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翛然瑄

16、第十六章 破灭

　　唐盛夏说过：我说过的话，你总是不以为然，这些都是经验之谈，你早晚会明白！

　　当时，我依旧不以为然。

　　2006年8月25日，星期五，下午1：30，告别了爸妈，告别了四面环山的灰色岚城，我登上了东去的T76次火车，二十一个小时以后，我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唐盛夏了！

　　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而且还是一个人，我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爸妈同意我一个人去报到。大部分的行李都随车托运了，随身只带了一个包。

　　我一直幻想，再见到盛夏的时候他会不会有变化，额头上的那一道疤痕会不会淡去，他会不会认不出我？离开岚城之前我彻底把自己收拾了一下，长长的直发烫成了时下最流行的栗色“大波浪”，上火车前，我还挑选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和黑色长靴，印象里，我最喜欢的还是一身黑色的撒旦样的盛夏。老妈说这样太成熟，看上去根本不像十八岁的少女，反而像二十多岁的社会青年。但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要让盛夏看到，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雏鸟了，我已经蜕变了青涩成为天鹅了。希望他不要再把我当做小孩子来看，不要还在重复当年的像妹妹一样的摸我的头发，盛夏，我长大了，我是不是足够与你相匹配了……

　　可是，唐盛夏说过的话，总是在一步步的成为现实……

　　“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但是很多时候，我们知道了这个规律，却始终反复印证着这句话。”

　　火车到达北京的时候，我惊讶于这里密集的人口，但是一如从前，我总能在人群中第一个发现他，可是，我发现的不仅是他，还有那个被他护在怀中的娇小身影……

　　人群攒动，我透过车窗看到盛夏的手紧紧的护着那个娇小的身影，似乎还笑着说着什么，那个笑容，我再熟悉不过，那是盛夏曾经仅向我展露的笑容，温柔、小心、满是爱怜……

　　为什么会这样？

　　我呆坐在卧铺上，不想移动。在这二十一个小时里，我幻想了无数个唐盛夏出现在我面前的样子……

　　会是我第一次在落河边见到的一身黑的衣服，笑着拎过我的包，对我说：“妍妍！这一天终于到了，你果然没有爽约。”

　　还是会在第一天站在讲台上明朗的样子，对我伸出手……

　　还是我们唯一的一次约会，幼稚的穿着多啦A梦图案类似的T恤？

　　都不是，站在我眼前的唐盛夏身上没有我熟悉的毁灭的气息，没有我第一次见到时那种堕落的气场，更没有强作明朗的样子。此时的唐盛夏，除了比两年前的头发略长，遮住了那道疤痕，没有一样让我熟悉，他的皮肤也不是曾经的惨白，而是微微的小麦色，比起曾经，成熟了……他把藏蓝色的西装搭在胳膊上，身上穿着白色的衬衫，因为炎热的天气领带微微松开，扣子被解开了两枚，隐约露出了胸膛，衬衫的袖子被卷起来在手肘处，这么正经的唐盛夏，身上没有一丝我熟悉的气息……

　　他开朗了，是发自内心的……

　　他身边娇小的女生，甚至只到我的下巴那么高，有一米六吗？

　　“谢妍，你还真是懒啊，就坐在车上等我接你？”唐盛夏笑着说。

　　谢妍？他从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叫我“妍妍”的，为什么不这么叫了？是因为她吗？我仔细打量着还不到他肩膀高的女孩，齐齐的刘海，天生的浅黄色头发，看上去很柔软，白白的皮肤，眼睛很圆，是典型婴儿肥，她穿着带泡泡肩的浅蓝色公主裙，我不知道她有多大，但看上去就像一个还没发育好的小女孩。就是因为她，我从“妍妍”变成“谢妍”吗？

　　“谢妍，你漂亮了！也成熟了许多，真是女大十八变啊！个子又长了，有一米七五了吧？”唐盛夏称赞着，可是我在他的语气里只听到了礼貌，没有亲昵。

　　“她是？”我问。

　　“啊！这是专程要介绍给你认识的，赫颜。我女朋友，你未来的嫂子。”唐盛夏温柔的看着她说。

　　赫颜？所以，她是颜颜了？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谢妍，唐盛夏的……”我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问：“我算是你的什么？学生？还是妹妹？”

　　唐盛夏愣了一下，然后说：“当然是妹妹啦！来，快走吧！行李在哪儿？”

　　离开火车站，坐在唐盛夏的车里，他递给我一个盒子，又送给我一部手机，他让我给我爸妈打电话报平安。两年不见唐盛夏真是变了很多，什么时候这么在意父母的感受了，以前他从来没提过什么孝敬父母之类的话，甚至他姥姥姥爷辛辛苦苦准备的饭菜，他都懒得做出评价……

　　唐盛夏的车里，赫颜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我坐在后面，唐盛夏一路上一直想尽办法聊一些有趣儿的话题，但是我一句话也不想说，神奇的是那个赫颜也什么都不说，可能她也不高兴吧！管她呢！

　　到了学校，唐盛夏为我报道的事跑来跑去，又是张罗着买被褥、暖瓶什么的必需品，又是帮我安排宿舍。而那个赫颜却是陪着我站在原地等他，她始终微笑的看着唐盛夏跑来跑去的身影，一句话也不说，眼神，温柔至极，真恶心！

　　从报到、安顿宿舍，到配备电脑、照相机，什么的都是唐盛夏一手操办，甚至还让赫颜带我去国贸买衣服，事无巨细，甚至神经质的问我要不要办股东卡！我在意的不是这些。是他为什么始终温柔的叫她“颜颜”，我，却是“谢妍”！

　　可是我想要的并不是他为我做的这些，而是能和他单独坐下来好好聊聊天，好好聊聊过去的两年里他的生活，可是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带着那个一声不吭的赫颜，甚至我有那么一种错觉，他为我忙东忙西，巴不得把能为我做的都做了以后，就要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盛夏总是不停的问我还有什么需求，而这些需求却只停留在物质上，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总是不停的聊着那些他以前从来不说的废话，是他变了，还是我没能赶上他变化的步伐？

　　直到那天，他终于没带来那个闷壶一样的矮子赫颜来，我们才有了单独谈话的机会。可是，早知道他要跟我说的话是这些，我宁可推迟与他相见，朝思暮想两年的希望，就这样被他毁灭了……

　　“谢妍，我要离开北京了，我很高兴看到你真的遵守约定来了北京，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你知道接下来你该做什么，你考上的C大非常不错，以你的条件，以后一定会幸福的。”唐盛夏还是穿着笔挺的西装，盛夏的北京如此炎热，但他始终是清爽的样子，我们坐在西单的“季诺”里，他对我说了这番话……

　　“幸福？幸福是什么？考上C大吗？来到北京吗？我认定的幸福就是你，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幸福……”我隔着桌子拽着他的手，“盛夏，你不可以这样，你让我相信你，你说你能保护我，你还没有做到就要离开了吗？”

　　“谢妍，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不要依赖他人，你要自立。”唐盛夏难过的说。

　　“我不要……我为了遵守我们的约定，拼了命的学习才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能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总把我当做小孩来看，但是你看到了，我已经长大了，盛夏，不要抛弃我，好不好……”我的眼泪抑制不住的掉下来。

　　神，你要收回你的恩惠了吗？

　　“妍妍，不要哭……”唐盛夏的眉毛蹙在一块，似乎我让他很伤脑筋。

　　“你终于叫我妍妍了……为什么有她在，你就只肯叫我谢妍，却叫她颜颜？”我紧紧的抓着盛夏的手，指甲深深的陷入了他的手掌里。“盛夏，16岁那年，你将我从地狱里拯救出来以后，我就喜欢上了你，我认定你是神赐予我的恩惠。可是16岁的我太小了，没有勇气说出我喜欢你，而你总是不能把我当做一个女人来看，可是现在我已经长大了，盛夏，我真的好喜欢你，你不要离开好吗？”

　　唐盛夏依旧蹙着眉，表情有点受伤的看着我，说：“我知道，但是，妍妍，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人很多邂逅在等着你，我比你大十岁，不适合你。或许你现在并不清楚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我知道！”我打断了他的话，“唐盛夏，我爱的是你，可以了吗？”

　　“妍妍，你听我说。”唐盛夏继续说，“你对我，是喜欢，这种喜欢是基于对我的依赖，你还太小，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什么是依赖。所以当我觉察到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不要依赖任何人。”

　　“我太小了？”我不甘的问，“那个赫颜呢？她才是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吧！你怎么会喜欢上那种幼齿呢！”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她！”唐盛夏吼道，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发火，不！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甚至额头的青筋都凸了出来，我条件反射的缩回紧紧抓着他的手。他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只是因为一句话，他会这么生气？甚至他在办公室里看到刘老师猥亵我时，他都不及现在生气……

　　“对不起，妍妍。我不该对你发火……”唐盛夏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点上，“赫颜对我来说无可替代。”

　　“这话挺耳熟。”我讽刺。

　　唐盛夏愣了一下，然后自嘲的笑了起来，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在餐巾纸上写了一个电子邮箱和一串密码，递给我：“回去看看吧！看完你就知道了，有些话我也说不出口，但是我的确欠你一个解释，妍妍，你还年轻，你才十八岁，别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好吗？”

　　“如果你已经决定不给我好的结局，干嘛还给我希望？”我放弃了，我承认自始至终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一直沦陷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美好幻想里，唐盛夏，其实从来都没给过我希望。

　　“这个电子邮箱里，有我的过去，你看过以后，就知道一切了。”唐盛夏还是一如从前那样，抚摸着我的头发。

　　他的，过去……

　　就是底细……

　　原来是这样啊，从开始他就已经告诉我结局了……

　　“做人不能太坦白，知道了你底细的人，就是知道了你底线的人，也就是你该离开的时候。”

　　把“你”，替换成“我”，就是他给我的暗示，他坦白了他的底细，也就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你要去哪里？”我问。

　　“妍妍，不要想着追寻我的脚步，你必须自己走自己的道路。”唐盛夏看着我说。

　　“我能拍张你的照片吗？”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别被我的记忆束缚你的未来，好吗？”

　　我死死的看着那个我不再熟悉的唐盛夏，擦掉眼泪，狠狠的拿走桌子上的餐巾纸，转身离开。

　　“永远不要为任何人放弃你的自尊，如果连乞求都无法达到目的，就潇洒的转身离开。”又是你教的！

　　回到宿舍，桌子上堆满了各种信件和礼物。

　　“谢妍，你今天又破纪录了哈！才开学一个礼拜，你就收到这么多情书。”同宿舍的楚楚说，“我们已经帮你拿快递，拿到手软了。”

　　“不好意思啊！”我笑着应付，迅速打开电脑，登陆唐盛夏给的邮箱，去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可是，不管是什么，盛夏要离开了，我又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