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日（下） ...
-
阳台上，两人各自占据一扇窗。小区内从喧闹渐渐变得静寂无声。防控人员拉起警戒线，有人迅速接手门岗，所有闲杂人等都被疏散。身穿密不透风防护衣的医护工作者站在门外，严阵以待。
小白已经被赶走，言犹在耳：
“听说小区里有人从国外回来，前几天隔离到期被接回家。但最后一次复核是阳性。
社区这边说根据他的动线，要封锁周围三个小区，除了工作人员，任何人不得出入。
正哥你恐怕得在家住一段时间了，幸亏最近都没安排工作。
王哥说深圳那边的采访已经在商量推迟，让你安心休息，我们也会轮流休假。现在想想，觉得好险，幸亏刚刚送菜过去，倒不担心饿着你——哎呀正哥，阿姨说的那位朋友……给你送螃蟹那位，应该…已经走了吧？”
电话是公放的。
杨桃哭笑不得：她多希望自己已经走了。
哪怕早上三分钟，此刻也已出了小区，可以回家隔离，或者去固定酒店。她能接受被关在任何地方，唯独不该被隔离在一个堪称陌生人的家中。
她清了清嗓子，力求让自己表现得很自然：
“谭老师，你有小区业主群吗？可以看看业主群里是否有内幕消息…”
谭正衡翻翻手机，满脸无辜：“我应该没加过，不知道我妈在不在，但小白说她上船以后手机就打不通了”。
杨桃丧气：行叭，查114，打物业电话。
物业电话一直占线，打了七八个才有个小姑娘接听。她声音很是疲惫：
“是的。
已经封锁了。
具体什么时间开放我们也不太清楚。
估计是14天。
目前还不知道更多消息——工作人员会上门检测，请您耐心配合。
我们和社区在协调上门送菜的问题，您有什么需求可以和管家沟通，我们会尽量满足”。
被关在屋里的只有两个人，谭正衡职业特殊，杨桃主动加上管家微信，又被拉进业主群。群里消息不断刷屏，讨论的沸沸扬扬。
一番归纳总结后，杨桃松口气：
“那位业主和家人已经被接去医院了，应该不住咱们这栋楼。你和我都是停车就进楼，没接触过外人，被传染的概率不大。但考虑到电梯间也存在可能性，还是消毒比较好……谭老师你家有消毒液或者酒精吗？”
谭正衡微微抬了抬下巴，沉默。
杨桃把叹息咽进肚子里。
得，我明白。
“介意我找一下吗？可能需要翻翻柜子。”，她礼貌询问。
一阵翻箱倒柜后，她在浴室柜子里找到两瓶酒精和消毒液。他还挺纳闷：“这是哪里来的？”
杨桃动作利索，消毒液兑水、涮拖把、拖地。
“可能是谭阿姨放过来的吧。毕竟去年疫情严重，虽说今年控制得好，但人人家里都会储备些物资。你家这些不算多——我妈之前在网上买了三大箱寄给我，放都没处放。酒精这东西又不能大量存放在家里，我没办法，满小区送人，搞得我们业主群都准备给我写感谢信了”。
谭正衡颇有兴味地看着她边干活边聊天。杨桃一回头，撞进他微微挑起、含笑的眼眸，一时羞赧：
“对不起啊谭老师，我话有些多了”。
杨桃一直有轻微社恐。除非工作相关，否则很难在人前侃侃而谈，更加恐惧与陌生人交往。婚后秦飞总嫌她话太金贵，经常开玩笑，说要拿一百块钱买她一百句跟外人的寒暄。
后来也是因为工作，杨桃不得不学着跟陌生人周旋。她一紧张就容易多话，秦飞又嫌她话说太多又啰嗦，还没有分寸。她开始学着拿捏分寸感，还没学好，秦飞就出轨了。
简单消毒后，谭正衡进屋讲电话。杨桃坐在单人沙发上开始考虑今后应该怎么办。
走，肯定不可能。就连这栋楼她都出不去。
她刚才在电话里问物业是否有能临时出租的房子。物业小姑娘似乎很努力才没嘲笑出来。
杨桃挠了挠头，想着：必须配合隔离。她在网上随手搜索，都说短则7天长则14天。
她拽了拽短裤，思忖：要怎么熬过这十四天，是个严峻考验。
如果谭正衡只是不熟悉的、爸妈老同事的儿子，倒也无所谓。但他是个明星，还是个非常出名的明星，这就困难了。
杨桃打量着房子。总共四间卧室，一字排开，全部朝阳。大客厅隔绝了左边三个右边两个。主卧在左边，经过客厅还有一条走廊，连接着的就是右边两间卧室和一个超大露台。
如果她能住在右边卧室里，跟主卧就相隔甚远。只要尽量少出来活动，跟住在两户人家也没太大差别。
行李都放在汽车后备箱，等社区来人可以和他们商量，请人帮忙带上来。好在行李箱中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眼下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晚上的视频会议。她的电脑还在车里，不过书房中既有台式也有一台笔记本，或许可以借用。
谭正衡也在跟经纪人通电话。王宇哈哈大笑：
“你真够倒霉的——好容易休假就碰到这回事儿，万年一遇的好运气。别说哥不仗义，我快递了几大箱生活物资给你……人进不去，东西总能进去吧。”
一番调侃后，王宇正色：“小白说，有个女的困你家里了？还是你爸妈的熟人？人品怎么样啊，能不能信得过？”
谭正衡刚洗过澡，擦着头发，神色淡淡：
“她爸和我爸是老同事，人品怎么样我不了解，应该……能信得过吧”。
人心隔肚皮，他又没有透视眼，哪里能说得准？
但不知为什么，想到她刚才忙前忙后的身影，他不太愿意把她往坏处想。
“那我就放心了。好人坏人你这些年也没少见识，别的我不多嘱咐……只对方毕竟是个姑娘，尽量不要走的太近，免得惹出桃花债。就算对方好奇打听，圈里的事儿也少说，这年头人人都想去网上爆个料，当心得罪人。”。
王宇嘱咐：“还有你那胃，别因为没人管就不在乎，你爸妈不在家，小白也没法照顾你，你得按时吃饭”。
谭正衡从卧室出来，见杨桃坐在单人沙发上，抿着唇，似乎在发呆，两只手又乖乖的放在膝盖上，坐姿拘谨，好像在老师办公室里坐立不安的小学生。
看到他出来，人立刻弹了起来，拘谨的说：“谭老师，有件事得跟你商量下。”。
他在沙发上坐下，尽量不给她压力，“你别客气，坐着说。”。
杨桃抿抿唇：“恐怕得麻烦谭老师一段时间了....我看那边两间卧室空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哪间能给我借住一段时间呢？”
谭正衡有些想笑：“说了不用客气。又不是不认识，以前你们不是都叫我正衡哥哥？”
杨桃想了想：“我听小白叫你正哥，我也这么叫吧”。
她在心里想，岂止有人叫你正衡哥哥，还私下里管你叫“横哥哥、竖哥哥，打不死的反哥哥”呢。
当年谭正衡太过优秀，如同天上那颗永远散发炽热光芒的太阳，在他的光芒底下无人能生还。
院里几乎每个孩子在挨打的时候都听过一句话：你学学人家正衡！小孩子的心理——慕强，但也讨厌‘别人家的小孩’。
谭正衡比院里同龄人大几个月，他妈又早早让他入学，比杨桃等同龄人早一年读书。当年和杨桃玩得好的小伙伴们可没少在背后骂他。
谭正衡想了想：“这几间卧室平时都没人住，你随便挑一间就行”。
“就住最边上那间吧。我会尽量不打扰你”。
杨桃定定神，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白吃白喝挺不好意思的，我刚才问过物业，他们说明天开始可以送菜，送菜的同时也能代送一次东西上来。这边超市都有1小时达的服务，你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我下单去买”。
谭正衡平日里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理，压根不懂，好奇道：“现在超市还能送货上门呢？但我也不知道缺少什么……我今晚整理好，明天告诉你吧。”
她点点头，迟疑着开口：“还有件事……我今晚有个会，能不能借用一下书房的电脑？”
这话有些难以启齿。大多数人的电脑就像手机一样私密，非常介意给外人使用。就如同杨桃，电脑里存放了大量文稿，轻易不给别人使用。
谭正衡却一口同意：“没问题，你尽管用”，他沉吟：“不过我也有件事…”。
杨桃顿时紧张，来了来了，传说中大明星苛刻的要求和条件要来了……
“我午饭没吃，估计你也没吃。现在已经三点多，我们要不要先吃点东西？”，目睹杨桃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他微微笑了笑，怕吓到人似地放缓声音。
不说还好，他这一提，杨桃顿感饥饿。早上赶路没吃多少东西，路上开了三个小时，到锦绣华庭后又一通折腾，其实她早就饿了。
“刚好有新鲜的螃蟹，咱们吃掉它？”谭正衡好声好气商量。
杨桃点了点头，没动。谭正衡眨眨眼，看着乖乖坐着的杨桃，再次微笑，如同一道和煦春风拂过：
“我猜你应该……会做饭吧？”
杨桃被蛊惑般，自动站了起来，走向厨房……
梭子蟹上屉笼清蒸，胡萝卜香菇切丁做海鲜粥，处理好的鲍鱼用勺子挖出肉来做一道葱油鲍。
谭正衡闲坐客厅里翻看杂志，海鲜粥的香气飘到客厅，他放下杂志，到厨房门口站着：“不是有鱼吗，做条鱼吃吧”。
杨桃正忙着一只只挖鲍鱼肉，没回头：“有处理好的安康鱼，吃它行吗？我在海边跟渔民学了他们的做法——红焖安康”。
清冷陌生的一句‘可以’从身后传来。杨桃手顿了顿，从专注中回过神，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她和秦飞曾经的家，身后站着的人也不是秦飞。
自嘲般弯弯嘴角，在心里讥讽自己：看，习惯就是这么可怕。
今天准备的几道菜是曾经她和秦飞餐桌上的常见菜。方才一时恍惚，竟以为还在家里准备饭菜，就连习惯都没有改变。
秦飞不喜欢胡萝卜的味道，她就只切了很小一块，剩下的还摆在案板上，准备一会儿生啃呢。
工作关系，谭正衡对人的情绪和肢体语言非常敏感，他几乎是立即察觉到杨桃有一瞬间的沮丧，肩膀微微耷拉下去，好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猫，手上动作也停顿了一霎，但转瞬又挺直。
等她处理完鲍鱼再转身，情绪已经完全平复，“正哥，葱姜蒜你都吃吗？有什么忌口吗？”
“不要太辣，其他我都不挑”，他不着痕迹打量着她的神色，没能看出什么。
“那你先去忙，我起锅烧菜油烟大”，说着杨桃关上厨房门，把略有错愕的谭正衡关在门外。
…………
一餐饭吃完，宾主尽欢。
杨桃手艺不错，常年在片场吃盒饭的谭正衡也不挑食。但两个人饭量都不大，虽然只做了三个菜，却剩下不少。尤其是螃蟹，他们一人吃了一只，还剩好多。
杨桃看着剩下的螃蟹发愁。
谭正衡安慰她：“放冰箱吧，明天蒸一下还可以吃”。
杨桃挑眉，不敢相信似的：“你也吃隔夜食物？”
谭正衡笑了：“我为什么不能吃隔夜食物？小杨桃，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坐在沙发等菜时，他忽然想起儿时大家对杨桃的称呼，此时带着戏谑叫来，熟悉感顿生。
儿时的昵称被人点破，杨桃有些难为情，
“毕竟你是大明星嘛，我还以为你这个咖位的明星对饮食要求非常严格呢”。
毕竟听多了罗红的吐槽，就连十八线小明星都一堆要求，一餐饭恨不得要几千元标准。
“那可能是你把我们妖魔化了。我们也是人，也要食人间烟火”，谭正衡轻松道。
这是见面以来他们首次谈到谭正衡的职业，他做好了杨桃会追问圈里内幕消息的准备，也打算在不违线的情况下聊一些。
但杨桃只是拨弄了下螃蟹，说：“那这几只放冰箱明天吃，我再剥几只留着晚上做宵夜”。
她抬眼看谭正衡：“今天晚上我可能会工作比较晚，尽量不去吵到你。之后我尽量晚上早点安静。”
“那你是打算吃独食？我不工作，不配吃宵夜呗？”
杨桃被他的玩笑弄得愣了一下。
“……”
“螃蟹肉做什么？海鲜粥吗？”，谭正衡觉得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很好笑。
“一天吃两顿粥也怪腻的……做个海鲜面吧，清淡点，放小油菜…”。
她盘算着冰箱里的食物：“你吃香油吗？海鲜面放几滴生抽再点一滴香油比较好吃”。
也不知道为什么，谭正衡就拉长语调，回了一句：
“好…………”。
柔光的灯光映在盘子上，残羹冷炙，却映出别样温馨。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一日（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