还要继续倒霉头。

　　可万琰似乎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那副神情，分明是找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的兴奋表情，就像是猫见到了耗子、顽劣孩童找到了新玩具时的那种亢奋。

　　我心里直打鼓，只觉得万琰这人真是越来越觉可怕。不成不成，我得想办法开溜。我小心翼翼地往楼梯口的门那边后退过去，没走两步，却也看到了万琰所看到的东西。

　　我张大了嘴，吃惊地动弹不得，因为我看见林医生穿着平日常见他穿的那件白大褂，从我们对面缓缓走来。

　　万琰的亢奋情绪愈发不加掩饰，他眯着眼，原本就狭长的双眼此刻显得更加狡黠。

　　林医生倒是处变不惊的模样，戴着平常就诊时的银色边框的眼镜，脸上的表情也和平日里无异。

　　我愣在那里，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这些和林医生不可能没有关联。

　　林医生看到我，倒是也没有任何讶异，神色平常到不能再平常，朝我微微颔首，仿佛此时此刻他是在镇上的一家早点店碰到我，而不是在如此诡异的深夜的医院里。

　　我的大脑有几秒钟几乎处于宕机状态，无法思考，也无法理解，只能下意识接受我看到的所有的一切。

　　万琰开口，毫不掩饰地表示出对他跟前的林医生的强烈好奇，“居然能碰到鎏金的老人，真是幸运啊。”

　　万琰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毒蛇吐出信子那种沙哑，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万琰这种可怕的声音。

　　我头皮发麻，身体却被两人之间那种强大的压迫感压制，完全无法动弹，不由自主地想万琰口中那个叫‘鎏金’的是什么东西。

　　林医生轻声笑笑，不置可否，似乎这场遭遇也不出他意料之外，“不介意的话，也让我知道你的番号吧。”

　　万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声音已经古怪的变了调，像是喉咙里压抑了一只恶龙，费力地吐出两个字，“千机。”

　　林医生一下子脸色变得铁青，脸上那种游刃有余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了，表情难看到了极点，眼睛里泛起阵阵寒意。

　　连我都能感受到林医生身体突然变得警觉起来，如同草原上的羚羊发现了远处了猎豹。

　　我调整了下身体姿势，身体渐渐可以动弹，似乎已经逐渐适应两人对峙的这种气压。

　　万琰仍旧是那副满不在意的模样，但他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千机”那两个字之后，压迫力更强了，仿佛要狠狠地把这两个字咬进心里去。

　　不知为何，我似乎被他这种情绪感染，在听到“千机”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难受地过分，胸口堵的厉害。

　　我突然觉得，林医生看我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他的表情僵硬在脸上，满脸肃杀。我不由得狐疑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林医生这幅样子，印象中他一向是一副和蔼的模样。

　　如今他的模样一下子变得面目可憎。

　　我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也说不上是胆怯，只是身体自动做出了反应。

　　万琰把头转向我，笑眯眯地将手搭在我肩上，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将我从自己的念头里拉了出来。他轻声对我说道，声音平和却透着沉稳的力量，“放心吧，有我在。”

　　我突然就放下了心，病床上的奶奶、眼前这个熟悉却陌生的林医生，以及这个诡异非常的医院，似乎都没有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