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诺》米蓁

4、战狼

　　“慢着！
　　蓝熙儿的声音有些急促，奴才们知道这位格格不能惹，都停了动作。
　　“都退下去。”杜度也呵斥一声，众奴才退到杜度身后。
　　“你一口一个‘爷’的说的真是顺口，你当真不知道他们是谁？”蓝熙儿冷冷地瞪着图尔格。
　　“他又没说他们是谁。”图尔格强词夺理地说。
　　岳托看看蓝熙儿，知道她和杜度是家里最受宠的格格和阿哥，两人都是众星捧月的待遇。自己同父异母的庶出妹妹岳琪都嫌弃他们兄弟二人，更何况是这种高高在上的人，他早就习惯了别人的冷嘲热讽，挺直背脊不动声色的等着听蓝熙格格的下文。
　　蓝熙儿却没有丝毫嘲讽之意，只是不满的看着图尔格：“认不认的，身份也是天生的。你不要忘了，你的阿玛在这山林之间，人家的阿玛也在这山林之间。”
　　“哈，他阿玛又不宠他。”
　　硕托果然脸色一暗，岳托却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宠不宠是一回事，面子是另一回事。”蓝熙儿继续说。
　　“怎么说？”图尔格不解的问。
　　“这么多叔伯姑父在场，任谁都不会看着儿子被一群奴才暴打。你以为你今天打了他们，你那个忠义又正直的阿玛会不会替你做主？”
　　听见“阿玛”两个字，图尔格打了个寒颤。他虽是嫡出，可是早些年额娘因为某些原因闭关念佛，再也不理俗世，阿玛对他们也不在意了。嫡亲的二哥在白旗效力，他虽是叔叔辈，也只能跟着杜度进进出出了，想到这图尔格立刻陪笑道：“我只是想抓那只小白狐给你玩。”
　　“我又没说要白狐，我进山来只想看看有没有小白兔。”蓝熙儿不领情的调转马头，杜度跟了上去，平英当然也跟着，见三人都走了，图尔格也赶紧上马跟上。
　　“哥，你的伤。。。”
　　“没事。”岳托不在意地用衣袖抹掉血迹。
　　“没有白狐，你如何找谙达说上学的事？”
　　“再说吧。”岳托暗叹一声，抬眼时见蓝熙儿正在马上回头望着他。岳托眼神闪了闪，立刻拽着硕托走另一边的路下山。
　　“哥，我们不回府吗？”
　　硕托看着眼前的营地，这是阿玛和叔伯们打猎后休息的地方。他们不是阿玛带来的，冒然进营地，阿玛不会有好脸色的。可见哥哥毫不犹豫的走向红旗营，硕托也只得跟上。
　　其实岳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营地，或许是想来大吃一顿？毕竟走回府也是需要体力的。
　　建州的军队分为四旗，分别是黄旗，白旗，红旗和蓝旗。努尔哈赤掌管黄旗；白旗给了褚英；蓝旗是由侄子阿敏阿哥掌管，五阿哥莽古尔泰是蓝旗的副旗主，他的妹妹莽古济以及妹夫吴尔古代自然就算是蓝旗的人；而代善便是红旗旗主。
　　“我要见左拉。”岳托从颈间取下一只小玉兔，递给守门的侍卫。侍卫见二人狼狈不堪的模样本不想通传，左拉可是旗主的贴身侍卫，哪是那么容易得见的?可这玉兔,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而给他玉兔的少年虽然破衣烂衫，但眉眼间的神情镇定坚毅得让人不容置疑，侍卫不敢耽搁走进营地去通传。
　　“诶呀！我的两位阿哥怎么这样狼狈，去干什么了？”左拉急匆匆跑出来迎接，眉眼间是浓浓的关怀。
　　“左拉叔，有没有吃的，有没有干净的衣服？”硕托抢着问。
　　“有，有，都有！来，快跟我进来。”
　　左拉一边招呼岳托兄弟进营地，一边仔细地将玉兔重新给岳托戴上：“这玉兔是您额娘的遗物，小爷您收好，可不要动不动就摘下来。要见奴才，让人招呼一声就是了。”
　　传话的士兵见三人走远，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可以啊，还认识阿哥们！我还想呢，就这么个破衣少年，你怎么这么听他使唤？”另一个士兵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哪认识啊，我只是觉得给我玉佩的那位阿哥的眼神很不一般。”
　　“听说他们很不受宠。”
　　“再不受宠也是嫡亲的阿哥，不是咱们能怠慢的。”
　　“那倒是。”见有人走来，两人赶紧闭上嘴，不再多话。
　　“咱们岳托阿哥才九岁，穿上红旗军服已经有模有样了。”左拉拉着岳托左看右看。人虽然还是面黄肌瘦的，不过骨头架子已经支棱起来了，穿上军服已然有了些许大人模样了。
　　“那我呢，那我呢？”硕托见哥哥被夸，着急的问。
　　“你还小呢，再长长。”左拉笑着又给硕托整整衣领。
　　“我就比哥小一岁，能小多少？”硕托不满的嘟囔。
　　“那可不，小一岁可是小不少了呢。”左拉轻轻敲了敲硕托的脑门，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左拉叔，您还记得我多大了。”左拉见岳托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黯然，知道他的心思，心中不禁一酸，忍不住安慰道：“其实你阿玛也是知道的……，他……”
　　“左拉叔，有没有吃的。”岳托明显在转移话题。
　　“哦，有，有，这会别的没有，酒肉管够！对了，这三天打猎收获不少，外面正开宴席庆祝呢，我带两位阿哥去好好吃一顿。”
　　”硕托已经拍手叫好：“好啊，好啊，我刚才来的时候就看见有好多人端肉端酒地往前面送过去了。”
　　左拉笑呵呵地牵起两人的手走出营帐。
　　乱糟糟的宴席场面让蓝熙儿很不舒服，才吃了两口菜肴便偷偷跑出来透气。她抬起头望着漫天星空，长出一口气开始对自己说：“屠嬷嬷说，看着天上的星星思念人，那人是会感觉到的，可我没有要思念的人，那我看着星星想些什么好呢？”
　　“和星星说话是件有意思的事？”
　　蓝熙儿循声望去，见岳托站在不远处，没有了白日间的落拓模样，一身红色军服干净又飒爽。
　　“果然是你！二舅舅家的岳托哥哥!”蓝熙儿走上前两步，脸上有些惊喜。
　　“你既认出了我，为什么不让他们说出来？”岳托问道。他挺好奇这位小表妹的，日间她明明认出了自己，却没有如其他兄弟姐妹们一般嘲笑折辱他们，实在不合常理。
　　“你显然不愿与我们相认，又何必强人所难！”
　　岳托意外之极，玛法虽然早已下令学习汉语，平时也用汉语交谈，但像蓝熙儿这样的小格格都能说出成语实在是不可思议，不由得打量起来，月色下，他发小表妹的五官很精致，一双眼睛更如星辰般闪闪发亮。
　　见岳托只是沉默，蓝熙儿又往前挪了半步，白皙的小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岳托窘迫的摇摇头，神色又立刻转冷：“听说是你放火烧山的？”
　　蓝熙儿有些摸不着头脑，大眼睛骨碌骨碌转动，还是毫无由于的点头。
　　“你知不知道这山里有多少生灵？你突然放火烧山，生灵涂炭是多大的罪孽。”岳托特意说了些成语，毕竟过去几年他也和八叔读了一些书，学问上可不能被这小表妹压一头。蓝熙儿没说话。岳托觉得自己说重了，赶忙补上一句：“你造化也是大，一场大雨替你减少了不少罪孽。”
　　哪个表哥敢说蓝熙儿的不是？全都上赶着宠她、哄她。此时竟然被一个压根就不熟悉的表哥教训。蓝熙儿是没说话，她只是在想如何怼回去才能让他哑口无言。
　　“吱—吱”一个突兀声音划空而过，岳托识得这是狐狸的叫声，蓝熙儿也循声望去，远处的山坡上一个小小的影子渐渐清晰，很像日间那只小白狐。
　　岳托拔腿就去追，蓝熙儿急忙跟上。追了一会，白狐不见了身影，两人停了下来。没多久，白狐又出现在另一个山坡上，两人又去追。如此重复了两次，岳托再要去追时，蓝熙儿一把拉住了岳托的手腕：“别追了，这种狐狸很有灵性，显然它是来引你的。”
　　岳托果然不再追白狐，只定定地看着蓝熙儿握住他手腕的手。
　　蓝熙儿见他又发起呆来，觉得莫名其妙，拽了拽他的手腕，岳托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却立刻往蓝熙儿身前跨了半步，轻笑一声：“你瞧，你不追人家，人家又回来找了。”
　　岳托嘴角微微上扬，同时抬了抬下巴给蓝熙儿指出方向。这突然而来的笑意让蓝熙儿有种不好的预感，从他身后探出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小白狐正在慢慢靠近。在它身后有一大团黑影，那是-----那是一匹狼！一匹黑狼！
　　在双方可以看清彼此的距离处，一狐一狼都停下了脚步。岳托全身都绷紧了，戒备着对面来者不善的野兽。
　　“狼和狐狸怎么会在一起？”蓝熙儿小声问。
　　岳托觉得这小表妹有点意思，这种时候还能不慌不忙的问问题，很耐心的给她解释：“你都说这只狐狸有灵性了，狼显然是它带来的。”
　　“你倒是不慌张，那可是匹狼。”蓝熙儿压低声音说：“话说狩猎三天不都把凶猛的大型动物打绝了吗？怎么还有狼？”
　　“你看那狼的身形显然是个幼崽，未成年的。看这架势是来报仇的。”
　　“未成年？若论长度，我看它比你长。”蓝熙儿没好气的说。
　　岳托莫名的喜欢与她对答，轻笑一声：“格格真非凡人，此情此景还可以不慌不忙。”
　　“我？”蓝熙儿顿了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岳托嗤笑出声。
　　“你还笑的出来！”
　　“你听我说，动物都知道报恩，你救过那只白狐，它不会为难你的。一会我去缠住狼，你赶紧往回跑，左后方有篝火光的地方就是营地了。”
　　“那怎么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下。”
　　岳托心中突地一热，说的话却不着调起来：“你说，死在狼嘴里算不算英勇？”
　　“这个……”蓝熙儿果然想了想：“打死猎物的才算英勇，被猎物咬死的算不上吧。”
　　“你可以念我点好！”岳托咬牙。
　　“这个给你。”见她竟然带着短剑，岳托心中大喜，接过来抽剑出鞘，明明晃晃的明显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哎呀我忘了，我还有这个。”蓝熙儿举起胸前的一只金哨子，“大舅舅给我的，让我有危险就吹哨子。”
　　“不要！”岳托制止不及，哨子已经吹响。与此同时，狼迅速向二人冲来。岳托一把推开蓝熙儿，挺起短剑举步向狼迎了过去。
　　蓝熙儿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急回头，见岳托已经和狼滚在一起。仗着短剑之利，倒也没有落了下风。
　　蓝熙儿又抓起哨子想要继续吹，此时白狐跑过来，一副要扑向她的架势，蓝熙儿狠狠的怒瞪白狐，白狐跟她对视了一会儿，转身而去。
　　蓝熙儿松口气，继续吹哨子，边吹边跑，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岳托。