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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晃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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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举着某地某调的最新模拟卷,兴奋地讲解阅读句式结构。
薄荷糖仍在嘴里打转。厚实的外壳渐渐融化,只留了层薄衣顶在上颚。
谢延青看着勾画出来的从句,脑海中莫名闪过刚刚的画面。
喀嚓。
夹心的甜味在嘴中漫开。
他垂眸握笔,在卷纸上描画,试图转移注意力,驱走心中泛起的微妙情绪。
老刘意犹未尽道:“语言学习要渗透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潜移默化地培养我们的语感。”
挂钟慢了三分钟,指在二十点一刻。
刘乘武单臂撑上讲台沿,拿起卷子扇风。“我就想起来咱们班那个课前一支歌。不要老唱那些没营养的东西。下回班长盯着点,选些简单上口的英文歌。”
马文远用笔帽戳了戳前排,林观南靠向后桌。他压低声音道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林观南捂着嘴笑了笑,“我看行。”
谢延青注视着二人交头接耳的小动作,嘴上慢嚼起糖渣。
“班长?”老刘喊了声。“这任务交给你了。”
“班长?”
“是。”
这几日,林观南趁着早课间人少找老刘询问换座位的事。
月中赶上班级考核,一直不得空。“下周三吧,刚好开完年级会。”
桌上的热茶像是泡了多年,沉黄沉黄,杯壁挂着厚厚的茶垢。老刘突然问起:“赵宾棋你们熟吗?”
“不太熟。”
“是吗,上回还听说你帮他不少忙。”老刘吹开浮茶,二十五六度的天气也不嫌热,抱着保温杯喝了几口。
“顺手帮了一次而已。”林观南答道。之前没怎么注意,老刘还挺喜欢琢磨班里人的关系。女儿国待久了,内心细腻不少。
“你倒是乐于助人。”
林观南笑了下,没接话。
“要不这样,把你安排到前排和赵宾棋坐吧。他性格内向,你们多交流交流。”
好家伙,安排任务了。老刘的意思是让他带着赵宾棋多融入集体。
“行,那谢谢刘老师了。”
老刘点点头,看着他走出办公室。
“你们班娃子可以啊,挺有礼貌的。”隔壁桌的女老师闲聊道。
“是挺不错的小娃儿。”
*
“煎饼果子啊,加料加肉香喷喷的煎饼果子了啊!”
一到晚上一中坡道两旁就被各式各样的小吃摊位占领。林观南记得马文远经常跟他提的粗粮煎饼,那家伙对美食格外热衷,就连喝水都讲究。
可惜马文远住校,一周吃不了几回,常常托张宇给他带上几份。
“小南想吃吗?”
林观南回神摇头。“不了,妈应该做的有夜宵。”
林建国今晚出来散步消食,眼看时间不早了,就顺道来等林观南放学。
“你小时候可喜欢吃摊食,回家不好好吃饭。你妈那会儿急来着。现在也没长几斤肉。”
林观南原本步子迈得快,配合林爸的节奏缓了不少。“一天吃四顿呢。”
提到吃他忽然想起了某件事。
“对了,爸你有空让大伯少吃点油辣,定期做做检查吧。”
“怎么了?”林建国奇怪地看了儿子一眼。
“没怎么,就是担心一下你们中老年人群呗,身体健康最重要。久坐不运动,吃的又油,你和妈也抽空多做做检查,没得坏处。”
“嘿!你小子。”林建国笑了声。“行,听你的。”
不到五月,已经有人换上了夏季短袖。
林观南感叹芦荟胶的奇效,红肿的痘块消了大半,留下小块的印迹。
体育课跑了几圈后,他便找了片树荫凉快。可能是最近太闷,坐了不到十分钟竟然隐隐犯困。
“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下来了,坐这也不嫌烫屁股。”陈昊天用胳膊推了推身边的人。
在球架旁看小说的谢延青不为所动,摊开的封面刚巧挡住了整张脸,只瞧见匀瘦的指节轻按着纸页。
“看什么呢,《死亡通知单》。”陈昊天出了不少汗,把短袖卷上肩头。“阴暗。”
书后毫无动静。
合着当他是空气,陈昊天伸脚要去踢,不料那人开眼了似的,利落地躲过,害得他差点没站稳。
“草了。你吱个声会死吗?”
“不会。”
“这天没法聊了。”他抖起校服下摆,灌风散热。“说起来,你那朋友呢?”
谢延青扫他一眼。
“闹掰了?”陈昊天诧异道:“难怪都不回我消息了。”
那头传来一声嗤笑。“就你那错字连篇的东西,照着字典都读不通。”
“你看了?”
“嗯。”
陈昊天转脸乐起来。“呦,那我这离间计不是彻底破产了。”
他站累了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两手向后撑起上身。“帮你试试水,看来咱们阿南能处啊。你怎么把人家得罪了?”
朋友交得多,人也见的多。平时勾肩搭背地称兄道弟,有难时散得跟个屁一样,无影无踪。陈昊天深有体会。
“收起你那点小动作,怎么看人还轮不到你教我。”
陈昊天两腿交叠,脚腕直晃悠。“多个朋友多条路,我也想跟着喝口汤。”
真是头回在谢延青这占了上风。“咱们圈子就是这样,瞧你脸黑的。”
啪,书本被快速合上。谢延青起身就要走。
“生气了?”陈昊天伸腿拦住去路。“我挺好奇,你俩怎么认识的?”
谢延青用书脊把面前的长腿压了下去。
“喂!哑巴了?谢狗!”
“喂!!去哪?”
陈昊天看着人越走越远,停了嗓,无所谓地拍两下手里的球,哼起小调。
树影渐长,高台阶暴露在空气中,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
谢延青原本是想找个人少的地方继续看小说。却不想在操场边的看台碰见了熟人。
树荫就那么大,要么晒要么挤。
他脚下一转,还是选择挤一挤。
林观南像是趴在膝盖上睡着了,发丝自然垂落,挡住了右耳的红痣。
谢延青放轻了脚步,踏上石阶。他想坐在高处,离银杏树更近些。
阶面一层土灰,不知是不是四周太静的缘故,总能听见脚底细碎的声响。
他默默从林观南身边路过,正要抬脚时,突然有一股力猛地将他拉住。谢延青费力稳住身形,差点栽过去。
林观南紧抓着他的左手,另一边按在胸口大喘气,一副噩梦惊醒的模样。
“呼……”
他呆愣地望着前方,没有从梦中真实的坠楼失重感中缓过神来。
谢延青想抽出手,但无法动弹。林观南抓的太用力,关节泛白,甚至有些发抖,就像濒死之人抓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看对方的神色不对,没有再动作,就着上身倾斜的角度维持原样。
深呼出几口气,惊醒的人终于意识回笼。
高中,操场,体育课。
等等,他抓着什么东西?林观南下意识地轻捏了一下。皮是皮肉是肉,带着人体的温热还挺舒服。他慢慢回头,鼻头差点蹭上对方的喉结。
“抱歉。”林观南连忙松开手。
“做噩梦了?”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谢延青左手陡然一空,顺势站直。
“是的,刚刚没注意,不好意思。”
离谱,这都是什么事儿。
“没事。你脸色太差,去医务室看看吧。”
林观南活动了下压麻的双腿。“不用。”
身后的人状似不在意道:“随你。”
林观南扭头看了眼谢延青,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却莫名觉得他今日心情不好。“没去打球?”
谢延青晃了晃手里的书。
林观南拍了下旁边的位子。“你坐这吧。”
“不用。”
“上面晒。”看了看表,快下课了,不如去小卖部吹会儿风扇。“我先走,你坐吧。”
他扶着石栏往下跳了两步。
“林观南。”
“?”
“抽空看看大夫吧。”
乍一听怎么跟骂他似的,这人说话真要不得。
林观南挡住刺眼的光,笑着转身扬了扬手。“谢谢关心了。”
谢延青站在原地,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
那天林观南急匆匆地跑出来送药时,手心也是这样凉。
看台上的人越来越少。
小说翻过两页便没了动静,停在精彩的追逐戏。
谢延青忽然想起陈昊天随口问的话。他和林观南是怎么认识的。明明看起来不会有过多交集的人竟成了好友。
高一入学他来得晚,班里已经坐满了人,他站在门口寻找座位,人群中突然有人向他招手,指了指最后的空位。
谢延青最初对那个腼腆的男生没太多印象。偶尔闲聊才听对方提起他们的母校都是实中。
也许是因为这层关系,林观南对自己格外亲近,久而久之就熟了。
他不记得初中有认识林观南,甚至没听过这个名字。
一阵风过,枝末的银杏跟着晃动,一片青叶不偏不倚地落进书缝。
可能是不太牢固,这个季节不该落叶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