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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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阿四第一次见到阿纯时，对方正跛着脚，艰难地在街市上走着，背影一摇一晃地，显得那么羸弱。那时他就想，这可怜的女孩，总该需要有人照顾的。于是他便冲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回了大友记。
从此，彼此之间，情愫暗生。
他是个善良的老实人，而对阿纯的感情，是爱，是喜欢，抑或是同情，他从没想过，更不会去想，在他单纯的思想里，男人爱女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尤其是到了他这般该要成家的年龄。
他单纯的脑子里，装不下任何惊世骇俗的念头。
所以他永远也想不明白，在他将自己有了喜欢的人这事当做分享给朋友的秘密告诉重光时，重光脸上为何会有那般复杂的笑容。
那明明是笑着的，眼睛却像和其他五官割裂开来般，晕染不上任何的笑意。
那眼底，只有一片深黑色的静默。
阿四和阿纯相恋三年后，那是一九零六年的十月，孙文即将抵港的消息早已散布整个香江。
寻常百姓们并不知香港将迎来如何悲壮的十月，而革命志士们早已踌躇满志，时刻准备着为革命献出生命。
一日，重光突然找到了阿四，对他说，想要见一见阿纯。
三年来，这是重光第一次提出要看看阿纯。
阿四满心欢心，雀跃地拉着车朝大友记奔去，在将近大友记时，重光却突然喊住他，说，只希望远远地看着，就够了。
那时已近黄昏，来往的行人并不多，他们隔着街，透过大友记的玻璃窗，看坐在里面忙碌的阿纯，看了很久，很久。
重光凝视着那个温柔婉约的少女在酒红色的光线中微笑，终于找到了放弃的勇气。
阿四是不懂去爱，而他，是不能。他早已决定将身心都奉献给革命，他活着，活了十七年，是为了牺牲一切去完成一个伟大的使命。而其他一切，皆不是他所能奢求的。
直到日落西山，阿四才听见重光叹了口气，说，“爹已经提你提亲了吧？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替你操办个最隆重气派的婚礼……”
阿四心里瞬间乐开了花，但还来不及应答出声，重光握上来的手指就将他惊得收住了笑。
“少爷，你的手……”轻轻地搭在他手上的手指，冰冷而僵硬。
他心里暗暗吃惊，香港的秋天，本不该如此寒冷才对。但他也没有多想，本能地反手用力握紧重光冰冷的手，想要把它握得暖一些。
重光却笑了，“记得小时候，每次和爹吵架跑出家门，你就会来找我，然后就像这样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
“那么久以前的事，少爷还记得……”阿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阿四，车我让别的车夫过来拉，”重光突然道，声音有些低哑，“最后一次，你像小时候一样牵着我回家，行吗？”
“啊？”阿四楞了楞，这才反应过来，傻笑着应了声，“好。”
他们就像很多年前那般，手牵着手，慢慢地踏上了回家的路。夕阳悬挂在身后，将俩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直至模糊地连成一片，再也分不出彼此。
阿四并不知道，就在那一天，重光抽中了生死签。
回到家中，重光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发呆。
手掌之上，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那温度似是渗透进皮肤里，血液里，它们安静地流淌在每一根指纹之间，交错成他手中凌乱繁杂的掌纹。
他们这一生，注定便是如此了。
但至少，也是一起度过了一段很好很长的时光，那些时光，给了他并不长的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他早已知足。
他稍稍探头向下看去，就看见坐在楼下的阿四，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一脸无忧无虑的笑容。
于是重光想，他这一生，总是幸福的。
他坐在阳台边上，长久地凝视着那个挂在阳台上的铃铛，安静地红了眼眶。
末了，轻轻用手一拨，在悠远动听的铃声中，微笑着，流下泪来。
END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