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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恩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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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托说的没错,之后的日子里,蓝熙儿没有在家宴上出现,哪怕是除夕家宴。平静的日子过的飞快,等到人们意识到日子的时候,已经到了万历四十三年的初秋,一直被关着的褚英大阿哥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愿出征之我军为乌拉击败,被击败时,我将不容父及诸弟进城。”褚英的字,褚英的诅咒,白纸黑字一张,在他被关了两年后,这张字条真真切切的从他的囚禁处传了出来。
努尔哈赤眯着眼睛看着字条,看起来很平静,只有他自己清楚,唇都在颤抖。两年了,嫡长子褚英依然不知悔改,只知抱怨诅咒。如今更是过分,字条都传出来了。看着眼前与自己同生共死的五位兄弟,这一次他们已经不愿意放过褚英了。
万历四十三年八月,努尔哈赤下令处死褚英。年仅三十六岁的洪巴图鲁,那个永远威风凛凛,高高在上的大阿哥褚英,一身白衣策马狂奔的时候,占尽了世间的英姿飒爽,终究走完全程。
褚英一生以阿玛努尔哈赤为榜样,动荡的年代里,谁的心都是恐慌和不安的。年幼的褚英就一样会害怕,可依然竭力把自己磨炼成阿玛的样子。秉着这个信念,一生随阿玛征战沙场,杀敌无数,战功赫赫,为建州大业立下汗马功劳。
人说知子莫若父,这对父子也一定有过默契,看着儿子的成绩,努尔哈赤也一定欣慰无比,所以很早就已宣布,爱新觉罗褚英将是自己的继续人。
也许真的是高处不胜寒。褚英被宣布继承人后,才几个月的时间,就因为狂躁残暴、贪酒误事,成了阶下之囚。他是那样高傲霸气,绝对不甘心在牢里终此一生。当他无力控制人生的时候,他开始咒骂,走向极端。
死亡对他而言是解脱吧,不平凡的人生必然会配上大起大落,光辉万丈更是一把枷锁,也许只有死亡才能把一切释放,然后找到生命中最初的平静。
褚英大福晋嫩哲抱着努尔哈赤大妃佟佳氏的牌位跪在地上,努尔哈赤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看着牌位,两方就这样僵持着。除了代善脸上还有一份左右为难的表情,莽古尔泰、皇太极等人已经不耐烦的皱眉,当然他们的汗阿玛不说话,他们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涉及嫡长子和元福晋,除了代善谁配参与,可是代善也没敢做什么。
才进来的莽古济就看见了双方僵持的一幕,五福晋赶忙迎上前去拉住莽古济,知道莽古济恃宠成娇,大汗也确实宠她,她必会管这件事。可今天这个场合还是不要参合了,褚英虽然是被赐死的,看着隆重的葬礼,大汗都亲临了,哪里像是被赐死的,别的不说,爱新觉罗家和五大臣府里成年的阿哥们都需要来给褚英跪灵,就知道褚英在这位大汗心中的地位了。
“这是干什么呢?”莽古济扫了一眼嫩哲,轻声问道。
“大嫂不知从哪里得来了已故大妃的牌位,硬是要跟大哥放在一起,求汗阿玛答应呢。汗阿玛没有答应,大嫂就一直跪着。”
“岂有此理,这还能由着她。” 莽古济咬咬牙,就要去拽嫩吉。
“额娘。”蓝熙儿忙抓住莽古济的胳臂,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嫩哲,不卑不亢的说:“额娘,这世间最苦的就是没娘的孩子,既然生不能相守就让死后相望吧。”
声音不大,却震惊了灵堂上所有人。嫩吉抱紧牌位无声的哭着。
努尔哈赤起身仔细的看了看牌位转身而去,代善暗松口气,赶忙跟上送阿玛。
众人也忙继续哭灵。莽古济却还在震惊中,她实在不敢相信,女儿在这种场合竟然敢说话,两年了,女儿把自己关起来两年了,对任何事情都不管不问,话也说的很少,除了看书就是练字,心静的让她这个额娘都害怕,甚至有谣言:她已经因为杜度另娶他人而被刺激的呆傻了,所以不敢出屋,就在刚才她的一句话竟是那样通透,眼眸清亮无比,一袭白衣显得有些单薄和清冷,却也脱俗超凡,白色珊瑚珠排串步摇摆在发髻之间典雅而肃静,眉目间一股书卷的清气又让她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想到这里,莽古济抬眼看了看棺材边上跪着的各位阿哥,杜度、国欢、岳托、硕托和萨哈林以及都类都直直的看着她的蓝熙儿。
见嫩吉已经把灵位放好,转头看着蓝熙儿轻声说:“去给舅舅磕个头。”
蓝熙儿点点头走向棺材前的蒲团。莽古济随着女儿的身影又扫了一眼灵堂上守灵的几位阿哥,每个人的眼神都随着女儿的移动而移动。
“我天,两年没见蓝熙儿,人竟这般仙气飘飘了。”硕托小声嘀咕着。
“你别乱有想法。”都类没好气的噎道。
“放心,我哥喜欢的,我绝不惦记。”
“看着你哥吧,魂都没了。”都类朝着岳托努努嘴。
硕托往身边望去,哥哥已经呆住了。硕托很清楚那句“没有娘的娃”,触动了玛法 ,也触动了他和哥哥,蓝熙儿从来没如别人那般嫌弃过他们,更给了哥哥一抹阳光。无奈的摇摇头:“只要事关蓝熙格格,我哥是既没有智商也没有理性。”
蓝熙儿跪在蒲团上,眼圈就红了,一直以来她都很自责,不愿意嫁给杜度,她很害怕会带来不好的影响,终究最坏的一天还是到来了。她的大舅舅是那样的英勇无敌,所向披靡,他是属于战场的,他哪怕战死沙场也好过死于诡谲的阴谋算计之中。
蓝熙儿吸了吸鼻子,泪止不住的掉着,岳托起身要去安慰,萨哈林赶忙一把按住摇摇头,这个时候红蓝两旗绝对不能有什么瓜葛,稍有不慎,就会让玛法觉得是红蓝两旗在合力对付白旗,大伯的死是形式逼向玛法,玛法心里的恨和怒还不知道撒向何处呢。
蓝熙儿直起身子一声长叹看着褚英牌位自言自语:“大舅舅,如果这世间真有来生,你可愿意落户平凡人家?”
话音才落,灵堂上一阵风吹过,蜡烛的火苗晃动起来,好像在回应蓝熙儿的话,济鼐大哭起来:“阿玛,我知道是你,你回来啊,阿玛。”
嫩哲也跟着又哭又喊,整个灵堂一片动容,哭声此起彼伏,不能平静。
“这世间最容易的是平凡,最难的就是甘于平凡。”
“二舅舅。”蓝熙儿转头望去,见代善已经站在自己身边。
代善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蓝熙儿点点头,伸手将蓝熙儿扶起,然后看着褚英的灵牌也是一声长叹,悲戚的说到:“大哥,如果有来生,我们落户平凡人家,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血雨纷争,与额娘阿玛简简单单的过完一世可好。”
代善的眼眶已经红了,蓝熙儿实在看不懂这些人的感情到底是真还是假,说好的血浓于水怎么就可以一文不值,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额娘的悲伤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摇摇头悄然而去。蓝熙儿找石凳坐下,安安静静的看着灵堂。
一个影子靠近蓝熙儿脚下,蓝熙儿有些反感的抬头,岳托正望着她欲言又止,蓝熙儿愣住了。
“要守灵?”岳托问道。
两年了,这人的模样和声音好像都变了,声音有些嘶哑,大概是哭灵的原因,身材又高大了一些,褪去了稚气,那双深褐色的眸子看着很近又很远。
蓝熙儿摇摇头。
“回去吧,天越黑越冷。”岳托的声音很温柔,送她小玉兔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说的 ,心中一酸,眼眶又红了起来。
嫩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歇斯里地的哭声再一次响起,蓝熙儿嫌弃的皱了皱眉。
“葬礼本来就是给活人看的,她表演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蓝熙儿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她是真的悲伤,只不过伤的不是棺材里的人,伤的是她自己。”
岳托见她肯和自己说话,心中一喜,赶忙说到:“你刚才已经替她解决了她最担心的问题,只要她够聪明,这一府必然会衣食无忧的。”
蓝熙儿抬眼看向岳托,他好像一直都很懂自己,有些事不用说明,他就知道自己的意思。可他为什么会怀疑自己的清白。
见她没有说话,岳托又赶忙补上一句:“姑母姐弟三人自幼丧母这件事是玛法心中最深的一根刺,所以这些年来给他们的奖赏比其他叔伯姑姑丰厚的多,如今你再次提醒了这件事,玛法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护住这一府的,只要她知道进退,这一世这一府必然衣食无忧。”
蓝熙儿确实是这个意思,希望郭罗玛法可以怜悯阖府上下。
“她是聪明的,她会明白保命的规则。”蓝熙儿看着远处灵堂上的嫩吉说道。
“她有王牌在手,只怕未必甘于平凡,毕竟甘于平凡才是最难的。”
“王牌?”
“那可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长子嫡孙。”
蓝熙儿知道他说的杜度,却冷哼一声:“嫡长子都在棺材里了,嫡长孙是个什么啊!这一府往日的恩宠和辉煌都不会再有了。”
岳托又惊又喜:“熙儿还是什么都敢说。”惊她说的话,喜她还肯和自己说这些话。
蓝熙儿淡淡一笑:“我听说你如今成了玛法跟前最受宠的阿哥,万千宠爱必是众矢之的,你好自为之。”
岳托更是一喜:“我不会成为他最受宠的阿哥。”
“这话奇了,谁不愿意做他最喜欢的。”
“我只想成为你喜欢的。”岳托眼里都是情谊。
蓝熙儿愣了片刻。
“哥,大哥,嫂子,我哥在那边。”岳琪、敏月还有济尔海在不远处挥着手。
蓝熙儿轻笑一声:“喜欢表哥的人太多了,不必再多熙儿一个。”说完抬脚而去,岳托暗叹一声也没等众人,回灵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